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和夏虞兮對視一眼。只覺探春所言既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思索片刻後點頭道︰
「總算也是一條線索,在下自當遣人往各處可能的地方搜尋。」
探春心知目前也只能如此,便點頭不語,溪月皓拍了拍她的肩頭,柔聲道︰
「早些回去歇著吧,此事也不急于一時。」
幾人都從清晨一覺睡到黃昏,此時並無困意,但生物鐘須得及時調整過來,便向溫言夫婦辭了出來,與溪月皓自回房歇息。
侍書已听說了雪兒之事,為兩人端來清水,面上難掩憤憤之色,探春見了便勸道︰
「她們姐妹夾在中間也是辛苦,你又何必耿耿于懷?」
侍書正在為她卸妝,聞言手中動作一滯,隨即繼續方才的動作,取下她頭上的碧玉蜻蜓釵放進首飾盒收好,方撅著嘴道︰
「奴婢是為娘娘不值,當日她因錦繡的誣陷而被禁足,娘娘為了維護她不喜與陛下沖突。誰想她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她未必就不知道對方的計劃……」
探春打斷她道︰
「胡說什麼?她雖與其父暗通訊息,也不可能對敬妃的計劃悉數了解,那件事她當是不知道的。」
侍書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從案上拿起一並牛角梳為她梳理一頭青絲,探春見她如此,便輕輕一嘆,道︰
「侍書,我們了解或評價一個人,不能僅憑對方的出身和立場,更重要的是用自己的心去體會,那個人傷害過我們麼?是傷害多還是維護關心多?哪些是她不得已而為之的,哪些又是她發自內心去做的,你明白麼?」
侍書沉默一回,方不甘地反問道︰
「奴婢的心原本告訴奴婢,雪兒絕不可能背叛娘娘,可事實如何娘娘也看到了,奴婢還能相信自己的心麼?」
探春抬手握住她為自己梳頭的手,止住她手上的動作,回身望著她嫣然一笑,輕聲道︰
「她並未背叛與我,相反的昨夜她救了我,嚴格來說她為了我背叛了自己的父親,不是麼?」
侍書怔了怔,終是輕輕掙開她的手,放下發梳轉身走出去,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娘娘說是那就是吧。」
探春望著她的背影。無奈一笑,搖頭自語道︰
「這丫頭,就是嘴硬。」
溪月皓已洗漱完畢,走過來攬住她的雙肩柔聲勸道︰
「你也太操心過甚,雪兒反正不會再回來,既是侍書心底過不去這道坎兒,隨她去又何妨?」
探春悠然一嘆,反手拉下他的手,自己起身走到一旁準備淨面,口中道︰
「正因為她不會再回來,我才不希望侍書在心里怨懟一生,而忘記了那些互相扶持關心地溫馨日子。」
溪月皓心知這件事不是自己三兩句便開解得了的,也不再多勸,走到她身側幫她遞香膏毛巾等物。
兩人剛歇下不久,便听到外面有人來秉,說是跟蹤之人回來了,兩人忙又穿好衣衫前往議事廳,溫言和夏虞兮卻是早已等候在此了。
探春朝兩人微微點頭致意過便急切問道︰
「可找到對方落腳之處?在哪里?」
齊山原是沁兒的副手,協助其料理京中事務,如今沁兒叛離,他倒不似旁人的驚詫義憤。平靜道︰
「回娘娘,屬下跟著對方到了一處山谷,距此不過數十里地,若是輕功極佳者來去耗時不超過半個時辰。」
溪月皓想起探春的話,微微苦笑道︰
「倒真是與咱們比鄰而居。」
探春心底隱隱覺得奇怪,又問齊山︰
「你可曾親眼見到魔宮在那山谷之中?」
齊山不假思索道︰
「屬下等人一路尾隨到那山谷之中,便見一處殿宇依山而建,屬下擔心暴露形跡,不敢再跟,只得尋了處極隱秘的高處,親眼看見對方眾人魚貫進了那殿宇,當是不虛。」
探春更覺不解,又問道︰
「若那是對方總壇,谷口的所有高點當都有對方的暗哨才對,你們沒與其相遇?」
齊山微微變色,也帶了幾分疑惑道︰
「屬下一直隱隱覺得遺漏了什麼,經娘娘這麼一提總算明白過來,我等在谷口確實未發現任何暗哨,此時頗為古怪……」
探春點了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卻听見外面一陣嘈雜,片刻後一名年輕男子被攙扶進來,其氣息奄奄,情況十分不妙。
玉無涯自知道雪兒之事後便有些失魂落魄,此時眼見有病患出現在眼前,心底的醫者仁心頓時被喚醒,忙讓人扶他到旁邊屋內躺下,那人卻掙扎著道︰
「不必著急,屬下有事稟報公子……」
溫言溫柔地聲音略帶上了責備,對他道︰
「小七。先讓玉先生為你醫治,余者稍後再說!」
原來這就是最先跟蹤魔教眾人而去的小七,探春心道,忙起身讓開道︰
