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中游覽一番,欣賞過百年老槐樹,逛過大小佛殿,兩人便走上了古塔。古塔寺自是因寺中有一座古老的木塔而得名,塔高八層,每一層都供奉著不同的佛像。
一層層爬上,看著木階梯陳舊的暗黑色,手指掠過光滑的扶手欄桿,眼前似乎冒出了擠攘的人流,曾幾何時這里是那樣的喧嘩,有那麼多的人踏過這里的階梯扶過這里的欄桿,而現在物是人非,這里已然冷冷清清只有想起的人才偶爾來上一次。
這一次,隨著冷戟到訪,恍然有種錯覺,讓葉七七想起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也有很多的古塔,那里的古塔也像這座古塔一樣,經受千百年的風吹日曬,在新時代迎接完全不同于過往的新時代游人。
每邁出一步心中都蕩起層層漣漪。因古塔的氛圍而來的忐忑,總有種一瞬間就要再次穿越的感覺,這感覺讓人很不舒服,眉頭微微皺起卻不自知。
「十一妹是不是累了。」冷戟道,猜測她皺眉的原因。
葉七七緊忙搖頭,這才注意自己神游的太厲害了,忙糾正了神色做出一副開心模樣。
「跟四哥逛古塔,怎麼會累呢。世人誰不知道葉家的四少爺是個大忙人,能有這點時間陪十一妹閑逛,十一妹榮幸的很,受寵若驚還來不及,怎麼會嫌累。」
冷戟彎著嘴角似乎笑了一下,可細看又還是那一副古板的鐵面。
到了塔頂,一股清風迎面襲來,帶來遠處巴羅菊的清香,古塔寺一半的景色在這里都能看得到,兩個年邁的老和尚在掃著落葉,一只小狗在水井邊玩鬧,隨意栽種的槐樹隨風擺動,主殿前幾株菊花開的正盛。
欣賞著,被風一吹不禁渾身一個激靈,仿若半天的疲勞因這清風一掃而空,渾身舒服的很。
情不自禁的迎風閉目,張開雙臂想象著自己要飛起來了。
「四哥,寺廟真是一個好地方。」
「怎麼說。」冷戟道,不明白葉七七怎麼憑白有這種想法,寺廟是出家人清修的地方,可不是葉七七這種浮躁性子能玩樂的園子。
「若是能在山水間,修一座院子,就像古塔寺這樣冷冷清清遠離是非,白晝黑夜只有自己跟幾個趣味相投的人聊天說地。那樣的生活也很不錯。」說著,眉宇間盡是無盡向往。她為什麼會這樣想呢是因為葉家忽然冒出了一個問題皇帝讓她厭惡,還是因為她自己隔三差五出點事故,而事故無不是跟幾位兄長有關,讓她心煩了,也累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是她所不喜歡的,會有這番言論也很正常。
而她所描述的生活只跟冷戟所向往的差了一點,便是「趣味相投的人」,冷戟只想有一座小屋,孤單一個人,做些以前沒做過的事,享受清淨。
難得跟冷戟相處,還是在葉家以外的地方,葉七七便忍不住去想冷戟的個人問題,他要跟羅婉兒訂親真不是什麼好事。
「四哥,問你件事。」還是先探探口風再說。
「問。」
好簡單的回答,看也不看葉七七,這樣也好,免得跟冷戟對視反而說不出來了。
緊了緊衣領,讓勇氣再上來一些,這才開口。
「四哥真喜歡羅婉兒嗎。」
語畢,冷戟把目光轉過來了,迷蒙的眼中看不出是什麼情緒。總是這樣,不論在何時何地,總是保持一副清清淡淡鎮定自若,又或者是看似事不關己的模樣,有時候葉七七真反感他這樣,好歹有點情緒啊,是人不都得有點情緒嗎,為什麼她的四哥總是這樣不在乎的模樣呢
不對,葉七七也是見過他焦急還有微笑的樣子的,可惜次數太少了,而每次有了那樣的表情都會伴隨些事故,比如被孫乞丐羞辱打傷那次,還比如那一次從八個殺手手中救葉七七回來在車上吻了她……
這一走神,臉上浮現兩片紅暈。頓時口干舌燥,又不是她干了什麼壞事,為什麼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呵呵……」假笑,葉七七明顯感覺到自己渾身不自在,是被冷戟盯的不自在,還是她自己胡思亂想的原因呢
「呵呵,四哥不回答也沒關系,我只是有些擔心而已,四哥這麼聰明肯定知道羅婉兒一直喜歡大哥。我只是怕四哥真跟她在一起以後會有什麼變故。」
「這點十一妹不用擔心,四哥自有分寸。羅小姐看似瘋瘋癲癲,實則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能有這樣的女子為伴,四哥已然滿足。至于她之前喜歡大哥,也沒關系,我會讓她知道在葉家什麼人不能踫。」
「哦,是嗎……要是真這麼簡單就好了。」不知怎地就把後一句說出來了,本來她只是在心中嘀咕來著。一時尷尬起來。
冷戟移開了目光,正好給了葉七七放松喘息的機會。
「還有,那件事情,十一妹不要誤會。」
