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定親?!
初七見他神色悠然。似是絲毫不覺自己所做有僭越之嫌,一時對他不禁又是氣惱又是無奈︰「花有重,我何時答應你了,你,你,你簡直……簡直就是……」
她氣急敗壞之下,一時竟是想不到詞語來形容花有重的行徑來。
殊不知她越是惱,旁邊花有重卻越發是笑吟吟的望著她,見她小臉脹的通紅,**更是急劇的一起一伏。
恩,花有重暗暗點了點頭,初七這個模樣比平日冷靜自若的模樣更要可人許多哈!勾唇一笑,他閑閑的接口道︰「簡直就是強盜……」
初七正在氣急之中,聞言也不及多想,便沖口道︰「不錯,你這正是強盜行徑……」
花有重也不在意,只道︰「小七,你對我說實話,若是你看了信,你會如何應對!是燒了、撕了還是興高采烈的打點行李一路前去南琉島?」
初七深深的吸了口氣,淡淡道︰「不管我會做什麼決定。那都該是由我來做,而不是你!」
她雖是這般說話,但面上神情終究已緩和了不少。不錯,姜煜桓的信,其實她壓根就不必去看,信中內容無非便是那幾樣,而不管是怎樣的內容,她都是絕不會接受的。
她知道在這個古代要想一生一代一雙人委實是不可能的,她心里對姜煜桓有氣有怨也不是覺著他側妃的想法辱了自己。她只是覺著他不該就那樣什麼也不說的扔下她,等想起來了再又來找她。她不是窯子里的姑娘,任人招致則來揮之則去!
早在姜煜桓選擇放棄她的時候,她心里亦是將他的希望抹得丁點不剩。她雖不是什麼金枝玉葉,但至少也有自己的堅持和自尊。
再說花有重見她神情逐漸趨于平穩,已知她心情平復了不少,因道︰「初七,這封信由我來回,豈不比你自己回要來的好許多!」
聞言,初七抿了下唇,她對花有重的行徑甚是不滿,但也明白,即便是自己接到了這封信,所做的反應也不外如是。
「花有重,這事你既然已做了,我也不想太過計較,但我依然想說,我不希望下次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初七慢慢的說著,臉色依然難看得緊。
花有重爽然笑道︰「這是自然的!」
他與初七自幼相識。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但也足以讓他了解初七有些執拗而不失理智的性情。初七是個獨善其身的人,她關心她所關心的人,又因為她所關心的人而擁有了太多的顧慮,這些顧慮使她無法放下,只得隨波逐流。
但她在情感上的理智,卻又讓她不會將自己陷于兩難之境。就好比對官聞景,她就從來沒表現過一絲猶豫,自也就不會平白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
「坐!」花有重指著身邊重又說了一個字。
初七微微猶疑片刻,還是坐了下來。二人靜默了一下,都沒有開口。半晌,初七才終于受不住這種沉凝與僵硬,只得隨口找了話來問道︰「你早就認識晉懋?」
花有重一笑︰「晉懋也是行之書院的學生!」
初七啊了一聲,沖口道︰「這麼說,我們在行之書院時,他也在?」
「那是自然,不過他每年在行之書院待的時間有限,而且也並不同書院同窗一起上課,因此聞景並不認識他!」花有重簡單的解釋著。
「原來如此!」初七點了點頭,忽然又問道︰「蟲子,你說晉懋會贊同晉寧與官聞景在一起麼?」
花有重听了這話。反覺愕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怎會以為晉懋不贊同?」
初七抿了抿唇,因為官盈朝的事兒,她對晉懋總是難有好感。只是這之中一來有晉寧的關系在,二來花有重與晉懋的關系也甚是親密,她實在不願意在花有重跟前說晉懋的壞話。
花有重從她表情中,顯然也看出了什麼,笑道︰「小七,你錯看晉懋了。晉懋此人,別的我不敢說,但他對晉寧的確是真心疼愛的。他們畢竟是親兄妹。」
頓了頓,他又道︰「再者,這是晉寧自個的事,哪由得晉懋說不便不的?」
初七想想,也覺他說的有理,以晉寧的性子,就算晉懋不允也是拿她沒法的。而且晉懋就算在冷情,按他平時對晉寧的態度來看,自然是不會對晉寧使計耍詐的。
想到這里,初七不由點頭道︰「這倒也是。只是……他費了那許多心思才將盈朝弄進宮去,如今若真讓晉寧與聞景在一起了,那他豈非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花有重听得哈哈一笑,他從來都知道初七是個聰明人,只是她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因此雖看的明白,卻裝著糊涂,很少會說出來。
