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的月光穿透朦朧的紗幔,靜靜地照射在床幃上,尹莫輾轉難眠,側對著牆面,睜著大大的眼楮。眼睫毛輕輕地一顫,尹莫揪緊了被子,暗惱自己居然也會失眠。
看來是最近的練習少了……呃……明天再多練二十遍劍法好了……尹莫如是想著,稍稍有些安心了。
「吱」輕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幾不可聞,但是怎麼躲得過尹莫這練武者的耳朵?心中一緊,這種時候會是誰進到自己的房間里來呢?莫非是,來了賊人?
心念一動,尹莫裝作翻身將身子轉向外沿,眯著眼楮悄悄打量房間。房間里沒有點燈,隔著紗幔只看得見一片漆黑,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似是被風吹開了……
難道是偶然?尹莫靜靜地觀察了一炷香的時間,依然是一片漆黑,這才又轉了回去,閉上了眼楮。反正半夜里巡夜的僕人會幫她關門的。
「擦擦」才閉上眼楮,細微的衣料摩擦聲就穿了過來。不對!尹莫倏地將眼楮睜開了,全身的肌肉緊繃起來,屏住了呼吸。
「擦擦」「擦擦」沒有听錯,雖然沒有腳步聲,但是衣料的摩擦聲又一次傳了過來。
等等……沒有腳步聲?尹莫微微滲出了一些冷汗,不會是……鬼吧?這一驚非同小可,尹莫緩緩地將手移至枕頭底下的鞭柄上,習武之人,從不將武器離身。
「擦擦」聲越來越近,尹莫慢慢積攢著力量,準備在對方動手的同時反擊回去。
「嗒」一只手悄聲無息地穿過了紗幔,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在拍上尹莫肩上的時候才發出輕微的踫撞聲。
「唰」尹莫被觸感驚到,霎時睜開眼楮,從床上一躍而起,同時抽出骨鞭,向床沿橫空掃去,一招風掃落葉,襲向對方。
對方看來也是早有準備,就地下腰,鞭風掃在對方腰線上方,險險擦過。一擊不著,尹莫輕咬銀牙,玉手一揮,將鞭子收了回來,同時右手輕旋,骨鞭如騰起骨蛇,向對方沖去。
「噌」兵器相交,對方抽出兵刃,迎上骨鞭,兩者在空氣中交纏摩擦,電光火石之間,借著月光,尹莫終于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小雪?怎麼是你?!」尹莫詫異道,手下收了勁道,輕輕一勾,骨鞭順從地回了手中。
櫻惜雪還劍歸鞘,抹了一把虛汗,笑了笑,月復誹道︰我才應該詫異呢,本來打算嚇嚇你玩玩的,沒想到……哎,古代的女孩子不好惹,練武功的女孩子更不能惹!
「有事嗎?」。尹莫披上外衣,穿上鞋子,問道。
櫻惜雪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極其緩慢地做了三個口型——跟、我、走∼∼
「咦?去哪里?」尹莫詫異地問道,被櫻惜雪拖走……
……
沒有走多遠,只是出門繞了一個彎,櫻惜雪帶她進了隔壁房間。一進門,尹莫愣在了門口,這房間的布局怎的和自己房間一模一樣?!
「莫兒,進來吧……」沉穩的男聲有著平時所沒有的嚴肅,尹莫震了一下,爹怎麼也在這里?!
房內點著幽暗的燭光,尹莫眯起眼楮一陣打量,這才發現不止爹,還有三娘,四娘,五娘和那些跟小雪一道來的人都來了,呃,還有葉然!
