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風清日朗,煙柳繞堤,一艘畫舫悠然而至,船上鶯歌燕語,道不盡的繁華風liu。
靜妃偎在一人懷中,翹起蘭花指將一粒剝好的葡萄送進身邊男子口中,軟語道︰「殿下,今年的蓮花開得倒好呢。」
那王子張口han住葡萄,優雅地吃下,方道︰「終是人比花嬌,滿池青蓮加起來也比不了愛妃你一個,我比這蓮塘有福多矣。」
靜妃面上一紅,嬌嗔道︰「殿下又拿臣妾取笑。」
畫舫轉過一處假山,忽見前面一幅雪練由山石上飛瀉而下,激起一片水霧,在陽光的映照下泛著五彩華光。
眾侍婢無不拍手稱奇,靜妃見了也嘆果然美奐美侖,回首道︰「此一景堪稱鬼斧神工,臣妾實在愛得緊,殿下,便請恩準將臣妾的‘于飛館’改作‘玉緋軒’吧。」
那王子聞言微一沉吟,便笑道︰「愛妃喜歡便好。」
靜妃于是謝了恩,低頭的瞬間眸中滑過一絲落寞,隨即湮沒在滿眼的笑意之中。
眾人正驚嘆府中竟有如斯美景,忽見一小監上前稟道女王駕到,只得收了歌舞酒筵登岸相迎。
雖是母親來探望兒子,究竟一國之君出行,不同尋常門戶,仍是禮樂震天,好不排場。
一時迎入門中安坐,眾人見過禮,女王不見探春身影,便笑道︰「皓兒,你的王妃呢?孤王可是來看新兒媳的。」
那王子卻將靜妃一摟,似笑非笑道︰「這不是臣的王妃?陛下沒看見麼?」
女王見他在駕前竟然舉止輕佻已然不悅,及至聞得其言更是怫然大怒,拍案喝了一聲︰「皓兒!」
眼見屋內侍候的人雖多,幸而除靜妃外都不過是些奴僕,便又放下為君的嚴厲,拿出人母的慈愛來,語重心長道︰
「皓兒,母親知道此次委屈靜妃了,她本是豪門閨秀,與你成婚以來的賢德自不必說,便是你二人夫婦之間亦是恩愛非常,母親心里也十分看重于她。本想著將來你登基,她也能夠母儀天下,成為一代賢後。可如今形勢所迫,此次與天朝交戰雖然是勝了,可這只是一時的,若不在咱們勝時言和,天朝點兵再戰,咱們又當如何?究竟咱們國小勢微,若一味打下去苦的便是百姓啊!」
眼見兒子和靜妃俱垂首不語,女王又道︰「便是那晚芳郡主本人也是大方知禮的一代佳人,哪有一星半點辱沒于你?若你能放開心胸接納她,將來也定是一對齊眉舉案的恩愛夫妻。至于靜妃,你便拿加倍的疼寵補償她也未為不可啊!」
靜妃听到這里,早跪地道︰「臣妾不敢,願殿下與王妃恩愛白頭!」
女王點頭,正要命人扶起他,那王子已親自將其攙起,抬首道︰「陛下之言臣謹記在心,但有一言相詢︰母親當日對父親所為也是形勢所迫麼?生在帝王家,是否一切的情緣都須斬斷,唯剩下‘形勢所迫’四字而已!」
女王聞言臉色大變,從椅中倏然而起,以手指著自己的兒子,朱唇欲啟時竟只說得一個「你」字,便復頹然跌坐,渾身抖成一片。
那王子見狀,面上不忍之色一閃而逝,拉著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靜妃揚長而去,留下女王獨自枯坐在僕從環侍的廳內,半晌,方擺擺手,近侍會意,忙安排車駕,侍候回宮。
此一去,母子二人唯剩君臣之分,女王亦不再過問王子府中之事,就連「晚芳」或「王妃」等言亦不提起。
這一切探春主僕二人並不知情,探春亦不在意女王是否還記得自己這個郡主和兒媳,倒是數日後溪月皎來探視二人時侍書開口相詢。
溪月皎雖不知當日詳情,以他的玲瓏又怎會半點風聲不聞?此時侍書問起卻不好直言相告,只道︰「陛下前來探視時聞說嫂嫂好靜,遂不肯打擾,坐了一回便去了。」
探春听他言語支吾,似有難以啟齒之隱情,雖明知此言多有不合理處,仍以眼神制止侍書再追問下去。
侍書見狀只好作罷,卻忽又想起一事,便道︰「侍書有一事相求,還請王爺恩準。」
溪月皎見她說的鄭重,忙問何事。
侍書施了一禮方道︰「還請王爺從今往後不要在王子殿下面前提起我家王妃半個字!」
溪月皎聞言已知是由那日獻舞之事而起,心中原為此事抱愧,正自後悔,聞言便赧顏道︰「姑娘放心,小王記下了。」
復向探春鄭重道︰「前日之事全因小弟之過,求嫂嫂勿怪,從今往後小弟絕不在王兄面前提起嫂嫂半個字!」
探春慨然一笑,道︰「皎弟不必如此——都是侍書這丫頭鬧的。你自然也是為了我好,我又怎會怪你呢?便是侍書也萬萬不敢有怪你的心思,你千萬不要多心。」
侍書亦道︰「奴婢並不敢。」
溪月皎點頭謝過,又忍不住問探春那日所跳為何舞,自己竟從未見過。探春道︰「那叫孔雀舞,那曲子便叫《金孔雀》。」
溪月皎聞言愈奇,道︰「何為孔雀舞?」
探春見他興濃,只好含笑道︰「那孔雀舞便是仿照孔雀的姿態所作的舞啊,皎弟莫非沒見過孔雀?」
溪月皎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不滿嫂嫂,小弟確未見過孔雀,敢問究竟為何物?」
探春二人聞言皆笑,侍書快語道︰「莫非這茜羅國是沒有孔雀的?」
探春亦道︰「想是如此——孔雀乃是一種鳥,其羽毛華美似錦緞,長長的尾羽更是美奐美侖,展開來時便如一柄華麗的羽扇!因此鳥舉止優雅,所以人們仿照著它的樣子作舞。」
溪月皎聞言早已痴了,訥訥道︰「不想世間竟有這樣一種鳥兒,又有這樣一種舞蹈!」
探春說到這里卻觸動心底情思,暗想︰這孔雀雖美,卻不善飛,便如自己,雖是錦衣華服,玉饌珍饈,卻不得自由。
侍書見探春沉吟已知其意,欲拿旁話岔開卻不想溪月皎興致正濃,定要探春以素描之法將孔雀畫與他瞧,探春一笑應允,侍書無法,只得幫著準備。
一時畫畢,溪月皎嘖嘖稱奇,又央探春著色,探春只得依他之言,不想經她一番弄筆,竟將個孔雀渲染得十分奪目,溪月皎如獲至寶地搶在手中一疊聲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