他擺了擺手道︰「小七,晉懋將官盈朝弄進宮確是存心不良。這點我自然並不否認。不過無論何時,這個世上,利益總是第一的。如果雙方能有著共同的利益,那可遠比拿著人家的把柄,若有若無的威脅別人要好出許多的。」
初七想了一想,這才如夢初醒,只是心中畢竟有些不甚舒服,嘆了口氣,她忽然問道︰「蟲子,若這個世上利益總是第一,那你說說,你為什麼想娶我,我能給你帶來什麼利益?」
似乎早已料到初七會這樣說,花有重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初七,這個世上,利益雖然總是第一的,但也並不是全部。我想做些非關利益,只為自己高興的事兒。這樣一來,即便我x後老了,快要死了,我也不至于躺在床上嘆息自己的一生之中除了利益便只剩下利益,你說可是?」
初七听了這話,卻也忍不住一笑。適才心頭的不快畢竟消散了些許。不料,花有重見她這樣樣子,眼珠一轉卻又含笑接著道︰「更何況,誰說你不能給我帶來了利益了,若是沒有你,霓裳豈有今日的氣象!」
初七心中才剛覺得痛快些,忽然听了這話,卻又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有些哭笑不得。但花有重肯據實相告,而不是說些花言巧語來討她歡心,她還是覺得這樣更好些。
隨手拔起一根生得極長。在微風中招搖的狗尾巴草,她撥了撥那毛絨絨的尾巴,由衷的說道︰「看到沈先生和柳姐姐,我心中其實真是羨慕得緊!」
想了一想,她又道︰「從前我听你說起你跟宋芷兒的童年往事,我便忍不住想,會不會有一天,你也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聞言,花有重沒有直接答她的話,卻反而問道︰「小七,聞景對你一片真心,你為何不去守他?」
听他這樣反問,初七有些無語的垂下頭,對官聞景,她一直都是兄妹情誼更多過男女之情。而後來,卻又發生了繡娘之事,雖說繡娘之死,官聞景亦是為人暗算,但這件事,在她心中實在留下了太大了傷害,縱使她能原諒他,但與他在一起,共度一生,卻還是她心中所不能接受的。
「初七,你可知道師傅之所以能一直默默守著師娘,一是因為舊情難忘,二,則是因為師娘至始至終沒有變過。無論遇到什麼事兒,柳書顏始終還是柳書顏。她善良,體貼,雖然有時會有些軟弱,有些認命,但她始終還是她,可是芷兒……」
頓了頓,花有重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但初七卻已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宋芷兒已變了。不再是從前的她,而這麼多年過去,花有重又何嘗沒有變。
既然兩個人都變了,即使勉強的在一起,但也再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我還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過了好一會兒,花有重才又忽然說道。
「什麼?」初七茫然抬頭。
「煜桓已成了親了,就在二月廿八日!他的信我雖沒看,卻也能猜出其中的內容。」
初七淡淡的點了一下頭,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有些輕輕的澀,卻並沒有別人想象中的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抬起眼眸,她看了花有重一眼,問道︰「蟲子,我是不是很無情?」
這話問的其實有點沒頭沒腦,但花有重卻顯然听懂了,微微的笑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初七的手︰「不,你只是太謹慎,太小心,也太理智了!」
因為過分的謹慎小心,所以不敢把心都托付出去。因為過分的理智,在知曉真相的第一時間,本該是最痛苦的時間里,你卻在想著接下來自己該做的事情。
看著她的模樣,花有重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忍不住一笑道︰「初七,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其實……有些時候真的很像……」
