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的恩愛舉朝皆知,如今又皇後身懷皇嗣,一時間冊妃之事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無不驚詫,奈何此乃帝王家事,眾人只是暗自揣測事出何端,並無一人敢多言。
溪月皎卻不一樣,身為聖上唯一的堂弟,貴為皇室宗親,雖中秋當夜由于醉酒並不知此事,次日午後一得知消息,便不管不顧沖進了宮去。
溪月皓正在踟躕,欲要去探望探春,昨夜一番爭執令他實在拉不下臉來;欲要不去,心中又著實忐忑,不知自己這次是否又會錯了意。
溪月皎一頭沖進來,口中連聲嚷著︰
「皇兄!皇兄!」
听見他咋咋呼呼的聲音,溪月皓眼中一亮,正好遣他去探探口風,面上卻不動聲色,佯作不悅道︰
「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一驚一乍的。此來何事?」
溪月皎原是極怕他的,此時心憂探春,卻不吃這套,乍著膽子質問道︰
「皇兄怎麼在此時納妃?這叫嫂嫂情何以堪?」
溪月皓瞥他一眼,淡然道︰
「原來是此事,這是你皇嫂的意思,難得皇後賢德,朕又怎好拒絕?」
「嫂嫂的意思?不可能!」
溪月皎想也不想地反駁道,
溪月皓被噎得面色一僵,只得老實道︰
「其實朕也覺著此事做得不太好,可能……」
「什麼是不太好?簡直就是非常不好!」
溪月皎難得在堂兄面前勇敢一回,溪月皓原是心里沒底,放任他在自己面前放肆,此時見他得寸進尺,不由得拿出做哥哥的威嚴來,一個眼風掃過去,溪月皎立時回魂,想起眼前是自幼欺負自己玩兒的大哥。
「咳咳……這個……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覺得嫂嫂挺可憐的,做妻子的最怕丈夫娶妾,被迫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尤其是在懷孕時,本就容易情緒不穩,沒有安全感,皇兄你……」
溪月皓被說得一愣,暗悔早該向這位以風流著稱的弟弟取經,如今事已至此,自己身為一國之君,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了,再寵愛探春,帝王的威嚴總是要的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他只得央堂弟︰
「皎弟既擔心你嫂嫂,何不瞧瞧她去?」
溪月皎又豈是等閑?聞言已知他是想遣自己打探口風,也不敢取笑他的故作姿態,只答應一聲,自往鳳鳴殿而去,出了門方掩唇偷笑,剛一咧嘴忽想起此事探春不知如何傷心,復又心痛嘆息起來。
他加快腳步趕到鳳鳴殿,見了探春才發現對方淡淡的,卻似並不將此事放在心傷,猶豫一回,終是小心試探道︰
「嫂嫂這幾日……心情還好吧?」
探春淡然一笑,不在意地道︰
「好不好的,就那麼回事吧。」
溪月皎又問︰
「皇兄他……」
探春指著窗外滿園金黃道︰
「這宮里的菊花開得倒好,皎弟可願隨我瞧瞧去?」
溪月皎一滯,明白她是不想提起這些,只得含笑應了,起身跟著她出門,剛進院子,卻听見訥敏可以壓低的尖細嗓音正在宮外與人爭執著什麼。
「門外何事?」
她詫異地詢問雪兒,後者支吾不語,她更覺驚奇,轉頭看著侍書,侍書避開她的目光,暗罵訥敏不會辦事,不趕緊將人趕走卻在門外爭執,以致驚動了娘娘。
探春見兩人逗不肯說,已猜出大半,不悅地對著門外高聲道︰
「訥敏,請人家進來。」
訥敏的聲音頓時消失,隨即玉兒扶著已經貴為敬妃的流蘇走了進來,兩人都有些抱愧的神色,見了探春便徑自跪下去,流蘇含淚道︰
「奴婢見過娘娘,奴婢身不由己,求娘娘不要怪罪。」
探春的目光落在她華麗的衣飾上,沒有半絲溫度,冷冷道︰
「本宮明白,你不必如此——以後也別自稱奴婢了,既做了陛下的妃子,就好好服侍他,為他生兒育女,做好自己的本分。」
流蘇磕著頭應了,探春不欲多言,只覺疲憊已極,揮揮手示意她回去,自己也沒心思再賞花,扶著雪兒的手往屋里走去。
溪月皎被晾在原地,兀自震驚于適才見到的女子,心中一時五味陳雜,百轉千回,只覺有無數個念頭從腦海中飛速滑過,卻並不能抓住一絲半分。
原來如此!他想。難怪她被冊為敬妃,難怪嫂嫂是這般反應,而皇兄更說冊妃是嫂嫂的意思……
他猛地跳起來,急急趕去找大太監德保,吩咐其盡快將宮中見過原來靜妃之人盡數予以警告,務必不能在宮中興起半句閑話。
他忘記了一個人,玉兒,這個隨時陪在敬妃身側的女子,事實上他對玉兒並無多少印象,根本就不曾認出這個一身宮裝的大宮女曾是昔日溪月皓書房的小丫頭。
不過玉兒與流蘇交好,更是將她當做死去主子的替身,也並不想將這個秘密告訴她,她看得出情竇初開的小丫頭流蘇已被那俊美如天人的陛下深深迷住,她並不願就此打破她的美夢。
探春坐在鳳儀閣的軟榻上,隨手翻開案上的一本冊子,卻是當日所看的月曦帝的傳記,她心中一酸,暗嘆月曦帝與王夫之間那樣的忠貞純潔在皇室果然只是異數,難以被復制。
隨意翻看了幾頁,幾滴清淚在還未察覺時已悄然滑落,滴在書頁上,模糊了上面的文字,她惋惜似的嘆一口氣,伸手擦拭淚滴,卻禁不住越差越多,終是放棄地合上書,喚了一聲︰
「侍書,將這些都收了吧,我近日精神短,就不看了。」
侍書答應著進來,見她眼圈兒泛紅,自己也忍不住雙眼酸脹,忙收了書拿出去交給訥敏,讓他送還。
溪月皎心知皇兄還在騰龍殿望眼欲穿,等著自己將鳳鳴殿的反應帶回去,叮囑了德保便順道進屋見他,訴說適才情況。
溪月皓听了先是贊他叮囑德保一事,自己都和探春都疏漏了,伺候便沉吟良久,半晌方不確定地問︰
「皎弟,你說朕這樣做是否將兩個女人都傷了?流蘇她似乎也並不願意做朕的妃子……」
溪月皎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心道您才明白啊?口中卻懇切道︰
「能夠獲得聖寵自是宮中女子夢寐以求之事,至于敬妃何以去跪求嫂嫂原諒,自言身不由己,塵弟也不甚明了。」
溪月皓搖頭道︰
「也罷,既然她們一個避朕如蛇蠍不肯再見,另一個又直言嫁與朕是身不由己,朕從此不再去招惹她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