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空見寒衣本來溫柔款款的表情忽然結了冰。立刻轉頭去看——竟是師父靈玉天尊。
「師父，您說什麼，屠山？」舞空想起早起那磕破了頭的小妖，一顆心也冷了下去，不敢相信的轉頭看著寒衣，「那小妖沒有騙我？你真的屠了無相山？」
「沒錯。」寒衣在靈玉天尊面前，早已恢復了平日里的冰冷面貌，瑩白的臉孔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霜。
「那剛才我問你……」舞空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我並沒有否認。」寒衣轉過頭，深深的看著舞空，眼神復雜，好像在害怕什麼，又在期待著什麼，偏偏又努力把這些情緒掩藏起來，唯恐在靈玉天尊面前泄露自己的心思。
「蒙白，李，嬈嬈，阿狸……」
「一個不留。」！！！
舞空腿一軟，幾乎跌坐在地上。
靈玉天尊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瞥見寒衣冷冷的修長身姿，不得不站定了，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仍舊淡定非常︰「惑涼，雖然妖魔之爭由來已久，但如今已經不同了。你和妖王蒙白都是天庭的女婿，從前的恩怨早該一筆購銷。如今，你竟然明目張膽的屠山，可把天庭放在眼里？現在，有人告到我靈玉宮……我若不理，只怕三界之人效仿，便永無寧日了。」
寒衣冰雕般的臉孔分毫未變，只是深深的看著舞空，半晌才扭過頭來，向靈玉天尊拱手道︰「師父，您可記得一千年前，妖族勾結摩惠殺了我全家百十來口親眷，連那些毫無血脈之親的都未曾放過？若不是師父和父王惑夔，我寒衣恐怕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便沒命了。敢問師父，天尊大人，這些恩怨，您可曾理過？」
靈玉天尊看著寒衣，面色坦然，眼神也毫不躲閃︰「若我不理，你以為你會有今日的修為嗎？若我不理，你以為今**能坐上魔王之位嗎？」。
寒衣心里一沉。
他雖然並不十分明白靈玉天尊的話，但是，很多他從前的疑惑似乎有些明朗了。
他卻不想問。
因為，舞空在旁邊。
若靈玉天尊敢點頭承認，只怕舞空更要失望了。
「您想擒我回去？」寒衣冷笑。
靈玉天尊垂了雙眼。長長的像扇面一樣的睫毛掩藏了他所有的情緒，過了許久，他太抬眼看向早已傻在一邊的舞空︰「舞空，他在無限山大開殺戒，我不得不擒他回去。」
舞空終于回了神，呆楞了半天，「撲通」一聲跪在靈玉天尊面前︰「師父，您知道我的，就算是我最沒本事的時候，也從來不願下跪。現在，我求您，放過寒衣好不好……」
「舞空！」寒衣聲音冰冷。
舞空卻仿佛沒有听到，繼續夢囈般的說著，淚水流滿了臉︰「是我逼他的，我受不了天天那麼等下去，天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逼他快點帶我走，他才……其實，我也有份，妖後七公主就是我殺的。您若不信，就去看看妖後殿，那里有我藍焰留下的痕跡……」
「你胡說什麼？！」寒衣提起舞空，墨綠色的眼楮有些血紅，色彩詭異，「那是我殺的！」虱子多了不咬，賬多了不愁，寒衣難道能說，那是惑夔殺的？
兩人正在那兒爭個不休，靈玉天尊忽然說道︰「你們還有空爭論這個？要爭論到天界戰神帶著天兵天將來捉你們嗎？！」
「……」
什麼意思？！
舞空和寒衣同時閉上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靈玉天尊。
此刻的靈玉天尊仿佛掉了線的木偶，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頹喪的垂著，還無力的沖他們揮了揮手︰「快走，快走，我不曾見過你們。」
「師父……」舞空幾乎落淚。
靈玉天尊從腰間解下一個淡青色的錦囊，遠遠的一拋，便輕飄飄的飛到舞空面前，再落進她的手心里︰「這里有些丹藥，綠色的療傷，褐色的瞬間增加法力。我知道你不喜歡吃仙丹，但危難時刻，萬事權宜。」
「師父……」舞空把那個錦囊攥在手心里，淚流滿面。
「寒衣，你好好疼她。」靈玉天尊見寒衣點了頭，便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回頭又對舞空說道，「那錦囊里有一對多情環，是我這幾日為你養的。已經有了幾分法力，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在兩個環刃上分別滴上自己的鮮血，便可以繼續養著，不出半年，便是一件獨一無二的法寶，在你手里法力無限，到了別人手里，就成了一件平常的武器。菲菲大了，跟著你們，多有不便，更恐怕會泄露你們的行蹤。」
舞空早已哭斷了腸子。
