旭日東升,普照著大地,一掃嚴寒。竹林深處,郁郁蔥蔥,翠色濃彩,嬌女敕欲滴,空氣中彌漫著竹葉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
這本該是個愜意與美妙的清晨,可是夫人的出現,讓秦二丫眼前的美景驟然失色,就像是一台顯像管燒著的液晶電視,明明是重金購買的彩色電視,可是上演的卻是黑白默片。
「我……」秦二丫抬眸看著夫人,欲言又止。
總不能說她在和段湘雅打架吧!如果她這麼回答的話,估計溏心她娘會直接暈倒給她看。
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她就是一只趴在玻璃窗上的蒼蠅,前途光明卻看不到方向。
「溏心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去扶她,豈料一時不察,兩個人一起絆倒了。」在溏心左右為難之際,段湘雅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抬眸,秦二丫感激涕零地看了一眼段湘雅,而後轉而輕扯夫人的衣袖,嬌嗔地說道,「娘,人家只是想看看竹林長了竹筍沒有,結果露重地滑,不小心絆倒了,所幸湘雅弟弟看到了,伸手扶我。」
湘雅弟弟?他倆何時如此親密?溏心不是一向就畏懼湘雅嗎?
難道是失憶消除了他們之間的隔閡?還是這個孽種對心兒有所圖謀?
夫人愕然地看看溏心,又轉眸看看湘雅,眉頭微蹙,淡聲說道,「心兒,隨娘回房。」
「是,娘親!」秦二丫嘟著嘴,低著頭不甘願地應道,隨後機械式地轉身,跟著夫人沿著竹林小徑往外走,卻在夫人不注意的時候,頻頻回頭,對段湘雅擠眉弄眼。
听到溏心喊他湘雅弟弟時,段湘雅同樣感到驚愕,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頭,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在翻滾,似絲絲的甜,似澀澀的酸,似淡淡的苦。
這是十六年來,她第一次喊他弟弟。
這也是十六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是形單影只。
親人,他的心中承認溏心是他的親人,這算不算血濃于水的牽引?
說到血源,應該是那個王爺比溏心更親近他,可是為什麼他能輕易接受溏心這個姐姐,卻不能接受王爺那個爹?
還是……單純的孤獨在作祟,因為有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
低眸,段湘雅凝望著系在腰間的那塊暖玉,輕輕地掬起,緊緊地握在手心,感覺一股暖流自手心通向心間。
溫溫的,暖暖的,就像溏心出現在竹林深處時,給他帶來的感覺是一樣。
「娘,你也同意我認溏心這個姐姐,是嗎?」。不自覺地,段湘雅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抬眸望向溏心遠去的背影,心中霍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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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房,夫人在春華的扶引下,坐到了上座,一句話不吭,只是凝眸肅然地望著溏心,心思百轉。
春華才退到一旁,秋實就立即端著還冒著熱情的茶水上前,恭敬地喊道,「夫人,請用茶。」
夫人沒有接茶杯,依然冷峻著一張臉,盯著站在面前的溏心。秋實只好將茶水放在案上,自己也退到了一旁,與春華並肩站著。
「小姐,快去跟夫人說兩句好話。」小燕兒從溏心的背後,輕輕地捅了一下她,低著頭嘀咕道。
讓她說好話哄歐巴桑,她怎麼可能會?這種活應該找小丫,她嘴邊甜如蜜,能把苦瓜說成甜瓜,能把鐵樹說到開花,不管是歐巴桑還歐吉桑,就算是噴火恐龍也會被她安撫成美羊羊。
對小丫來說,輕而易舉的事,對她卻不行。她從來沒有和歐巴桑相親相愛的經驗啦!
