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櫻惜雪艱難地揉揉眼楮,不甘心地從床上坐起來,什麼呀,那麼吵?悄悄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東西和房間里的情況,櫻惜雪披上一件外衣,赤著腳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
二樓的視野很好,可以俯瞰整個院子,櫻惜雪非常喜歡在這里看風景。謝府很漂亮,由謝涑逸親自設計,恩,就像人間仙境,美不勝收吧∼∼
但是,現在櫻惜雪眼前的,觸目所及,一片嫣紅的火焰,閃爍著,跳躍著,妖冶地盛開在院子里。一陣陣熱浪席卷而來,襯得櫻惜雪臉頰一陣陣發燙。
發生什麼事了……櫻惜雪呆呆地想著,腦子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直到窗邊的枝條在火焰的煎熬下,發出清脆的「 啪」一聲,她才驀然回神,飛快地向樓梯口沖去。如她所料,剛剛到樓梯口,濃重的煙味就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
咳咳……櫻惜雪猶豫了一下,抓起外衣袖子捂住口鼻,視死如歸一般沖進火焰之中。
呵,總算知道烤乳豬的感覺了……櫻惜雪一邊想著,一邊利用著自身的身體優勢穿行在火焰之中,實在過不去的地方就用汐影直接劈開,硬是在滿是著火家具的房間里殺出一條小道。
呼——貪婪地呼吸著空氣,櫻惜雪在空地里不由暗自慶幸,還好自己院子平時沒有什麼人,不然就慘了……一邊苦笑,櫻惜雪狼狽不堪地向院子外面走去。不過她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果沒有人,那麼這火又是如何燒起來的呢?
走在小道上,櫻惜雪的心在漸漸變涼,到處都是火焰,妖嬈地閃動著,沿著小路肆無忌憚地蔓延著,好像無窮無盡一般。但是,這樣囂張的火焰下,整個謝府卻安靜的好像沒有一個人一樣。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櫻惜雪忐忑不安地轉過牆角,卻在一瞬間瞪大了眼楮——這……這里應該是她最最喜歡的謝府花園啊……怎麼會……怎麼會……
先不提那些在火焰之中扭曲著的嬌艷花朵和被燒得咯吱作響的柵欄,一片嫣紅的火光所照耀下,那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小路流淌著,兩種紅色交纏著,妖嬈地綻放著。
櫻惜雪捂住嘴巴,濃烈的血腥味讓她幾欲作嘔。路的兩邊,橫的,豎的,斜的,所被凌亂丟棄的不正是謝府下人的尸體嗎?小南,小北,春兒,夏桃,王叔叔,管家伯伯……一張張昔日熟悉的臉,此刻所剩下的只有猙獰而扭曲的面容。殘缺不全的尸身,可看出是生生從人身上拔出四肢的,粗糙的手,細女敕的手,互相交疊著扔在路邊,恐怖而淒涼。
血液慢慢地在凝固著,但是尸首那一雙雙駭人的眼楮卻仍舊無法閉上。赫然睜大著,似乎在訴說著死亡來臨那一刻的痛苦與不解,內心里苦苦糾結著的憤怒與怨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櫻惜雪滑倒在地,淚水最終汩汩成泉……
「娘,娘……」耳邊,驀然間傳來的是熟悉的聲音,而此時此刻充滿的卻是濃濃的絕望。
碧兒,碧兒……櫻惜雪跌跌撞撞地往聲音方向跑去,被高溫燒焦的頭發凌亂地貼在臉上。
穿過院門,櫻惜雪氣喘吁吁地頓在原地,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碧兒無措地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翠綠色的衣裳分不清是被火光映紅的,還是被鮮血所染紅的……而在她的身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正是平時對櫻惜雪非常好的廚房大娘。平時慈祥而溫暖的臉龐,此刻卻痛苦而猙獰,雙眼凸出,表情僵硬,死不瞑目。而最恐怖的還是她的尸身,赫然只剩下了左臂。右臂被扔在另外一邊,殘酷地分割成了數段,零散地分布在周圍。月復部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初步鑒定為腸子的物體漫溢出來……
嘔——櫻惜雪無聲地干嘔起來。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啊……」碧兒驚恐地瞪大了眼楮,情不自禁向後退去。早已嚇軟了的腿此時此刻更是抖如篩糠,徒勞地在地上劃出一道道泥印。
櫻惜雪這才看到,隱藏在黑暗與火光的夾縫之中,身穿夜行服的男子正緩步向碧兒走過去。冰冷的目光沒有意思溫度,櫻惜雪在一瞬間就聯想到了一個詞——殺手!只有殺手才有如此無情的目光!銀亮的刀身在火光的反射下透露著陰森的光芒,濃重的黑霧將刀身包裹了起來……
沒有一絲言語,黑影向碧兒一步一步靠攏,背對著櫻惜雪的碧兒此時此刻嚇的滿臉眼淚,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櫻惜雪看不清碧兒的表情,但是卻在一瞬間心猛然揪痛起來。求求你,不要啊……然而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不……」碧兒只來得及發出第一個音節,寒冷的刀光在一瞬間淹沒了所有聲音。手起刀落,剎那之間,鮮血從碧兒的脖頸出噴涌而出,飛出一片血幕。
