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早已遠遠望見溪月皓等三人力戰黃氏父女。單憑那縴弱的身影揮舞一條長鞭矯若游龍,與一持扇男子圍戰沁兒,她也不會認不出那三人是誰。
眼見他們沒用多久便達成目的,溫言一聲高呼更是震懾一眾敵人,讓原本膠著的戰事頓時修兵罷戰,魔教教眾個個垂頭喪腦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大喜之余忙帶著隨身親衛迎了上去。
韓月雲不待帝後吩咐,先繳了對方兵械,探春與溪月皓會和後便將指揮之權移交給他,自己一面欣喜不已,一面與夏虞兮一同攙扶住重傷難支的沁兒。
溪月皓卻不急著下旨,望向靠在夏虞兮和探春懷中虛弱的沁兒,後者明白他的意思,叫來教中左護法吩咐道︰
「從今日起不再有逐日神教,教中兄弟可自行離去,一眾大小掌事人留下听候陛下發落。」
石井天和宋俊杰此時也來到探春跟前,正巧听見沁兒解散逐日神教,便朝探春叩首問道︰
「娘娘,神教不復存在,我等又當何去何從呢?」
溪月皓等人還不知其中就里,探春簡單向他解釋兩句。便對石宋二人道︰
「你們也自行離去吧,本宮並無爭勝之心,今日種種也是無奈之舉,你們不必再守著智者听聰的遺訓了,各自過自己的日子去吧。切記今日自由得來不易,不可再聯絡舊部圖謀其他了!」
石宋二人微微失落,數代人忠心地守護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不了了之的結局,然而一絲解月兌的輕松仍是令兩人歡欣鼓舞,于是向探春叩頭謝了恩,各自離去,就連屬下部眾也不再理會。
宋俊杰帶來的皆是直屬夸父堂或右護法石井天之人,雖也穿得是魔教服飾,顏色卻是不同,極好區分,探春征求了溪月皓的意見當下也命他們自行離去。
剩下的魔教教眾,溪月皓留下其各級掌事交給韓月雲押送出谷,余者命其自謀生路,眾人原以為今日一場血戰九死一生,沒想到竟會輕易了結,都有死里逃生之感,紛紛謝恩而去。
溫言望著最後留下的沁兒父女,不知溪月皓會如何處置,雖說答應沁兒任其伴父終老山林,畢竟黃天麟掀起這場血雨腥風動搖國祚,溪月皓未必就肯輕易放過他。
溪月皓自己也有些猶豫,既不想失信于人,又自覺就此放手任其離去似乎對不起在此次變故中先後犧牲的眾人。尤其想到葬身魔宮的齊山,他更是心痛難言。
探春看出他的遲疑,便問沁兒︰
「你們今後有何打算?」
沁兒苦笑一聲,望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父親,低聲道︰
「能有何打算?便在這山林之中隨便找個地方結廬而居,終生不再踏足山外的世界罷。」
探春看一眼溪月皓,還要再說什麼,卻見雪兒拉著玉無涯飄然而至,朝著溪月皓和她叩地懇求道︰
「奴婢願帶家父和姐姐返回疊翠谷,我父女三人終此一生不再踏出疊翠谷半步,求娘娘成全!」
玉無涯也跟著叩首道︰
「微臣願代天子看守此三名人犯……」
溪月皓卻被他這話逗得失笑,輕叱道︰
「什麼三名人犯?只有地上躺著那個才是人犯!你還要和雪兒成親呢,莫非你要做犯夫不成?何況就憑你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兒,你看守誰啊?」
雪兒與探春的情分遠勝其姐,她既開口相求探春也不忍駁回,何況她原就有心放他們一條生路的,于是笑著拉她起身道︰
「陛下如此說就是同意你的請求了,快起來罷。」
雪兒卻堅持謝了恩才站起身來。沁兒也跟著謝恩,溪月皓笑了笑道︰
「皇後都開口了,朕自不會駁她的面子,便依你所言。跟無涯回疊翠谷罷,記住你們說過的話,朕自會遣人守衛,只要你們沒有異動,便沒有人會打擾你們的清靜!」
沁雪姐妹再次謝恩,玉無涯也跟著跪下,溪月皓沒好氣地一腳踹過去,口中叱道︰
「你瞎湊什麼熱鬧!」
雪兒眼見玉無涯要被踹中,暗中一拉他的衣擺,他便一個趔趄正好避開了溪月皓的「攻擊」。
玉無涯訕笑著站起來,溪月皓倒也不生氣,反贊一聲雪兒愛夫心切,堪為賢妻,便讓玉無涯先帶他的「老丈人」和「大姨子」回疊翠谷療傷。
雪兒扶著沁兒,玉無涯背著黃天麟,四人扶持著緩緩朝谷外走去,溪月皓叫過留下來的朱子橋小聲吩咐道︰