「扶他過來坐下,無涯先診脈,小七你有話便說吧,相信無涯不會太受影響。」
幾人對這折中的法子都無異議,小七被扶到椅上坐下,任玉無涯搭指在腕間診脈,自己對眾人說道︰
「那山谷有些古怪,咱們到時剛要入夜,看著毫無異樣,對方點著火把魚貫進了不遠處輪廓分明,燈火輝煌的精致殿宇。」
齊山在一旁點頭,表示的確如此,小七又繼續道︰
「可是山哥走後不久天色益黑,屬下看著那被照得通透的殿宇不知怎的便像是升到了天空,然後愈來愈小,愈來愈看不清,最後竟與星星點點的繁星融為一體了……」
眾人都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苦笑一聲,似乎自己也覺著此言難以取信于人,又接著道︰
「屬下目瞪口呆之余。忽然就覺得昏昏欲睡,心中立時警覺可能是山中瘴氣作祟,讓屬下中毒後產生了幻覺,便不敢再停留,當下趕回來了。」
眾人听得目瞪口呆,他話音剛落,玉無涯也收回診脈的手點頭認同了他的猜測︰
「小七兄弟的確是中了瘴氣,若不是他警醒立時趕了回來,早已化作山間一具枯骨了。」
听他說得可怖,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夏虞兮忍不住問︰
「什麼瘴毒如此可怕?」
玉無涯一面飛快地寫下藥方。交給人去讓弈茗煎藥,一面解釋道︰
「瘴氣的形成較為復雜,大體來講多是山間枯草敗葉腐爛後形成的有毒氣體在山間徘徊不去,期間也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而腐敗的草葉成分足以決定瘴氣的威力。」
他看一眼眾人,語氣不覺帶上幾分森然︰
「小七遇見的便是一種可以在短時間內化去人的血肉,唯余下一具枯骨的瘴氣,若是他當時一覺睡過去,便不會再有醒來之時了。」
也不只是後怕還是瘴毒發作,小七的面色變得慘白勝雪,溫言見了便道︰
「你要說的也說了,現在可以去歇著了吧?徐三哥,你扶他去歇息吧。」
先前扶小七進來的中年男子點點頭,攙著他出去了,探春望著兩人的背影面沉如水︰
「這才能解釋對方何以敢大搖大擺地徑直回魔宮,他們是認定了那個地方咱們攻不進去!」
眾人面上紛紛浮現出愁色,溪月皓沉思片刻,抬頭道︰
「既然他們能夠長居于斯,定是有克制瘴氣的法子,大約是長年服食什麼解藥……」
溫言聞言心中一動,月兌口道︰
「迭香!是迭香!」
溪月皓一怔,撫掌笑道︰
「不錯!必是此物!無涯,依你所見迭香是否能克制小七說中瘴毒?」
玉無涯一邊點頭,一邊疑惑道︰
「此瘴氣使人至幻,迭香也有類似功效,的確可以以毒攻毒,相互克制,只是陛下和溫公子何以想到此物?」
溪月皓看一眼溫言,笑道︰
「那教主曾親口對我們說過,他長年服食迭香,沒想到這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泄露了機關……」
玉無涯點了點頭,又道︰
「只怕單純的迭香效力不夠,待微臣再研究一下,加入一些別的藥物以提升其效力,制成解藥,陛下等便可在那谷中暢然無阻了。」
溪月皓道一聲「有勞」,回身對探春道︰
「待解藥制成。我們再前往一探,了解清楚其地地形,再商議如何水淹魔宮如何?」
探春微微一笑,對他道︰
「如此甚好。」
找到魔宮所在,想出剿滅魔教的辦法,又想到克制瘴氣的解藥,幾件最關鍵的大事盡數有了應對之策,所有人都覺得心里一陣輕松,倦意漸漸涌上來,紛紛回屋歇息了。
探春和溪月皓也回到自己房內,重新洗漱了上床歇下,溪月皓卻有些興奮難耐,見探春也並無睡意,便與她閑聊起來。
「如今總算就要解決整件事情,也不知皇叔他們如何了。」
探春想起林無塵雙眼尚未復明,又被褫奪了長公主的封號獨自圈禁在林府之中,心中也是一陣難過︰
「但願皎弟尚能照拂無塵,不至于讓她太受委屈。」
溪月皓聞言也神情一黯,自覺愧對林氏一族,尤其是想到林無過,心底一陣難言的愧疚,嘆息道︰
「他日到了下面見到無過,真不知如何面對,他為我征戰一生無妻無子,無塵是他唯一的牽掛,我卻沒能照顧好……」
探春也十分自責,卻不忍看他如此,便勸道︰
「無妨,待我們回到月都,便讓皎弟與她風光大婚,以大長公主之禮下嫁,讓皎弟給她當駙馬。」
溪月皓被她逗得「嗤」地一聲輕笑,伸指一點她的鼻尖,嗔怪道︰
「虧你想得出來!堂堂皇室子弟給別人當駙馬?你是要氣死皇叔呢!」
探春一笑,只覺倦意襲來,挪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溪月皓臂彎中闔上了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