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還是我自己去吧。」
舞空拍拍菲菲的肩膀。讓她在門口等著自己，提裙走進了翠屏苑。
靈玉天尊見她去而復返，笑得無比燦爛，即便見她表情異樣，笑容淡了些，也仍舊溫柔款款︰「怎麼這麼快就起來？不如多歇歇。」
「師父，舞空是來跟師父告別的。」舞空一邊說一邊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老老實實的給靈玉天尊磕了三個響頭，「舞空不孝，不能盡孝膝前，還請師父見諒。」
靈玉天尊的笑容越來越僵，掙扎著笑道︰「舞空，你在說什麼？」
「您坐到天尊之位，除了有天大的本事，自然也有無窮的心機，這與舞空無關，舞空甚至會以師父為傲，稱贊師父聰慧過人。可是，師父，如果您的心機是用在我的身上，舞空真的……很不喜歡。」
「我何時……」靈玉天尊仍舊在笑。那笑容卻已經變得無比苦澀。
「您何時？師父，到了此刻，您還要瞞我？您雖然只是施法造出那小小的胎芽兒，卻故意讓所有人都以為，您跟我，已經行過夫妻之禮，那胎芽兒，也完全是自然狀態下受孕的，是不是？」
「……」靈玉天尊想說什麼，終歸還是沒說出來。
「其實，那天您喊我去看那胎芽兒，根本不是一時興起，是不是？若是，您想召回小雪，對您來說，又有何難？就算我真的進去了，您若不想讓我看，憑您的本事，我又怎麼看得見？因為您知道，我若看了那胎芽兒，定會生出慈母情結……您甚至要與我再造一個……寒衣的誤會，您早就知道，您的讀心術很厲害啊！寒衣不知道，舞空可是明明白白啊！從您第一眼看見他，扶起他，就知道他的懷疑和矛盾，您卻不出來辯解一句。反而故意睡下，讓寒衣夜探紫苑，先是小莫引起他的懷疑，後有他站在窗外，听到屋里我和菲菲的談話……菲菲說，她那天不知道怎麼了，忽然說話聲音沙啞，狀似男聲，卻出門就好了——師父，在我的眼前，在靈玉宮，除了您，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
「舞空，寒衣不殺你你便感動，說他如此嗜殺居然會放過你，我只不過是動了動腦子，你為何如此在意？我做這些事，還不是因為對你的在意？」靈玉天尊被她說了一通，再相比她對寒衣的理解和感情，語調里不由得多了幾分怒氣，「雖然我用一些心思已經成為習慣。但我的本心是好的是不是？我對你的疼愛是真的是不是？」
「……是，這一點，舞空並不懷疑。」
「這不得了，你又何必在意太多？我讓你平安喜樂不就得了？寒衣呢？他脾氣暴躁，性冷嗜殺，你竟然還是喜歡他多些？！」
「師父，寒衣雖然不會假言哄我開心，但是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個字，都發自真心，擲地有聲。而您……師父，您這樣對我，我實在心虛的很，不知道您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您做什麼是發自真心？做什麼又是因為算計？舞空自認愚鈍，沒有這樣的腦子，天天來辨別這些。
「還有，您說他脾氣暴躁，我卻知道，他只有在知道有人覬覦我時才會發怒。這樣的喜愛，我從前不喜歡，現在卻覺得安全的很，倒是師父您，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我和寒衣同吃同住兩年多，您視若罔聞？我把寒衣放在我的紫苑，日夜相對，您竟然大度到毫不在意？」
「我當然在意，我只是知道，笑到最後的才是笑得最好的。若不能得到，之前的一切都是枉費！」靈玉天尊有些微微發怒。
「是啊，您明明在意，卻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我和寒衣多親近您都無所謂——我實在不明白，師父，您真的喜歡舞空嗎？您對紫衫，知道她與蒙白訂過親都暴跳如雷，把她關進寒冰洞數年，您對我，是不是太大度了些？這樣的大度，真的是男女之愛嗎？」。
靈玉天尊雙目微眯︰「你居然連這個都懷疑了。」
「舞空本來就是多疑之人，您從來都知道——方才問您的那些話，舞空也並無真憑實據，只是憑空猜測，假意試探而已，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舞空見靈玉天尊笑容盡褪，面色難看，苦笑道︰「您看，舞空只對您用了這麼一點小小的心機，您就不高興了，那麼。長久以來，您對我和寒衣所做過的一切，卻要舞空接受嗎？」。
「……」靈玉天尊頹然坐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師父，舞空去找寒衣，請師父多多保重。」舞空躬身施禮，轉身走出翠屏苑，帶上菲菲，飛離靈玉宮。
她們在雲頭討論寒衣有可能會去哪兒，還沒有個眉目，舞空便听到靈玉天尊的聲音從菲菲的體內傳來︰「舞空。」
兩人嚇了一跳。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菲菲雖不情願，也只能當這個傳聲筒，環抱著雙臂，撅著嘴巴不再說話。
「舞空，」靈玉天尊的聲音繼續傳來，「你和寒衣，還是本尊的入門弟子，是不是？」
