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空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像折了一般的疼，不自覺的輕輕申吟了一聲。
「姑娘醒了？！」耳邊傳來小莫驚喜歡快的聲音，「小萊，快去稟報大人！」
「是。」一個乖巧的女聲，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舞空一睜眼，正好迎上小莫喜上眉梢的一張俏臉——小莫還是從前的小莫，為什麼卻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舞空費力的撐著自己的身體想坐起來，小莫早已伸出雙手，小心的扶著她坐好，並體貼的給她在背後加了一個枕頭，再迅速的端過一碗從前舞空最愛的五色豆粥喂她，溫溫的，仿佛早就知道她這時候會醒來，特別備好的一樣。
舞空的味蕾被大大的刺激起來，滿足的吃了滿滿一碗，才抹著嘴唇笑道︰「真香啊，好像幾百年沒吃了一樣。」
小莫眼圈一紅︰「姑娘睡了整整四百六十一年，大人上個月就說您快醒了，兮兮便天天熬粥給您備著。」！！！
小莫還沒來得及給驚得說不出話來的舞空解釋，靈玉天尊已經大步踏了進來，還是一樣的清華萬端，豐姿雍容，只是腳步有些急促。
他端坐在舞空床前，一邊上下打量舞空，一邊輕輕捏起舞空的手腕診脈，半晌才放開手，溫和一笑︰「還好。」
「師父……」舞空有太多話想問，卻被靈玉天尊微笑著攔住︰「我先來問你。」
「好。」你是師父嘛，舞空只好認命。
「是誰打斷了龍子敖文的腿，你，還是寒衣？」！！！！！！
這是第二個晴天霹靂，舞空若不是身上沒力氣，幾乎跳了起來︰「誰有本事打斷他的腿？！我和寒衣誰也沒那個本事啊？！他溜進煉丹房欺負我，我不小心凍僵了他，正在著急，寒衣去看我，我害怕的跟他訴苦。話還沒說完，敖文就已經清醒過來了。寒衣怕他傷害我，發了些弱弱的冰霧——師父你知道他的本事，那時候他才化形幾個月啊——敖文急了，把他扔到一邊，掌心凝了一個非常大的藍色氣團打向我，我躲閃不急，就人事不省了！」
舞空見靈玉天尊微斂著眉頭，以為他不相信，連忙伸手握住他的雙手，急道︰「師父，您不是可以讀我的心？您讀，您讀！我沒有說一句謊話！」
「我知道。」靈玉天尊回握住舞空，溫和笑道，「我當然信你。」
「您該告訴我了，為什麼會那樣問我？」舞空急道。
靈玉天尊眉頭微動，柔柔的笑道︰「那年，龍王來靈玉宮做客，正說著話，敖文拖著血肉模糊的右腿沖進來，說是你趁他不注意，施法凍僵了他，並趁機打折了他的右腿。」
「我沒有！」舞空大聲辯解，還要再說，便覺得靈玉天尊手掌一緊，便閉上了嘴巴，听他繼續講述︰「龍王說是來道歉，卻是來……因為那日，我出手太重，打傷了青衣，以至于她靈氣大損，白發白目，一直不曾恢復。龍王愛女心切，只願我念在青衣守我五百年的情分上，允她嫁入靈玉宮。我沒法子答應，龍王已經怒不可遏，敖文這時候拖著一條殘腿出現，無異于火上澆油。正在交涉，寒衣捧著你跑進來，說敖文打傷了你，敖文卻說你打折了他的腿，他一氣之下才無意打傷你的。寒衣與他爭執不下，可敖文的傷腿擺在那兒……敖文要把你要走，帶回龍宮處置，寒衣忽然說，打折敖文腿的是他，與你無關。」
「寒衣呢？被他們帶走了嗎？！」舞空幾乎哭出聲來。
「沒有。我和龍王交涉了一番，最後龍王答應，寒衣交由靈玉宮看管，但必須重罰。我便做主罰他閉關五百年，面壁思過。」
「五百年？！」舞空從靈玉天尊的手里抽回自己的雙手，一雙淚眼哀怨的看著他。
「其實，這對寒衣是有益無害的。他聰慧勤奮，早已練過了一級，洱蒼又特地將口訣心法寫下來，供他這五百年日夜參習……」靈玉天尊本來還在解釋，面對舞空冰冷的目光，終于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苦笑道，「舞空，等寒衣出關時，你自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舞空明白，也許這樣的閉關真的對寒衣有好處。可是，五百年啊，有沒有誰孤單一人苦苦熬過五百年？那是怎樣的孤寂無聊？
