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聞景從官家出來,不由暗自的嘆了一聲。
畢竟隔了一層肚皮,官家的老太君對他客氣有余,熱情不足,府中人等也大多如此。
他此來晉京,原是打著趕考的旗號來的,他堂伯父官質便客氣了幾句,又叫他只管在自家住下,但見他堅拒,卻也並沒再說什麼,只令他有事只管開口,萬勿客套,卻連晚飯也並沒有十分勉強他留下同吃,不過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匆匆從官家回了花枝胡同,晉懋卻早都準備好了,見他來,便邀他同車過去嫵月樓。官聞景原本有些擔心花有重與姜煜桓俱要同去,此刻見他二人都不去,心中倒好過了些。
只是他二人上了車後,那車卻還遲遲不走。官聞景忍不住看看晉懋,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晉懋倒也沒說什麼,只歪坐著閉目養神。
二人在車里又坐了一會,外頭終于有了腳步聲。
官聞景還沒反應過來,車簾一動,已有人鑽了進來,且輕松自在的靠在晉懋旁邊坐了。他抬眼看時,正是先前那位寧隆郡主。
他張了張口正要問,還未及開口,外頭一聲鞭響,馬車已緩緩向前駛去。閉嘴想了想,官聞景猶疑了一陣,卻還是問道︰「郡主可是與我們同車回府?」
他口中問著,心中卻不深信,因見著晉寧非但男裝,那頭發也束成了男子發髻。這丈勢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但這種事,他自然也不想太多人知道。
晉寧秀眉一揚,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我們府上與嫵月樓並不是一條路!」
倒是一旁晉懋明白他的意思,略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解釋道︰「呃,舍妹……與朝顏也有過數面之緣!」
官聞景梗了一下,面現訝色,但到底沒好再說什麼。
車內多了一個晉寧,官聞景終是有些拘束,有些想問的話,畢竟沒好開口。
倒是晉寧見這兩人都不說話,不免有些憋氣,便信口問道︰「那姓官的,你可有想過怎麼把朝顏弄出來麼?」
官聞景見是她問,不覺微怔,卻又不好不答,只得勉強道︰「此事在下已細細想過了,只是不知是否可行,還請世子幫我斟酌才好!」
畢竟無論他想了什麼法子,都是要靠晉懋的,也只得晉懋說了算,故而言語里還是將話頭推了給晉懋听听他的主意。
晉懋顯然明白他的意圖,不覺勾唇一笑。看來那姜煜桓說自己賺到了,倒也不是不對!
暗自欣賞的點了點頭,他擺擺手道︰「官兄不必客氣,你我年紀相仿。你只叫我晉懋便好,一口一個世子,听得我好生別扭!」
官聞景听他這麼一說,便也不再客套,直接道︰「既如此,我便高攀喚世子一聲晉兄吧!」
晉懋哈哈笑,要說官聞景這不扭捏的性子倒是頗對自己的味的。眸光一轉,細細的將官聞景暗自打量了一番他這才又道︰「早該如此!來,我們先說說你的打算!」
听他這樣說,官聞景也不再推月兌。只略一沉思,他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下的意思是想,舍妹既陷身青樓,又關聯著樂伎司,若要簡單易行,少不得只有兩條途徑,一條是明,一條是暗。」
「那何為明何為暗?」一旁的晉寧本是覺得無聊,一听他這樣說,不免來的興致,笑著打斷他的話問道。
晉寧性子一向是想說便說什麼,官聞景自然也是瞧得出她這性子的。方又听晉懋說她對于盈朝的事知曉頗多,故而此刻她被急急打斷,倒也沒覺什麼,只看著她點了點頭繼續道︰「明之一途,在下想請晉兄出面,在樂伎司內上下打點一番,將人救出,對外只稱是受了朋友之托,此之為上策!」
「事情若能如此辦理,倒不失盡善盡美。」晉懋點頭說著,隨即話鋒又轉道︰只是樂伎司自有樂伎司的規矩,只怕便由我出面,也難辦到!」
官聞景微微的苦笑了一下,這事他之前也與花有重說過,花有重給他的答復亦相類似︰「這暗途,在下也只是心中臆想,我想著,能不能給她報個暴病而亡,銷了這樂籍……」
「報個暴病,其實是容易,由我出面,想必樂伎司也不敢上門查什麼!」晉懋卻是听得直搖頭︰「只是官兄要知道,天下本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不被捅了出去自然無妨。但若被人抓著痛腳,上達天听,這要鬧得大了,便是欺君之罪,屆時非但你官家,便是我家中也是吃罪不起的!」
他口中說著,再看看官聞景,不禁暗自嘆了一聲。他本來頗為欣賞官聞景,有意與他好生交往一番。但目下看來,官聞景雖則聰明,畢竟沒經過風雨,行事上頭卻還頗為稚女敕,以後看來得好好想法子歷練歷練才成。
听他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官聞景默然了一下。過了許久,這才緩緩道︰「如此說來,如今也只有走花魁賽這一途了?」
這事,初七在書函中並未提及,卻是花有重與他一路趕往晉京途中,偶有提及。暗示他若實在無奈,倒不妨走這一條路。話里話外,對晉懋更是多有溢美之辭,也提起晉懋有意在花魁賽上盡力幫助之意。
但他,卻總想著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用這個法子的。
他如今親眼見了晉懋,自然也頗為他的風度所折。只是,他一想到要將自家妹子送了與人家做平妻,雖則男方身份貴重,容貌氣度皆是人中之龍,他這心里仍是有幾分不願。
說白了,若是盈朝以官家小姐的身份嫁了晉懋做平妻,那無論將來發妻是誰,總還心存忌憚,但她若是以青樓女子的身份嫁了過去,試問延郡王府上下,誰又會將她看在眼中?
晉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很明確的點頭說出自己的意願道︰「官兄不必多想,先將人救了出來,等人落了籍,進了王府,那便是我府中之人。屆時或報個暴病身亡,或是休書一封,卻是算不得是欺君了!」
听得休書二字,官聞景嘴角不覺輕輕抽動了一下。說到底,盈朝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他也是有責任的,自然舍不得盈朝一生就如此……
晉寧在旁看了,不由一笑。
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外頭傳來那車夫的聲音︰「世子爺、郡主,嫵月樓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