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晉寧與花有為斗得火熱。那邊晉瑾卻有些坐不住了。他暗自皺了下眉,朝顏雖是不錯,只是這晉京之中卻也不是找不出可與她媲美的女子。
尋花問柳原是風雅之事,但若幾名皇室爭風吃醋,將事弄大了,卻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之事。
花有為自然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似笑非笑的遞了個眼色給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卻掉了頭,徑直對玲瓏道︰「這便煩媽媽派個人過去對面風搖樓,請延郡王世子過來說說話兒!」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晉寧的臉也「唰」的一下白了。縱是別人不清楚,她自家大哥的性子,她又怎會不知道?
她大哥晉懋,原是這京里頭出了名的好性兒,通常是絕不肯出頭與人爭競一回的。人稱京里的笑面菩薩,但凡不**事兒的,再怎麼天翻地覆,也休想得自他口中掏到一個字的話來。
京里有曉事的人更笑言這兄妹二人的性子若是掉個個兒,延郡王府中可不就十全十美了。
晉瑾見這話一出,仿若吃了顆定心丸。在旁看看晉寧。微微的眯了下眼,卻沒露出什麼來。
在一旁的初七心里也是直打鼓,這下任誰也猜得出晉懋若真對這朝顏有意,又豈會過嫵月樓不入,而是去了對面的風搖樓?
而且看眾人這臉色,此刻晉懋肯不肯過來替晉寧圓這個謊,怕都是難說得緊的。
閣中氣氛頓時便因花有為這不輕不重又有些陰柔氣的話兒而凝滯起來。玲瓏有些猶疑的轉頭看了晉寧一眼,她雖心下向著晉寧,但畢竟不敢違拗其他二人的話,只得緩步出門吩咐底下人去了。
晉寧也是沉了臉,不過此刻她到底還抱著一絲希望的,晉懋一向疼她,任由著她胡攪蠻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因而她自也是不肯泄氣,只恨恨的在桌邊坐下,又狠狠的盯了花有為一眼,這才轉頭招呼初七道︰「來坐啊,光傻站著做什麼?」
初七心中正自擔心的望著盈朝,听她招呼了,便過去了。對眼前二人行了禮後,才在一邊坐了。
殊不知她這一坐,倒讓那邊的二人好一陣訝然。他二人一個皇親,一個國戚,身份在這晉京里頭,也算是頂兒尖兒了。即使如今身在青樓,不似外頭那般拘禮,卻也不想眼前這人竟連謙也不謙,就這麼行一個禮。大咧咧的坐了,因此不免轉過眼光,細細的看了初七一回。
只這一眼,兩人不免又吃了一驚。眼前這人肌膚細柔,眉目宛然,分明就是女子。且容顏看著甚是眼生,從前該是不曾見過。
也不知那花有為是想到了什麼,看看初七,再看看晉寧,眸中不覺多了幾分曖昧。
初七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因微微垂頭,抿了唇角沖二人禮貌性的一笑,心下實則是厭惡至極的。但到底她無權無勢,自然不敢像晉寧那樣大膽胡來。
這下倒是叫花有為呆了一下,旋即與晉瑾交換了一個顏色,都覺有趣。
四人各自坐著,因雙方絕稱不上好友,故此也無話說。僵了一會,那邊晉瑾只得對朝顏揮了揮手︰「枯坐無趣,還請朝顏姑娘賞面再奏一曲吧!」
朝顏輕輕點一下頭,默默坐回琴架後頭。縴如春蔥的玉指。緩緩撥過琴弦。一時整個屋子都陷入了一片寂靜,只剩得幽幽的琴聲,仿佛長了眼,直直的竄入初七心頭,如利刃一般幾乎是要割得他體無完膚。
好在一曲《平沙落雁》還不曾彈得完了,外頭已有人推門進來,爽朗而笑道︰「今兒可是難得,怎麼瑾堂兄與有為表哥竟使人來請我吃酒?」
初七抬眼看時,只見外頭閑閑的走進一個人來。一身玉色廣袖長衫,發束金冠,手持折扇,生的更是清朗俊雅。
最難得是那通身自在閑適的派頭,全不似貴冑人家公子,倒像是一介風流書生。那一臉春風化雨般的笑容,更讓人一見便不由的生出親近之心來。
晉寧原沒料到自家大哥真會過來替她圓這個場子,而且還來的如此之快。驟見了他進來,面上反現出愕然之色。
而晉瑾與花有為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過來,各各怔了一下。但也不好說什麼出來,只得起身見禮。
待晉懋坐定後,便笑吟吟轉頭去看朝顏,又向她笑道︰「怎麼坐得這麼遠,快過來坐!」
坐在琴後的朝顏不由一愣,沒料到晉懋會忽然同她講這樣親近的話。不過好在她也是聰明之人,思緒轉的極快,一下子便明白了晉懋這故意示好是在幫助自己。想透了這些,她便忙起身裊裊的走了過去,又對晉懋盈盈的福了一福。
晉懋便趁勢拉她在身邊坐了,又牽了她的手兒溫溫含笑道︰「今兒原說是要來看你的,只是驍侯家三公子糾纏不休。一時無法,只得隨他過去風搖樓小坐了一會,不想竟鬧了這麼一出來!」
他口中說著,那邊已有眼疾手快的丫鬟送了酒盅碗筷來,一一擺放好。晉懋便提了壺,給眾人各斟了一杯,又拍拍朝顏的玉手示意道︰「還不快自飲一杯,向瑾堂兄與有為表兄謝罪!」
朝顏便連忙站起身,舉杯謝罪,晉瑾與花有為見狀,只得各自舉杯喝了。因畢竟尷尬,雖則晉懋是笑意盈盈,溫若春風,這才叫他們難看得更是不願多待,三杯過後,便各自尋了借口,告辭而去。
晉懋亦是客氣無比,竟是攜了朝顏的手,一路相送,又連稱得罪得罪。初七無語的跟在後頭,轉頭再看看晉寧,見她也是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兒,不禁低頭偷笑了起來。看來。今兒這一仗打得是大快人心!