尷尬地撓了撓腦門,秦二丫抬眸為難地看了一眼堂上的夫人,「那個……娘……」
拗口啊!她娘早在地下長眠了二十幾年,她以為這一輩子這個詞對她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可是她現在必須喊別人的娘做娘,不知道她自己的娘听到了會不會從墳墓里跳出來,罵她不孝。
應該不會,她娘要想罵她,得先穿越千年而來。她一個大活人穿越千年後只剩下一抹幽魂,寄宿在他人身體里,她娘早就是一抹幽魂了,穿越千年,估計得魂飛魄散了。
二丫正糾結于「娘」這個稱呼的歸屬,漸漸陷入沉思。
「溏心——」忽地,夫人重重拍案,臉上閃過從未有過的嚴厲,沉聲喝道,「你穿成這樣子成何體統?」
「穿的有問題嗎?」。低頭,秦二丫很認真地檢查自己的穿著。
沒問題啊!她穿的很整齊啊,起碼外衣穿得和小燕兒給她穿的一樣整齊。撩起來的裙擺和膝蓋處綁的小沙袋,早在回來的路上被小燕兒偷偷解下來了。
「你為何不著襪套。」夫人眼尖心細,適才一眼便睨見長裙下,繡花鞋之上那一方藕白。
「不就是沒有穿襪子嗎?有這麼嚴重嗎?」。秦二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丫,古代人的裙角又長又繁,她站著往下看,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腳面,襪套穿不穿有區別嗎?而且穿那玩意兒外面還得裹一條又冗長又礙事的長布,很費時,也很累。
看到女兒滿不在乎的樣子,夫人氣結,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兒,厲聲喝道,「當然嚴重,殊不知道女子頸之下,腕之外是不能讓夫婿以外的男人看到的嗎?若是被外人看到,隨時會被安上婬賤之名。」
原本體諒女兒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不想把她逼得太緊,可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她決定不再縱容溏心的任性妄為,畢竟不久之後她將要嫁給十四皇子,那惠王府是什麼地方,侯門公府,深似海,謹言慎行才是王道。
以溏心現在這般粗野之相,不止不稱當初之才名。若嫁入惠王府,一個小小的疏失便會引火燒身。與其到時候後悔,不如現在嚴加管教。
婬賤……不是吧!露個腳面就算婬賤,那二十一世紀的游泳池不就是熱浪滾滾的婬窟。
這要是到了夏天該怎麼過啊?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不能穿小背心短褲,不能游泳,不能……
我的媽啊!早知道她就不去偷「臂環」了,也不至于穿越到這麼「荒涼」的地方。
「溏心,你到底有沒有听為娘在說。」見溏心一臉呆滯,夫人是又氣又惱,幾步上前,抓著溏心的雙臂狠狠地搖了幾下,恨不得將她失去的記憶統統搖回來。
對上夫人那張快要抽風的臉,秦二丫顯得很無奈,不得不輕聲解釋道,「听到了,可是我失憶了,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這里也沒有別的男人。」
「湘雅不是男人嗎?」。夫人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低聲喝道。
「湘雅是弟弟,不是其他男人。」秦二丫回答得理直氣壯,16歲的雄性毛都沒長齊,只能算是男孩,不能算是男人。
「就算是弟弟,你也不能衣冠不整地見他。」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衣冠不整,好大的帽子扣下來,秦二丫有一種暈眩的感覺,做古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看著溏心一臉茫然的樣子,夫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絮絮叨叨地說道,「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工,不必技巧過人也。幽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犬于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織,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供賓客,是謂婦功。此四者,女人之大節。」
頓了頓,夫人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心兒,不是做娘的看衰自己的女兒,可是以你現在這般模樣,根本就是四行皆無,你若這般嫁到惠王府,十四皇子非休了你不可。」
誰稀罕嫁給十四皇子誰嫁去,反正她不稀罕。若不是因為她那個所謂的「爹」讓人把王府當囚籠來看的話,她早就自己跑了,何必耐著性子等大婚,借著大婚北上的名義謀逃跑之策。
女有四行,哈!21世紀都到了「性」開放的世紀,快餐式的愛情,男歡女愛性自由,連試婚都出來了,還四行?
掏了掏耳朵,作為二十一世紀新興女性的秦二丫很難接受古人的「四行」。
見女兒不受教,夫人惱怒的很,只好使出殺手 ,「從今兒個起,你就留在閨房中修心養性,哪里也別去了。」
「娘——不要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秦二丫忙不迭地巴了上去,扯著夫人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娘,我以後會注意的好不好,不要把我關在房里,那會悶死我的。」
「悶不死你,我會讓春華、秋實、良辰、美景輪流過來陪你,教你做女紅,隨便把你的嫁衣也做了。」夫人一把推開溏心倚靠過來的腦袋,伸手捏捏她的臉頰,帶著幾分凝重,幾分恨鐵不成鋼,嘆聲說道,「女兒啊!你可不要再讓娘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