靈玉天尊無奈的站起身，輕輕走出屋門，對門外的小莫囑咐了幾句，便沒了聲息。
小莫進來推著舞空︰「姑娘幾乎死在那龍太子手里，大人為了姑娘，這幾百年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姑娘還跟大人生氣，真是……」小莫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但傻子都听得出來，是埋怨舞空白眼了。
舞空嘟囔著︰「我心疼寒衣嘛。」
小莫偷偷看了看門外，見四下無人才偷偷湊了過來，在舞空耳邊說道︰「偷偷告訴姑娘，我听說，那龍子敖文的傷腿里莫名奇妙的長了蟲，那蟲子厲害得緊，專吃骨髓，幾年便將一個活蹦亂跳的龍子吃成了癱子，如同月兌了殼的河蚌一般，全身癱軟，連手指都抬不起來呢。」小莫邊說邊得意的掩口輕笑。
「師父干的？」舞空忙問。
小莫抬眼看了看窗外，才壞笑著搖頭道︰「怎麼能這麼說？那龍王父子回了龍宮，沒過兩個月便派人上門求藥，大人說沒有，他偏埋怨大人記仇。老龍王跑了多少趟，大人才答應勉力一試，但丑話說在前頭，可保龍太子活命，卻沒法子讓他敏健如前。老龍王也答應了只要他活。現在，他活著啊，還要怎樣？」
「龍宮竟認了？！」舞空張大了嘴巴。
「為了龍子的腿，大人的兩個弟子一個幾乎斷氣，一個面壁五百年，他們還有什麼不認的？」小莫見舞空的臉色稍霽，才推著她笑道，「我的好姑娘，你還不懂嗎？仙界人人覬覦你和寒衣公子，你病著倒安全了，寒衣公子呢？倒不如讓他閉關，出關時也有了些本事自保。」
這倒是真的。
舞空還記得，寒衣跟她說過，一個叫無稽神君的，曾經讓寒衣偷偷跟他下界捉妖修煉。寒衣雖然聰慧，到底年幼天真，若真的跟著去了，哪里還有他的命在？
自己方才跟師父使脾氣耍性子，就算大夢初醒，腦經不清楚，也真的有些過分了。
舞空想明白這一節，心里就開始過意不去，努力調息了半日，見晚課時辰已到，便一步三搖的來到靈玉天尊的門外，紅著臉說道︰「師父，舞空來上晚課。」
舞空半天都沒有听到回音，以為師父回後院了，猶豫了一瞬，正想離開，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靈玉天尊負手站在門口。
「師父……修晚課的時間。」舞空本來是想道歉的，卻根本說不出口。
靈玉天尊揚唇笑道︰「你從前油嘴滑舌的很，怎麼當真需要伏低做小了，脖子卻硬了起來？」
舞空沒力氣跟他爭辯，因為她此刻腳下虛軟，生怕自己會癱坐在地上，連忙伸手扶住門框。
靈玉天尊笑容漸漸變得苦澀，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一邊送她回紫苑一邊寵溺的說道︰「你怎麼睡了這些年，腦子都木訥了？若是從前，你肯定有多少話在後面等著呢。快回去歇著吧，等好利索了再修煉不遲。」
「等舞空好利索了，只怕師父耳根有沒法清淨了。」舞空心里一暖，忍不住張嘴回了一句。
「哈哈哈……」靈玉天尊卻愉快的笑了起來，「這才是你嘛。」
舞空明白了，尊貴如他，這點也和平常男人沒什麼區別，受虐狂，一定是一個人活得太久了，沒有老婆，再一路被人捧著，心態都不正常了。
「舞空，為師真是把你慣壞了。」靈玉天尊冷冷的聲音。
舞空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靈玉天尊拖著自己的手時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聲的，現在雖然不是拖手，也扶著自己的胳膊呢……
可怕，太可怕了。
舞空只好諂媚的笑，靈玉天尊也不理她，徑直送她回紫苑，交給小莫，甩著袍袖而去。
避開小莫詢問的眼神，舞空裝作難受困倦，蒙頭大睡，听見關門聲，才把被子放下來，吐了口氣，腦子里竟然閃過寒衣的影子，嘴角不由得掛起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