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溫言離去,探春卸下了鎮靜的面具,臉上盡是憂色,望著窗外黑絲絨般的夜空,她感到一陣透骨的寒意——再過幾日便是新年了呢。
未幾,熟悉的叩門聲再度響起,她有些詫異自己僅憑叩門的節奏便可以分辨出來人是誰,失神間溫言已匆匆而入。
「姑娘準備好了麼?」
她本沒什麼好準備的,既然趕路那箱東珠自然不便帶,其余便是銀票和地圖,俱是往懷中一藏便可。
任溫言攬住自己的縴腰,乘著夜色在重重樓宇間跳躍飛行,有那麼一剎那,她覺得自己似乎只要伸出手便可以觸到那仿佛繡在黑絲絨幕布上的新月,這個念頭令她忍不住恬然一笑。
幸而這時的溫言只顧著趕路,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于觀察周遭的環境,否則見了這美奪日月的一笑還不和當日溪月皎一般失神跌落下去?
探春隱隱知道這是在向來時的海灣而去,一陣疾奔過後,耳邊隱隱傳來海浪的聲音,兩人綱要松一口氣,忽然覺察到在海浪聲中還夾雜這其它的聲響。
那是……打斗聲?
溫言心中一緊,提一口真氣將生平輕功發揮到極致,全速向海邊奔去。
一群黑衣人正圍住端木未名纏斗,武聖之名誠然不虛,盡管之前被溫言攙回來時看上去極盡憔悴,此時孤身力戰十數人卻絲毫未見下風。
若是未中毒的端木未名,這十多人只怕早已盡數倒下,可惜此時他只能施出與對手相當的內力,戰斗的過程便似被無限拉長。
溫言在疾奔中早已想清楚眼前形勢,以師父的功力即便中毒解決那些人也只是遲早之事,關鍵是不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探春落入對方手中成為人質。
他疾速掠過打斗上空,穩穩落在備好的小船上,黑夜里顧不得細細模索著解開纜繩,以掌風擊斷繩索,催動內力轉瞬間將小船推離海岸十數丈,這才向探春道一聲「小心等候于此」,飛身上岸加入戰團。
原本一時難分勝負的雙方因他的加入形式立刻分明起來,圍攻的眾人很快不支,轉眼間已倒下七八個人,戰斗似乎立時便可結束。
正當師徒二人準備合力解決剩下幾人時,一個陰惻的聲音響起︰
「沒用的東西!給他們瞧瞧本少神器的厲害!」
端木未名心中一動,手上略略一滯,便听得一陣 里啪啦地爆響,便覺左肩上一陣劇痛,他不禁一個踉蹌,溫言忙上前扶住,將他護在身後。
探春隔了十數丈,又兼浪聲呼嘯,本為听見黃巾之前的話,此時听見這一串響聲卻是心中巨震,早明白過來黃巾是拿出了火器來對付那師徒二人。
眼看自己所推測的最壞情況已然發生,忙站起身在船頭用盡全力高聲喊道︰
「擒賊先擒王……」
溫言師徒耳力何等之好,雖有浪聲滔天卻仍將她的提點听得一清二楚,端木未名被黃勛折磨多年,對黃家的人早已恨透,此時又被黃巾手下所傷,一時間新仇舊恨,怒氣勃發。
此時僅有的一鉤新月亦隱入層雲,根本看不清黃巾躲在何處,只听端木未名大喝一聲,撲向適才發出聲音的位置,孰料竟撲了個空。
端木未名見狀心中怒氣更盛卻一時也無可奈何,只得將怒氣悉數發泄在圍攻之人身上,轉眼便又擊倒數人。而這一撲一擊之間他又被射中兩處,劇痛之下只得在心底感嘆此「神器」果然厲害。
溫言卻未被射中,他只當這些「神器」是速度極快的暗器,按照躲避暗器之法靠著听風辨位竟是堪堪避過全部攻擊。