舞空想起自己和靈玉天尊大婚之前，靈玉天尊放自己走，自己也是這麼問的師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淚流滿面，連連點頭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更何況我們生于靈玉宮，長于靈玉宮？又何況師父對我們兩個都有教養、再生之恩？所以，不管有多少無邊歲月，您都是我們的師父，我們的親人。」
菲菲的體內，靈玉天尊的嗓子里發出短暫的哽咽聲，立刻掩飾的清了清嗓子，才如平常一樣溫和的說道︰「那就好。你們若敢從此再不來看我，我就要告上天庭，辦你們兩個不孝之罪。」
雖然看不見靈玉天尊的笑容，舞空也能想見師父的表情，一定是傾國傾城的微笑，眼底卻是一貫的，深深的落寞。
「師父都威脅舞空了，舞空還敢說不嗎？」。舞空流著淚笑了起來。
「好。年內若還找不到寒衣，便通過凰靈戒給我傳信，我派人去幫你。」
「是，多謝師父。」
兩人一番對話，舞空的心情立刻好了很多，尋找寒衣的信心也高漲了不少。
她和菲菲商量了一陣，先是去了魔界，見了四公主。
四公主听說他們來找寒衣。苦笑道︰「舞空仙子，您是笑話我來了嗎？惑涼殿下原來早把休書放在裝有傳位詔書的錦盒之內，如今，我與他已經形同陌路，你卻來問我他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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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空帶著菲菲，把她和寒衣曾經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
劫富濟貧的小鎮，壞事做盡的皇宮，嬉笑打鬧的瀑布，閑逛過的街道，無相山的小木屋，山洞，凡間客棧中，花間密林……
處處仿佛都有寒衣的影子，卻處處都沒有。
菲菲終于沉不住氣了，對舞空說道︰「主人，天尊大人不是說，年內如果找不到寒衣公子，讓您向他求救？不如，您請大人派遣天兵天將，幫您尋找如何？」
「寒衣最是小氣，他若是知道我動用師父的力量找他，即使他就在身邊，也不會現身，倒不如咱們這樣一邊游玩，一邊尋找。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重新走過我們曾經走過的地方，真的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從前我看過一句話，說是‘若得幸福安穩，誰願顛沛流離？’當時我便想，顛沛流離有什麼不好？多少神仙眷侶浪跡天涯，不是又幸福，又浪漫？現在，我卻不是這麼想了，原來，安安穩穩的和心愛的人在一處呆著，哪怕平平淡淡，也是世間最大的幸福。所以，現在我要說，若我找到寒衣，可以和他幸福安穩的在一處相處，便再不顛沛流離，那樣的快樂刺激仿佛刻意而為，倒不如好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來得幸福。」
菲菲掩口低笑︰「主人，你得道了。」
舞空也笑個不停，笑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哼唱道︰「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復復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匆匆忙忙才是真……其實，人類早就有人得道了，可惜，听的人只知道歌詞優美，卻並不能體會其中的深意。無論什麼都是一樣吧，別人教給自己的，總是不能學以致用，關鍵時刻總是想不起來，只有自己悟到的，想要的時候才會信手拈來。」
「好吧好吧，我的舞空大師，」菲菲被她的大道理說到暈厥，「您現在不用講道了，只讓我自己領悟便是，您現在只需告訴我，咱們下一步要怎麼辦？」
舞空捏著下巴想了片刻，笑容更加燦爛︰「繡明山，縹緲峰。在那兒，我x出而作，日落而息，還釀制了不少花香果酒。也是在那兒，寒衣日間出門忙碌，天色一晚便會回來，就像尋常夫妻一樣。」
「這個……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沒在，我也只會在那兒等他，免得他想起我來，去那兒找我，找不著。」舞空說到做到，干干脆脆的整理行裝，帶著菲菲飛往縹緲峰。
還沒落地，舞空便看到自己曾經爬過的樹上攀坐著一個人，正把樹上鮮艷紅潤的果子一個一個的摘下來放進竹籃，樹下，是一封又一封密閉的酒壇。
舞空強迫菲菲便回凰靈戒的模樣，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手上，獨自一人笑吟吟的走過去，立在樹下，抬頭看著樹上那人，笑道︰「我要嘗嘗你的果酒，不知道是你釀的香，還是我釀得香？」
————全書完————
《丹色撩人》完本了，某池長出一口氣~~多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某池都知道，也都感激……明天會奉上一篇番外，是四公主的，我對這個人，實在同情極了，想給她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