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她仍是有些頭昏。齜牙咧嘴著坐起來,仿佛齜牙咧嘴真的能緩解她的疼痛一樣。
這是什麼?
她看見枕邊有幾粒冰晶,拿起來仔細一看,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這和寒衣做給自己的冰花和一對少男少女在荷塘里戲水的冰片是同一種東西啊,不同的是,這幾粒冰晶,被從雕花窗扇的縫隙里擠進來的陽光中照射著,更顯得晶瑩剔透,華彩萬端。
這是什麼?
直覺中,她覺得這應該是寒衣的東西——沒錯,自己昨夜好像真的夢到他了,夢到他抱起自己,把自己放在床上,夢見他似乎要走,自己連忙叫住他;夢見他的大手被自己包裹著,流下難得的幾滴眼淚……
這不會是他的淚水吧?
舞空的猜測從明目咒中得到了證實。
她忽然覺得快樂起來。
寒衣,為自己哭泣?
那個倔強的,驕傲的寒衣,昨夜在自己的床前哭來著?
她有那麼一點點心疼,更多的,卻是抑制不住的快樂。
他為自己哭呢。說明,自己的那些懷疑,都是多心的吧。
舞空為這幾粒小小的冰晶快樂起來,東翻西找只從荷香錦囊里找到一個小巧精致的玉石葫蘆,里面還盛著師父以前給自己,自己不敢吃的神丹(她從來不吃同類),心疼了半天,最終把那幾粒神丹用綢布包了,小心的放在門外的石階下,盼著千百年後,這幾粒仙丹得了縹緲峰的靈氣,也許也能化形成人,給自己解悶,才小心的把那幾粒冰晶放進葫蘆里。
那冰晶掉進玉石葫蘆里,發出清脆好听的叮當聲,讓她的心情更加舒暢,小心的把葫蘆放回荷香錦囊里,繼續修煉釀酒。
她以為又有幾日看不見寒衣,誰想到,天空中剛剛鋪滿晚霞,寒衣便像個勞作了一天的丈夫一樣出現在舞空面前。
「 ?!」舞空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以後我天天都來。」寒衣臉上本來還有一絲陰郁的,在遇上舞空的笑臉後一掃而光,笑呵呵的抱住了她的腰肢,一張薄唇也不老實的湊了過來。
舞空笑著躲開,心里卻嘀嘀咕咕︰「那倒是好,就怕泄露了你的行蹤。會前功盡棄。」天地良心,她本來不想這麼說的,不知為什麼,腦子里閃過那幾粒冰晶,竟然賢惠的月兌口說了出來,讓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不怕,很快就好了。」寒衣把舞空攬在懷里,夜幕越來越低,兩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一直不曾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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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舞空還在專心釀酒,就听山下有人傳聲上來,要求求見飄渺大仙。
不用仔細听就知道,一定是那群道士。
舞空本來不想理他們,但這幾天她的心情出奇的好,索性輕嘯一聲,讓他們上來。
過了很久,直到舞空又釀了三壇百花酒,兩個胡須斑白的青衣老道士才相扶著走上山來,氣喘微微。
舞空知道他們受不了這里的空氣稀薄,若沒有特殊的事兒。他們是不會輕易上來的,便從錦囊里掏出兩枚還原丹,遠遠的一彈,便不偏不倚的落盡兩人的嘴里,兩人的臉色立刻紅潤了很多。
其中一個叫做苦玄的沖舞空拱手行禮,語氣悲愴︰「請飄渺大仙救我門下數千弟子及天下蒼生!」
「說吧。」舞空有些奇怪,這些道士雖然只是修仙者,但其中很多的修為都是不低的,誰能一下子要了他門下數千弟子的命?還擴展到天下蒼生?
但人類總愛夸張,所以她並沒有奇怪到跌掉眼鏡的地步。
苦玄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近兩日來,不知道是誰在無相山上大肆殺戮,無數小妖奔下山來,跑進亂世紅塵的,跑進咱們繡明山的,不計其數。繡明山上的弟子雖然修仙者眾,但大多數品級低微,根本打不過那些一百年甚至幾百年、近千年的妖精,傷亡慘重,更何況是普通人?我和師弟苦難想去無相山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卻只听楓林響,不見人影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舞空笑了一聲。
一旁的苦難見舞空這時候還在笑,臉色更加陰沉,上來便拉苦玄的胳膊,苦玄卻不理他,再次對舞空拜道︰「貧道此次前來,就是想親仙子出山看看,若是個厲害的角色,更煩請仙子上天界通知一下四位天尊——照這樣殺下去。早晚會出大事的!」
其實,即使他不求,听說無相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舞空也是要去看看的,就算別的她不管,蒙白怎樣,李怎樣,阿狸怎樣,嬈嬈怎樣,都是她不甚放心的。
按理說,有人這樣在無相山胡鬧,妖族一定要有所反應才對啊?