他心知師父未能擒住黃巾,心中也有些焦急,月牙兒卻似不忍看這溫潤佳公子久陷苦戰,在此時一點點探出頭來。
未幾,一株古木後忽泄出一點瑩光,溫言心中一動,一躍而至,身後往樹後一撈,便听見一陣驚惶的叫聲︰
「放開本少!放開本少!來人!來人……」
溫言心知得手,聚起內力高呼一聲︰「請姑娘舉火!」
這一聲凝聚他的內力,穿破層層海浪真真切切傳入探春耳中,探春忙向懷里掏出火折子點燃,攏手護住那一點疾速跳動的火光。
溫言辨明方向,向眾人道︰「你們少主已在我手,誰敢輕動!」
黃巾也忙道︰「都別動,都別動!」
听見他聲音發抖,端木未名冷哼一聲以示對其貪生怕死的不屑,從地上撿起幾枚樹枝貫上內力朝海面一擲,與溫言縱身向火光明滅處躍去。
溫言雖提溜著黃巾,卻似絲毫不覺沉重,躍出後僅在樹枝上微點已借力再次躍起,看著徒兒展示出的功力端木未名的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
說是小船,載著四人卻也並不顯擁擠,既離了眾人的威脅,溫言也不再耗費內力,以剩下的纜繩縛住黃巾便不疾不徐搖櫓前行。
探春聞知端木未名為神器所傷大為擔憂,無奈此時月光昏暗,根本無法為其細查傷勢,只能以火折照明先包扎止血。
雖已在海上漂泊數日,今日好容易上岸又經歷一夜波折甚至激戰,溫言師徒相見更是大喜大悲,幾人除黃巾外俱是疲憊異常,此刻卻都難以入眠,反倒是向來養尊處優的黃少島主一夜「辛勞」,似渾不覺自己已被擒為質早已昏昏睡去。
耳邊盡是連綿不絕的浪涌之聲,黃少島主斷斷續續的鼾聲夾雜其間似有似無,探春漸漸沉浸到自己的思緒中,端木未名端坐養神,眉間因疼痛而微蹙。
溫言一下又一下搖動船櫓,帶著小船在波濤中掙扎向前,一點點迎向天際處漸漸露出的魚肚白。待得天光微明,探春便迫不及待地查看端木未名的傷勢。
解開包扎的布條,便見一血洞尚一點點沁出血水,探春從黃金腰間取下其隨身佩戴的一柄瓖金嵌玉的寶刀,示意端木未名忍著,以刀尖從血洞處挑出一粒鐵砂。
看著滾落在地的鐵砂,探春迅速為端木未名包好傷口,又挑出另外兩處的鐵砂,這才將落地的鐵砂一一撿起細細凝視。
一旁黃巾一直注視著她的動作,見她明明心中不忍以致手上微顫卻仍咬牙為端木未名一一挑出鐵砂,一笑道︰「姑娘好膽氣!不愧是本少看上的人!」
探春聞言皺了皺眉,旋即一笑道︰「蒙少島主錯愛,小女子受寵若驚,不如便請少島主以此寶刀相贈,以示您對小女子的誠意如何?」
黃巾一怔,那寶刀乃是自己多方搜羅而得,實是削鐵如泥的珍品,轉念想到此時處境也只得粲然一笑道︰「寶刀贈佳人,正是相得益彰。」
探春不欲與他多言,將寶刀在海水中洗淨收好,回身養神,卻听黃巾又道︰
「本少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賜教——敢問昨夜公子是如何在一片漆黑中查知本少藏身之處的?」
不待溫言出聲,探春回眸看他一眼,笑道︰
「此事小女子都可以回答少島主,這是因為——您實在太有錢了!」
溫言听了在船尾爽朗大笑,端木未名回過味兒來,更是不顧傷痛狂笑不止,黃巾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定是自己身上不知哪塊寶石反射月光引起溫言注意以致被擒,也只能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