靈玉天尊的眼圈也微微發紅，柔聲說道︰「舞空，莫哭。你從前不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女……女兒，終歸都是要嫁的。」
寒衣握著舞空的手掌一緊，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拱手向靈玉天尊深施一禮︰「多謝師父。」
「走吧。走吧。」靈玉天尊揮了揮手，動作竟有些老邁，轉頭離開，踏上七彩祥雲時，步履都有些踉蹌。
兩人看著七彩祥雲帶著靈玉天尊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寒衣臉色也緩和了許多，扶著舞空說道︰「快走吧，要是沒力氣，我背著你。」
舞空卻把他推開，眼淚崩流︰「妖族殺了你quan家，黑熊妖王不是早死了？！那兩個軍師也一個不剩？！還有無數妖兵妖將？！蒙白，阿狸……你居然下得去手殺了他們？！！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寒衣並不阻擋，被舞空推得倒退了老遠才站穩了身子，苦笑著看著舞空︰「我是魔，天生就是，怎麼會有人性？你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何時看見我慈悲？要慈悲，你何必選我？」他後面本來還有一句，剛才不是走了一位大慈大悲的神仙？你怎麼沒跟去？！
可是，他終歸還是咽了下去，只怕一時的氣話，會成了真。
舞空哭得岔了氣，終于哭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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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舞空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溫軟的棉被里，以為自己根本不曾離開飄渺峰，抬頭一看，頭頂沒有好看的床幃，只有青白色的巨石，女敕綠色的青苔，轉頭看向光亮處，卻是寒衣盤膝而坐的背影，明明冷得像冰，看上去卻無比孤獨。
舞空坐起來，摩挲了一下太陽香味的被子，忍不住又流了淚——和上次一樣，寒衣還是給自己帶了一套熟悉的被褥。
寒衣听見聲音，人影一晃便出現在舞空身邊，把她緊緊的抱進懷里，舞空負氣推他，卻被抱得更緊。
「放手。」舞空已經有些心軟，嘴上卻還是冷漠得要死。
「師父都不追究我了……」
「我沒有辦法，你殺了我的朋友……」舞空想到蒙白和阿狸，手腳並用把寒衣推到了一邊，「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她嘴上強硬，心里卻不停的再說，不要，不要……
「舞空……」
「你走！」舞空喊得有些瘋狂，哭得也更加厲害，並不完全是因為寒衣的殺人不眨眼，更多的是她發現她明明舍不得寒衣，卻說不出一句軟話。
寒衣手足無措站在一邊，墨綠色的眼眸有些發亮︰「……舞空。我魔性不改，你對我傷心失望，也是應該的……我只是請你，在恨我的時候，想想我的好，我對你的好，行不行？」
「……」舞空受不了這樣的糾結，只覺得寒衣的軟語哀求都帶著挑釁和不滿的味道，單足一點便飛出洞外，「你不走，我走！」
話沒說完，舞空便覺得自己撞在一團冰冷僵硬的東西上，硬生生的被彈了回來，月復內翻騰，嘴角冒出鮮血。
惑夔握著一面黑亮的盾牌，站在繚繞的黑霧中心，大步走了進來。
舞空還是第一次看見惑夔的真面目，卻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他——因為，他跟寒衣長得簡直太像了。
可是，即使他和寒衣長得再像，那青黑色的、斑駁凹凸的皮膚，雖然也是墨綠色，卻點綴了很多白點的眼球，都像一條高聳的山脈，把他和寒衣斷然成了兩個人，絕對不可能搞錯。
「你想走？就讓老夫送你一程，如何？」那聲音陰寒冰冷，舞空的脊背都嗖嗖的刮起了冷風。
寒衣連忙擋在舞空身前︰「爹！你不許傷她！」
「我傷了她，你又能怎樣？！還用廢去你那身修為來威脅我？！你把魔王之位傳給了外人，這一身修為早就沒用了！你想廢就廢，何必嗦？！這小賤人我卻是非殺不可的！」惑夔根本不看寒衣一眼，黑影一晃，下一秒已經站在寒衣身，舉起那黑亮的圓盾便向舞空砸去！
那團黑盾好像泰山壓頂一般，舞空嚇了一跳，早已化作一抹藍光，飛沖出洞門之外，惑夔要追，寒衣卻左晃右晃的擋在前面。
惑夔氣得幾乎吐血，空著的手心里憑空多了一根黝黑的鉤鐮魔王槍，槍尖一抖，毫不猶豫的刺向寒衣的小腿，寒衣不敢用寒冰劍抵擋，生怕傷了早已魔不魔鬼不鬼的老爹，只能躲閃︰「爹，求你……」話沒說完，才知道惑夔原來用的是虛招，那魔王槍的槍柄上忽然彈出一團黑霧，寒衣話沒說完，便晃了幾晃，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