送完二人後,四人又再回了原先的水閣。等一進了那水閣,晉懋轉眼已是拉長了臉,全無適才的笑意。
毫不客氣的舉起扇子在自己妹子頭上便是一下,不悅的斥責道︰「今兒這事,你也敢叫了我來?」
晉寧知他素來疼自己,也不過是嘴上略微教訓一下。不由一皺鼻頭,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若知道你就在風搖樓,又怎會將這事牽到你頭上?這只能怪你自個不好,尋花問柳也就罷了。卻偏要去那風搖樓!去風搖樓也就罷了,你卻還讓那花有為知道!」
她說到最後,語氣竟頗不滿。
這一番無理取鬧倒真正是叫晉懋無語,只得仰望蒼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晉寧見他模樣,卻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又指著初七說道︰「大哥,這就是虞初七!」
晉懋知晉寧這些時日迷初七迷得緊,方才一進來見了男裝的初七,心里其實已微微有底了的。此刻听晉寧這樣說,便點了點頭,又細細的看了初七一回,這才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初七倒是也不知道改說些什麼,一來又惦記著一邊的盈朝,心下亂得很;只好笑笑,當做是應了。
在說朝顏則一直是靜靜的坐在一邊,並不說話。只在三人的視線偶爾投到她面上時,報以淺淺一笑,沉靜優雅,淡靜如水。
初七看看晉寧,又望望晉懋,她心里自然是想與盈朝單獨聊聊的。只是今日這事,原是多虧了晉氏兄妹,這叫她此刻怎麼能說出逐客之辭來。
她正猶疑著,那邊晉寧早已瞧出了門道來,笑著站起身又拉了拉兄長道︰「哥,我有幾句話想同你單獨說說,你先跟我過來!」
晉懋倒也頗懂得看人眼色,听晉寧這樣一說,便點了點頭。向初七二人笑笑,道了一句少陪,便隨自家妹子出去了。
臨出門之前,晉寧還不忘細心的替初七闔上了房門,且對她頑皮一笑,讓初七心中好一陣溫暖。
等二人走後,初七這才急急傾身向朝顏道︰「盈朝,你怎會來了這里?慕容先生呢,他如今在哪兒?」
哪里知道那朝眼听了她這話。卻是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疑惑的看著初七道︰「盈朝?你是在叫我麼?」
她絕美的面容上寫滿了疑惑,黑亮的眸底閃動著茫然的光芒,一看即知不是在故意假裝。
「什麼?!」初七驟然听了這話,又見朝眼茫然的盯著自己。不由得怔怔的望著她,好一會才低聲道︰「盈朝就是你呀!你怎麼了?你不記得我了麼?我是初七呀,我是從小同你一塊長大的初七呀!」
朝顏見初七這副急切的神色,不由皺眉側頭想了許久。再抬眼時,卻還是一臉的茫然與無措。
好半晌,她才以一種苦惱又極不確定的聲音道︰「從前的事兒,我都不記得了。玲瓏救下我的時候,我正昏迷著。听她說我在夢中不停的叫著朝顏、朝顏,所以她就為了取了名兒叫朝顏……」
「你說什麼?!」初七只覺一口氣驟然松散開來,一顆心也飄忽忽的找不到著落。失憶,盈朝竟然失憶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慕容致遠呢,他如今在哪兒,難不成是他們在相偕私奔的途中出了意外?
她滿月復疑竇,既想問,卻又因了盈朝的意外失憶而不知該如何問起,只是怔怔坐在那里。心頭好似爬了萬千螞蟻,折騰得她沒有半分思緒。
朝顏卻仍在看她,眼中有著隱約的欣喜與好奇︰「你是叫初七麼?你認識我?那你可知道我究竟是誰?家在哪兒?我家里還有什麼人在?還有……還有,你剛才說的慕容先生,又是誰?」
初七只覺心頭苦澀難言,默默的緊緊握住她的手。這是她的盈朝,那個矜貴如靈的盈朝呀,怎麼會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
她問的這些,自己樣樣都清楚,可她眼下又能將所有的事情都說給已失去記憶的盈朝听麼?
以柳月清那樣的性子,若是知道盈朝如今這個樣子後,還會不會認她?甚而會不會一怒之下為了掩飾家丑,索性殺人滅口?
私奔在先,後又入青樓,哪個大戶人家肯這樣丟人?
「盈……朝顏,你听說我,我們慢慢來,我會先想法子救你離開這里,然後我再請人打听一下你家如今的情況,請他們過來接你,你說可好?」
這事,是斷然不能讓柳月清知曉的。為今之計,只有私下去找官聞景。他與盈朝一向親密,得了消息一定會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