「額,什麼……」不明白啊,冷戟指的是什麼事
「那次救你回來,在馬車上的事。十一妹應該忘記了吧。」
額暴汗啊,越不想提什麼越來什麼,冷戟怎麼可以主動提起呢,就讓它在沉默中消失好了,本來葉七七都努力讓自己當成幻覺了,怎麼可以還提起呢冷戟究竟在想什麼啊……等等,冷戟說誤會
「那天,只是看十一妹太過驚慌,渾身都在發抖,四哥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安撫你,無心之舉,還請十一妹見諒。」
啥無心之舉
只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所以才這麼做。
原來是這樣。也是哦,冷戟這種木頭人確實不擅長安慰人,結果就來了這麼一手……該說是冷戟笨的可以,還是她葉七七太倒霉。被一個無心之舉的吻攪的這麼久心神不寧
「呵呵……我都忘記了啊,我才沒有多想呢。你是我的四哥,一直以來都盡心盡責守護著咱們一家子,在十個兄長里,四哥最有當哥哥的模樣了。在十一妹心中一直認為跟四哥會相親相愛的做一輩子兄妹呢,呵呵……呵呵……」不用想葉七七都知道自己的嘴角笑的有多夸張,甚至在腦海里都冒出了馬戲團小丑的模樣。
她就是個小丑,人家只是無心之舉而已,她竟然還想著是不是自己個人魅力太大了。
看來,還是自己太自戀,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從古塔寺回來時,天色已近黃昏。
一回了自己院子賈女就給她披上了件外衣,入秋天冷了,涼颼颼的空氣就跟她此時的心境一般,都是冷冷的。
嘆氣,這一趟同游怎會讓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放了一塊冰呢。
冷戟站在塔頂筆直的影子如此清晰,稍一閉眼就在眼中浮現開。不停擺動的衣角,被風騷亂的劉海,淡然卻堅定的眼神,所有的背景都淡了去,甚至連古塔都可以抹去,只有他的影子一直在。
忽然有種感覺,冷戟雖說會一直守候著葉家,一直護她周全,可總覺得這樣淡然堅定的他會在某一刻忽然消失,而彼此相處的種種過去會忽然被一抹布抹去,然後,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小姐,院子里涼了。」賈女提醒道。
葉七七哦了一聲,將自己的胡思亂想都收進了腦海的垃圾桶。不想沒有的事了,抬腳進屋。
這會兒,在葉家花苑的菊花壇前,可憐兮兮的秋弦曳還在數著花瓣等葉七七回來。早上葉七七走的時候說好的,讓他在這兒等,現在太陽都要下去了,怎麼還不回來,不會又像上次爬梨樹那樣,一走就把他給忘了吧。
秋淒涼人也淒涼,他很想做好一個兄長,就算沒有健壯的身體當十一妹的保護神,好歹也能做好一個能陪十一妹同游同玩同樂的兄長啊,可事實上,自己就像是一個泡沫,十一妹想看了就把他吹出來,不想看了就涼著他讓他自己飄去吧。
「十弟有心事。」趙隱之慢悠悠的走來,落座在秋弦曳旁,一雙狹長鳳目掃著地上的菊花瓣。他此時並沒有披著以往迎風飄動的大紅袍子,而是紅黑相間束腰緊袖一身干練。
「九哥啊,這些天都不見你出院子。」秋弦曳暗想心事最重的該是趙隱之才對,從小趙隱之就沉默寡言,就算是跟在容子晉身邊也很少有多話的時候。在秋弦曳印象中趙隱之就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雖然沒有七哥唐洛離那麼夸張,不過在沉默這方面也有得拼了。
「是啊,一個人在院子里悶了這麼些天,確實無聊。往後十弟沒事的時候可以來九哥的院子,你我兄弟也好做個伴……」後一句指的倆人作伴一同發呆
秋弦曳似懂非懂的應了聲,只當趙隱之是找他解悶了。
自容子晉離開,趙隱之的生活就像斷線的風箏,飄飄忽忽不知道腳步該怎麼走。以往只要照著容子晉吩咐的路走就好,不需他空白的大腦多想。而現在,沒了容子晉,失去了指路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糟糕,看著別人忙忙碌碌,卻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街上隨便一個路人甲乙丙都比他強,至少人家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些什麼。
嘆一口氣,緩緩的吸氣,再等嘆下一口氣。
倆個小白,就這樣你嘆一口,他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