「你立即回疊翠谷,搶在他們到前帶太子等人離開,到最近的城鎮等候,我們在那里會合,再商議接下來返京之事。到前面追上月雲,便讓他遣人過去看守疊翠谷。」
朱子橋心領神會,領命而去,溫言夫婦明白他愛子心切,不願讓兒子冒任何風險,也不多言,當下四人便出發向欲朱子橋約定之處而去。
四人疾行幾個時辰,總算晌午之前便趕到最近的城鎮,先找家客棧填飽肚子。便要了兩間上房蒙頭大睡。
向晚時分朱子橋便帶著溪月涵等人趕到了,眼看眾人一身風塵,溪月皓便有心讓其先歇息一晚,朱子橋卻道︰
「亂臣賊子禍亂已久,早一刻撥亂反正便是百姓之福,末將不敢言苦,還請陛下讓太子等人先行歇息即可。」
溪月皓聞言欣慰之余便依言讓德保等人帶著溪月涵先用膳歇息,又對朱子橋道︰
「愛卿心系百姓社稷,是我朝之福,百官楷模,不過也不急在一時,你先帶將士們用餐,稍候到朕房中商議罷。」
朱子橋領命讓部下去了,自己留下來對溪月皓道︰
「韓將軍已將魔教的一眾頭目秘秘密處置,稍候清除其他余孽便會前來會合。」
溪月皓點了點頭,沉聲道︰
「斬草勢必除根,無謂婦人之仁——此事不必讓玉先生等人知曉,你明白罷?」
朱子橋了然地點頭道︰
「陛下放心,末將明白。」
言罷他自轉身出門用飯,房內只剩下溪月皓和探春二人,他見探春面露悲憫之色,心知她是暗怪自己出爾反爾,殺孽太重。便解釋道︰
「數十年前就是因為未能盡除余孽,才埋下今日禍患,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探春輕嘆一口氣,黯然道︰
「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終究覺著如此殺孽太重罷了。」
溪月皓輕輕擁住她,嘆息道︰
「就算死後被鬼差抓去地府油炸烹心,我也不悔今日所為。為百姓拔除這個毒瘤,為君者責無旁貸,何況我實在不想他日再有後輩子孫為其所傷了。」
探春沉默片刻,輕聲道︰
「若是真有那一天,我陪你。」
溪月皓沒明白她的意思,不解地反問道︰
「什麼?」
探春轉過身望定他雖經歷變故殺戮。卻仍舊明澈如水的明眸,再次輕聲說道︰
「若是真有一天你被鬼差抓取地府受刑,我陪你通往!」
溪月皓握緊她的雙手,感動地柔聲道︰
「那我可舍不得,我們以後便多做些惠民善舉,積些福德,那地府不去也罷。」
探春終于稍稍展顏,忽又想起一事,問道︰
「那石井天和宋俊杰等人呢?你也要斬草除根?」
溪月皓一怔,這兩人終于听聰遺訓,一心擁護探春,並未參與謀逆之事,然而終究是魔教余孽……
他思索一回,對探春道︰
「若是想保住他們不被牽連也並非不可,你便將他們收歸己用,慢慢將之改造成自己的暗衛,豈非一舉兩得?」
探春猶豫道︰
「我早間已許他們自由,若是食言……」
溪月皓輕輕搖了搖頭,沉聲道︰
「這已是我的底線,自由和性命孰重孰輕,讓他們自己抉擇罷。」
探春無法,只得點頭應允,然而數日後再見到石宋二人時,其屬下已不足早前所見的三分之一,心知溪月皓仍是讓人清除了其中一些不太服帖之人,終是無可奈何,並未多言。
後話暫且不提,且說衛忠能夠興風作浪全靠魔教暗中支撐,如今魔教已被剿滅,他失去依仗,實如喪家之犬,不待溪月皓等人返京已帶著敬妃和其子逃離皇宮,不知所蹤。
溪月皓得到消息後,大喜之余連夜帶著探春等人返回月都,韓月雲早已與溪月皎取得聯系,後者親自迎出月都城外,兄弟再見恍如隔世。幾乎淚灑當場。
探春也頗有隔世之感,見溪月皎面色憔悴,心知他這些日子也支撐得十分辛苦,既要防著衛忠有所圖謀,又要費心向朝臣百姓隱瞞真相,還要憂心自己等人的安危和照料病中的林無塵。
兄弟叔嫂互道了關切之情,問候一番,溪月皎又鄭重向溫言夫婦行了大禮以表謝意,溪月皓和探春方帶著兒子和溫言夫婦秘密回宮。
因朝中只知帝後纏綿病榻,並不清楚其中種種變故,兩日後溪月皓便傳出旨意,只言自己和皇後洪福齊天,修養多日後終是痊愈,當重新臨朝。
群臣百姓懸了數月的一顆心總算放下,紛紛欣喜不已,溪月皓又大赦天下,減免賦稅,激賞鎮南王攝政期間勞苦功高。
百姓紛紛稱頌其仁德,又見君臣融洽,聖上與鎮南王叔佷情深,先前的種種流言蜚語盡皆不攻自破,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