好戲快開場了,進來吧……櫻惜雪笑著,尹莫猶豫了一下,坐在了尹狄的旁邊。
櫻惜雪踱了幾步,因為口不能言,寫起來麻煩,所以事先找雲遙交流了一下,請他幫忙轉述給眾人。
「快點開始吧。」玉泠雨不耐煩地打了一個哈欠,趁機往幻朔月的身上靠了靠,櫻惜雪青筋猛跳動了一下,轉眼又看見洛桑楠在打哈欠,不由勉強笑了笑,雖然是僵的,示意雲遙開始。
「首先,我們還是請三夫人自己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在這地方吧。」雲遙的聲音很溫和,但是卻有不容忽視的冷漠與嚴肅。
尹莫轉頭,這才看見三娘的臉已經蒼白的不像話,本就白皙的膚色,此時更是完全沒有血色,殷紅的唇在印襯下有些詭異。
「今天夜里,由師叔下了幻術,將尹小姐的房門與這里的房門對調了一下,又由五夫人扮作尹小姐模樣,假寐……」雲遙解釋道。尹莫偏頭,看向五娘,五娘果然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服,五娘天生嬌小,尹莫又因為練武長得很快,兩個人的身形倒也真沒有差多少。米琳(五娘)此刻捂著右手臂,雖然只是被粗略包扎了一下,但是臉色看上去無礙。
「三夫人……夜潛尹小姐房,更是出手要傷害對方,這是為何啊?」雲遙不愧是雲遙,氣勢還真有幾分。
「我……」柳明珠(三娘)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我看姐姐她不過是發覺莫兒最近氣色不好,所以來看看吧,結果發現了稍許異樣,恐防有詐,所以出手試探的吧。」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鳶藍(四娘)忽然開口為三娘辯解道。
果然……櫻惜雪的眼神悄聲無息地閃了一下。
「那麼,請問五夫人當時是誰先動的手?」雲遙不慌不忙地轉向米琳。
米琳扶著手臂,有些顫音︰「……是,是姐姐先動的手。」
房間里的空氣冷凝起來,尹狄的臉色有些難看。
「那麼,放下此者不論,諸位還記得我們客房出的事吧?」雲遙踱了幾步,「當時我們都以為是血,但後來又發現是紅顏料,所以都把注意力轉移在為什麼要用顏料上了,而忽略了去想象這個尹家堡有什麼人會拿到那麼多的顏料……三夫人,听說您很愛作畫是不是?」
柳明珠的臉色有些發青了。
「此言差矣,尹家堡的下人都知道,我也喜歡作畫。」鳶藍上前一步,又一次插嘴辯解道。
「那麼難道四夫人您的院子里也種有瓊花嗎?」。雲遙的語氣一下子犀利了起來,「小雪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一些碎土,泛著紅色,帶著淡淡的瓊花香味……」櫻惜雪適時地向尹狄展示出當天收集的泥土,尹狄湊近聞了聞,臉色更臭了。
「……這……我最近幾天一直在姐姐的花園里幫忙來著,而且也有可能是姐姐院里的下人經過的時候留下的啊……」鳶藍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
「好……」雲遙語調又轉,「那麼再說說奴房里的命案吧……小雪在現場撿到了一樣東西,相信堡里的各位都認識吧。」
櫻惜雪打開夕拾,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耳飾,瓖嵌著一顆明亮的珍珠,在燭光的照映下,發出淡淡的光暈。一看就是上品!
「記得三夫人您有個雅號叫珍珠美人吧?」雲遙接過耳環,給尹家堡的諸位一一展覽,連米琳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小師傅,這也不對啊∼∼」鳶藍踏出一步,「當年老爺是給每位夫人都贈了一對的,不止我們,連過世的大姐都有一對呢……」
尹狄鐵青了臉,似乎想打斷鳶藍的話,但還是忍住了。
「這個香囊呢?難道也是每位夫人人手一個?三夫人還真是闊氣呢,這瓊花還真廉價……」雲遙語帶半分譏諷,將櫻惜雪手中的香囊順手拿了來,尹莫的眼楮不由閃過一絲光芒。
「這……」鳶藍有些詞窮,「……呃……」
「算了……鳶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柳明珠慢慢地從陰影中站了起來,打斷道,神色已經沒有了慌張,很鎮定,也很決然,似乎已經決定了什麼,「是……在你們來之前,堡里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包括客房里的事件,不過那個僕人不是我殺的……」她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只怪我棋差一招,在你們來了之後我就有預感會失敗,不過沒想到那麼快,原本只想嚇你們回去的。」柳明珠不愧也是大家出來的小姐,款款地走到眾人實現中央,表情淡然。
櫻惜雪暗自使了一個眼色給雲遙,雲遙點點頭,說道︰「我想,在場的各位,尤其是尹堡主一定有權力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
「原因?」柳明珠噗嗤一下笑開了,而且越笑越厲害,笑得趴到了地上,完全沒有剛剛的淑女氣質。
眾人面面相覷,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明珠……」尹狄隱藏著怒氣,說道,卻誰知馬上被打斷了……「住口,你不要叫那個名字!」柳明珠情緒激動地叫道,幾乎聲嘶力竭,大力地捂住耳朵,「不準叫,不準叫……!」
「……姐姐……」眾人被嚇愣,包括櫻惜雪,只有鳶藍慢慢地走上前去,環住了柳明珠,輕輕地撫慰著她。