櫻惜雪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楮,然後,看到不遠處,一個圓圓的物體向自己以完美地拋物線飛來,然後再落地,滾到了腳尖之前。駭然而充滿不可置信的眸子,扭曲的表情,還未干涸的血跡順著傷口處汩汩流出……碧兒的頭顱就這樣,停留在櫻惜雪的視野里。
櫻惜雪想要尖叫,可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完全堵在了喉嚨口,仿佛是吞了一只雞蛋的蛇一般,上不得,下不得。駭人的頭顱,那一雙眼楮似乎在和櫻惜雪對視,傳遞著死者生前的不甘與恐慌……
一道陰冷的目光就這樣停留在櫻惜雪的身上,櫻惜雪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腦袋往後縮了一縮。一瞬間,身後有一雙堅實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何必傷及無辜呢?要是沖我謝某人來的話,請饒了府上的下人吧。」謝涑逸冷靜地說道。
「我只管執行命令……」殺手冷冷地回答。
「那麼,命令是……」謝涑逸跨步到櫻惜雪之前,將櫻惜雪推給身後的林雅,迎上冰冷的目光。
「……殺光謝府所有的人!」
謝涑逸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冷凝,靜靜思索著,氣氛就這樣僵持著。
櫻惜雪靠在林雅的身上,這才感覺到了一絲暖意,眼眶不由地就被淚水充盈了。
「雪兒,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謝涑逸低聲地說道。
櫻惜雪一愣,隨即嚴肅地點點頭。
「……那麼……顏兒就交給你了……」謝涑逸鄭重地說道,「我想,今天這場劫,可能……」
櫻惜雪和著眼淚,點了點頭。
「那麼,拜托你了喲,雪兒……」林雅婉聲說道,「雖然有些不仁義,但是我只有顏兒這一個孩子……」
「去吧……」謝涑逸輕輕地推了櫻惜雪一把。櫻惜雪躊躇了一下,隨即向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跑去。
殺手身體微微一動,想要追上去,但是謝涑逸卻擋住了他的視線。「請閣下讓你的頭兒出來談談吧……」謝涑逸冷靜地說道。
「正有此意∼∼」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殺手的背後傳來。
謝涑逸禁不住渾身一顫,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沒關系的,我陪著你……」林雅輕輕地握住謝涑逸的手,從始至終仍在微笑,「我們說過,生死不離,生死不棄……」
「是……」謝涑逸露出生平最溫柔地表情,看著林雅,這個第一次見面就被她溫柔笑容給征服了的女子,「生死不離,生死不棄……」
「閣下……」
……
櫻惜雪不顧一切地狂奔著,模糊之間,感覺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極為陰陽怪氣的聲音,似乎,在哪里听過……不過現在,無暇去想了。
耳邊呼呼刮過風聲,櫻惜雪想起了她和謝涑逸所謂的約定……「我想,我謝府遭逢劫難之日快要到來了……我之所以收留你,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你幫我這個忙……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遭遇了劫難,那麼請你,帶著顏兒,保護她逃走……這是給當今宰相任暉陽的一封信,只要有了它,他必定會不遺余力去幫助你們……請你幫我照顧好顏兒……」
守顏,守顏,守的可不是謝梓顏嗎?櫻惜雪泛起了一絲苦笑,真是幸福的孩子啊……
西院此刻正在一片混亂當中,著火的院子當中,下人們紛紛尖叫呼喊著逃跑,身著黑衣的殺手們手起刀落,幾乎是一刀一個。眨眼之間,或許就有一個熟悉的人死去了。這謝府此刻已不再是人間仙境,姑且只能稱之為修羅場了……
謝梓顏呢?謝梓顏在哪里?櫻惜雪在人群之中艱難地尋找著。啊!櫻惜雪猛然發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是謝梓顏和她的女乃媽。雖然說現場的秩序很混亂,但是似乎周圍的家丁丫鬟們都在為謝梓顏開路呢。
櫻惜雪感到眼楮又一陣陣發熱,急忙沖過去拉住謝梓顏的手。謝梓顏此刻真的是被嚇的六神無主,一雙眼眸里盛滿了不解與迷惘,怎麼回事,怎麼會忽然之間變成這樣了呢?此刻,看見了櫻惜雪,不由自主便死死拉住櫻惜雪的手,怎麼也不松開。
「二小姐……」女乃媽忐忑地看了一眼櫻惜雪,然後堅定的說,「我們一定會護送你們安全出府的!」
櫻惜雪回以一個堅定的微笑,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可是,要是真的說起來,櫻惜雪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這情況很危險啊……不過,她還是堅定地握住了謝梓顏的手。
前方沒有路,我也要鋪出一條路來!