她樂得讓山下那群道士欠她一個人情,免得說她白佔了繡明山最好的位置︰「好,我去看看,你們回去等著就是。」說完,也不等那兩個道士道謝,身形一閃便來到無相山。
她以為,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無相山應該亂七八糟才對,誰知道,那里還好好的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她滿懷詫異,來到妖王殿門前。
似乎……是有些不一樣。
因為,阿狼和幾個小妖的尸體就躺在門口。
她避開地上的血跡。小心的往里走去。
她曾經跟著李在妖王殿里走過一次,那是她第一次在新建成的妖王殿里出入,對周遭的景物都十分留心,所以,此刻走進來,也並非難事兒。
一路,都是尸體。
妖婢,妖童,有的仍舊是人的樣子,有的已經死去多時,現了原形。鮮艷的紅色染濕了他們的毛皮,看上去骯髒血腥,令人作嘔。
她終于來到妖王殿後殿,進了後宮,展開明目咒看穿牆壁那頭,很快便找到了妖後,也就是七公主的寢宮。
七公主躺在床沿上,一條胳膊無力的垂下去,騙人的敦厚臉孔上滿是驚異,仿佛不肯相信自己就要死去一般。
那驚異……讓舞空忽然想起一個段子,熟人和歹人的區別。歹人給你一刀,你掙扎著看向他,說道︰「啊,你是……」而熟人殺了你,你只會說︰「啊,是你!」
這雖然是個冷笑話,用在此刻卻最合適不過——七公主眼神里的驚異,就明明白白的告訴舞空,殺死她的那個人,她不但認識,而且絕對不會相信,殺人的是他。
舞空被血腥氣燻得有些發暈,繼續展開明目咒想看看殺人的到底是誰,誰知道她一旦開啟,就頭疼欲裂,一雙眼楮也酸脹無比,根本看不清東西。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殺人的人不但修為在她之上,更猜到她有可能會來,會用明目咒!
舞空心里一緊,手心里已經多了一把藍焰寶劍。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具身體本身的影響,舞空其實更愛用多情環,進可攻,退可守,危急時刻,手腕一翻便可以追蹤者她心里所想的目標而去。
可惜,只有凰靈戒變化的多情環才最好用。藍焰,只適合用于長劍。
自己怎麼在這樣的時候還分心想這個?
舞空正在懊惱,忽然听到身後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想也沒想,便把手里的長劍向後甩了出去!
喵的!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想起多情環,自己手里明明是一柄長劍啊!哪能這樣甩出去!
回頭一看,果然空無一人,不但如此,藍焰已經把妖後的寢室燒毀了大半!
舞空連忙施法滅了火,展開明目咒尋找剛才的那個人,卻根本找不到,甚至她打開了靈識,也找不到那個人的一分一毫。
他有這樣的本事,剛才為什麼還會被自己發現?
除非,他是故意的!
舞空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再轉頭去看死不瞑目的七公主,更加覺得不對勁,閃身要跑,四肢已經力氣全無!
「哈哈哈哈……」耳邊傳來了得意的笑聲,她卻看不見那個人!只知道,那聲音是陌生的,他這輩子都不曾听過的,還夾雜著死人才有的陰寒!
這陰寒如此明顯,她只听聲音,便可以感覺的到。
她忽然釋然了。
她臉上的慌亂早已被無所畏懼的笑容所代替︰「惑夔伯父一向可好?您若只是為了捉我,未免太大費周章了。」
那笑聲暮然一滯,舞空等了老半天,竟然再無聲息。
舞空正要繼續說話,門外忽然一前一後跑進兩個人,前面的是蒙白,後面的是李!
蒙白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不敢置信的看了舞空一眼,幾乎裂開的眼瞼里滿是疑惑和憎惡,才飛撲到七公主身上,高聲叫著︰「公主!公主!」
舞空以為自己還是不能動的,誰知稍一擰身,竟然發現真氣忽然又回來了。
這怨不得誰,自己雖然有了極強的真氣,卻不知如何運用,若是踫上高手,雖然有吸星大法護體不至于被殺死,卻難逃算計。
她這邊的自我檢討還沒完,蒙白已經紅著眼楮沖過來,死死抓住她的肩膀︰「七公主雖然得罪過你,但罪不至死啊!你怎麼變得這麼狠心!」
「你怎麼知道是我?」舞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