兩行淚水就這樣無聲地從她的臉上流淌下來︰「我就是要殺了她,殺了她,怎麼樣?!」柳明珠踉踉蹌蹌地掙月兌鳶藍的懷抱,走到臉色蒼白的尹莫面前,伸出手,狠狠地點著她,「憑什麼,憑什麼?!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你要如此地寵愛她,而對我們從來不聞不問!」
她的手因激動而微微痙攣起來,配合她扭曲的臉龐,顯得有些猙獰。「明珠,這是家務事……」尹狄將尹莫護在背後,有些難堪。
「家務事?怎麼你尹狄害怕丟人!?」柳明珠和著淚水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當初你為什麼要娶我們呢?你喜歡的那個人都已經死了,死了!你為什麼還要囚住我們呢!?你明明從始至終愛的都不是我們!」
「不要說了……柳明珠!」尹狄似是被說中了,臉色慌亂,怒氣顯現出來,尹莫下意識地抓住尹狄的袖子,尹狄僵了僵,愣是又坐下了。
「呵呵,我偏要說怎麼樣?」柳明珠搖晃了幾步,似是馬上要倒下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尹莫,「我就是不懂,我可是為你尹家延續了香火啊,可是我的奇兒為什麼卻連父親的一個安慰都得不到?!……每天早上,他都會問我說‘爹為什麼只喜歡姐姐不喜歡我?’我都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他,然後他就撲在我懷里哭……我好恨,我好恨,為什麼,為什麼!」
櫻惜雪怔忪著,腳下一晃,坐在了椅子上。
「奇兒……我可憐的奇兒……」柳明珠的神色變得淒涼,忽然,又用一種極其痛恨的眼光看著尹莫,「你有什麼好的?不過是長得有點像那個賤人罷了……」
「啪」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尹狄捂住激動地青筋爆出來的右手,「……不準侮辱她……」
柳明珠緩緩地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怎麼,怕人說了?那如果你早點表態,那我又怎麼會走上這一步!」她毫不示弱地盯著尹狄,愣是將尹狄逼退了好幾步,「活該啊,活該啊尹狄,你這一生就是得不到所愛的人!報應,報應!」說罷,她又近乎瘋癲地笑了起來。
「爹……那個人是二娘嗎?」。尹莫鎮靜地問道。
尹狄艱難地搖了搖頭,「不要亂想,莫兒就是莫兒……就算和她再想……爹疼的,只是莫兒……」
房間里一陣沉默,真相揭露之後,剩下的只有難言的尷尬和沉靜。尹狄緩緩地站起身,招來了下人,將柳明珠帶了下去。鳶藍動了動嘴唇,似是要說些什麼。
「鳶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一個傷口而已……你何必在意呢?」柳明珠淒涼地笑了笑,「我只求你,幫我照顧好奇兒……不要讓他萌生恨意,因為這一切都是為娘的自找的……」話音未落,她被拖了下去。
「好,我答應你。」鳶藍的臉上也不知不覺落下淚水,沉重地點了點頭。
轉身回頭,正對上尹狄的雙眼,莞爾一笑,「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姐姐,做不出這等極端事來的……我不會,和一個死人爭風吃醋……只是尹狄,我想提醒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從夢中醒來?」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段話,鳶藍極其端莊地走出了房門。
房間里一片寂靜,米琳迷茫地睜著眼楮,她入府尚短,還不認得她們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不好意思,各位……讓各位見笑了……家務事……」尹狄勉強提起精神,向安靜在一邊已久的眾人賠禮道,「那麼,明天,我為大家置辦酒宴送……」
「等一下,我想尹堡主您誤會了什麼……」幻朔月輕輕整了整衣衫,說道。
「還有什麼事嗎?」。
「尹堡主還記得請我們來這里的原因嗎?」。
「是……‘消除作亂的鬼魂’?可是……」
「那就是了……」幻朔月點點頭,拉著玉泠雨出門去了,撂下一句話,走的干干脆脆,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
洛桑楠似是知道什麼內情,臉色沉重地跟著出了房門。
「明明都已經水落石出了,還裝神弄鬼……」葉然不滿地對著背影說道,隨即又心神一顫,看向櫻惜雪,櫻惜雪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
是啊,事件還沒有完結。櫻惜雪很盡責地為一頭霧水的眾人解釋道,還記得那個死了的惡僕嗎?那不是三夫人殺的……
「那……?」尹狄變了臉色,一臉嚴肅。
櫻惜雪和雲遙相對一望,點了點頭。
臨出房門,櫻惜雪向呆愣著的葉然眨了眨眼楮——我還等著你道歉呢,所以,沒完!葉然繼續呆愣……
櫻惜雪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緊了緊衣服,還真是夠刺激的晚上啊……眼角黑影一動,櫻惜雪抱緊了身體,好冷啊……累的手腳都不想動了。
「沒事吧?」雲遙皺了皺眉。
沒關系……櫻惜雪搖了搖頭,抖擻了一下精神,笑了笑,眼神清澈,可是心中卻迷茫地很。雖然是自己發覺了三娘的事,但是對于這個鬼魂她完全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只盼著幻朔月他們調查出來了。
「夜深了,去睡吧。」不知不覺間,櫻惜雪已經踱到了房門口。櫻惜雪晃晃腦袋,道了個晚安,便進入房間,反手鎖上房門。
怎麼辦呢?這個事件好像變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