周圍的人數量越來越少,櫻惜雪心下焦急確實什麼辦法都沒有……眼眶里的眼淚干了又濕,濕了又干,可是怎麼也沒有看到出府的門。真是,建那麼大的府干什麼?!櫻惜雪忍不住抱怨道。
忽然,櫻惜雪感覺到身後有一道涼風襲來,頓時暗叫不好,反射神經先于大腦一步反應,將謝梓顏撲倒在地。「嗆」一聲,金屬的撞擊聲傳了過來,櫻惜雪在一瞬間看到自己的背後出現了一道透明的薄膜。結界!
隨即,第二道勁風又一次襲來,櫻惜雪閉上眼楮……「小姐——」「小姐!」「小姐……」在陷入昏迷的最後一刻,櫻惜雪好像听到了很多個不同的聲音,盡管叫的都是同一個詞匯。
……
「你是說,這些都是你干的?」慕蘇皓軒下了馬車,盯著眼前這一片燒得近乎只有炭了的廢墟,不可置信地說道。
「是!」健刃非常自信地說道,「謝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無一生還!」說完,邀功似的看向慕蘇皓軒。
「無一生還?」慕蘇皓軒喃喃地重復道,「她也死了……?」
雖然不禽畜慕蘇皓軒說的是哪一個「他」,健刃仍是非常得意地說道︰「謝涑逸,謝家夫人,謝家兩個女兒全部都已經死了……」
「全都死了啊……」慕蘇皓軒輕輕低垂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手鏈,長長的睫毛幾不可聞地抖動了幾下,然後一步踏上馬車,「達叔,回去吧……」
「哎哎,殿下……」健刃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攔住慕蘇皓軒。
「還有什麼事嗎?」。慕蘇皓軒輕輕抬起眼臉,問道。
「殿下……您看,我立了那麼大一個功……是不是……」活像一只向主人討食物的哈巴狗,不,哈巴狗比他可愛多了。
「大功……?想要獎賞?」慕蘇皓軒冷冷地一笑,繞過他,鑽進馬車,「回去之後,找我領‘賞’吧!」
不過可惜的是健刃沒有听出言外之意,興致勃勃地憧憬著自己將來的美好生活,不屑的瞄了幾眼正在嘆氣的達叔。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黑暗之中,一直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在呼喚著櫻惜雪,讓她始終不得安睡。
醒醒啊……醒醒……不要再睡了……
不要吵了……
那你就醒醒啊……
不要嘛……
唉——一聲輕輕地嘆息,卻似一記重錘敲打在櫻惜雪的心間。她睜開了眼楮,恢復了知覺。足足一分鐘的時間,她終于調控好了思緒,驀然記起現在的自己的處境如何。
背上很重,好像壓了很重的東西……櫻惜雪費力地從里面掙月兌出來,這才發現,原來壓在身上的都是尸體!為了保護她和謝梓顏的人們所留下的殘缺不齊的尸體!
櫻惜雪呆呆地凝望了半刻,這才把謝梓顏也挖了出來,恩,還有呼吸,大家的努力沒有白費……
天剛剛亮了不久,四周寂靜到了無聲息。一場大火過後,只剩滿地狼藉。支離破碎的尸體被凌亂地堆在一起,交錯著,纏繞著,猙獰而恐怖。而在這半人多高的尸堆里面,慢慢地站起了一個5歲多的孩童,散亂的頭發,蔚藍色的眼眸,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卻有著呆滯而冷凝的表情,拖著一個差不多大的嬌美女孩慢慢地走出來。每走一步,便會有深紅色的血跡留在腳印上,留在小路上。
櫻惜雪先是朝保護她們的那些人們所剩下的尸體拜了三拜,又找到了謝涑逸和林雅的尸體,還算完整,兩個人牽著雙手,幸福地微笑著。仿佛找到了安慰,櫻惜雪朝他們也拜了三拜,這才悄悄走出了謝府。
當天早上,宰相府來了兩位不速之客,兩位身著血衣的孩子,由宰相任暉陽親自接待。櫻惜雪拿出了那封貼身藏著的信,交給了任暉陽。既然謝涑逸都說這個人可以信任,那麼一定不會錯了。櫻惜雪將謝涑逸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後向任暉陽行了重重一禮,求他照顧好謝梓顏,然後,一個人離開了宰相府。
至始至終,謝梓顏還在昏睡著,滿是淚痕的小臉緊緊地皺著,這一夜,她的人生就此改變。
而同時改變的,還有櫻惜雪的那一條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