初七怔了一下,也不禁也笑了起來。其實很久以前她便也過這樣的想法,覺得她與花有重二人無論性子還是經歷都很想。只是,這話她也沒打算同他說,故而听他這樣問,她也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要說她在溪邊已坐了好一刻,自己覺得也有些累,便起了身,稍稍的活動了一子。花有重一直背靠著大樹,斜倚而坐,卻不覺得難受,見她那副模樣,便笑著向她招了招手︰「這顆樹大,你在我身邊坐,也可以靠一靠,說話也隨意!」
初七想想,便點了頭,依言過去斜靠大樹坐下,果真覺得舒服許多。
低頭看了一眼倚在他旁邊的初七,花有重眉眼帶笑的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與一個女子同倚在一棵樹下!」
清風微微,草木清香之外,還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香氣,似蘭似麝,略甜而清淡,那是初七的氣味。
那樣淺淺淡淡的味,繞得花有重的心弦微微的顫動了一下,一絲零碎的發被風帶起,撓在他的頰上,有些癢,卻讓他舍不得撥開。
初七並沒察覺他的心思,听了這話,便笑了一笑,信口道︰「這畢竟是桃樹,便生得年數再多,也還是不夠粗大,我幼時,最愛的便是院子里的那顆銀杏樹,非但樹干粗大,樹蔭也極濃密,夏日坐在樹下,格外清涼,到了秋日,葉子便轉成了那種金黃色,可美極了!」
二人不再說起那些掃興之事,只隨意的拿出些童年趣事來說。微風輕拂,花香沁人,西斜的陽光淡淡落在身上,使人格外舒服。
因著環境宜人的原因,初七心中自也是無比輕松,一時高興,竟將自己幼時許多從未對人說起的事兒都一一說了出來,其中甚至包括三娘的種種情況,還有幼時張嫂、翠蕊等人對自己的種種照顧。
花有重安靜的听著,不時的問上幾句。谷中寧靜優雅,只聞鶯聲低語,流水潺潺。
二人直到夕陽西下,這才回了竹樓。晉寧早已令人燃了篝火,一邊還有幾個王府家人正在洗剝魚鱗,看的初七一陣目瞪口呆。忍不住上前問道︰「晉寧,你在做什麼?」
晉寧初時還沒注意到他們回來,听她說話,這才回頭,有些詫異的看了花有重一眼︰「咦,怎麼你們二人先回來了,沈別宴呢?柳姐姐呢?」
她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她一直以為初七等人是在一起的,此刻見了初七與花有重,這才覺出不對來。
初七見她神情,反覺錯愕,因答道︰「沈先生與柳姐姐去了另一邊,並沒跟我們同行呀!」
晉寧「啊」了一聲,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頓了頓,她轉過眼不覺拿了一種看賊的眼光去看花有重,上下看了許久,這才「哼」了一聲,回頭答復初七道︰「我在烤魚!」
「烤……烤魚?」初七被她這直白的言語給嚇到了,直覺的回道︰「可是,可是這里……」
晉寧滿不在乎的一揮手︰「這里是佛門淨地,我知道我都知道!不過我又不是佛門中人,自然無需守那些清規戒律。況且我佛慈悲,等我吃了這些魚,必定捐資給皇覺寺,請他們好好誦經七日,為這些魚兒超度亡靈,讓它們得以轉生為人,也省的總在畜道苦苦掙扎!」
這話一出,旁邊幾人皆不覺噴笑出聲,連初七也跟著笑了起來。她之所會說佛門淨地的話,不過是因午時晉懋曾說佛門淨地,不容殺生,自己其實卻是無所謂的,此刻听晉寧這麼一說,她自然也就懶得再開口了。
她心思一定,便也轉而去注意延平郡王府的這些家人。見他們洗剝魚兒的手法極為熟練,看來倒像是干慣這營生的,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好笑。
這邊廂晉寧已起了身,將初七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怎麼卻與花有重走到一起去了?初七,我可告訴你,花有重這人甚是奸猾,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听她用「奸猾」這個詞修飾花有重,初七不由贊同的點點頭,只覺得實在是合適得緊!這般想著,她不覺又抿嘴會心一笑,雖然她心中已有些微接受花有重的意思,但畢竟還沒完全決定,而且此處也不是說話之地。因此她也只是淡淡的解釋道︰「他只是帶我在附近走了一遭而已!」
見初七如此不上心的淡淡態度,晉寧倒是頗為放心的點了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卻見那邊有二人緩步過來,夕陽拉得兩條影子長長的,抬眼看去,卻是沈別宴與柳書顏回來了。
沈別宴一眼見到這邊篝火熊熊,幾個家人正忙著洗剝魚兒,不覺哈哈笑道︰「好呀,小寧兒又在佛門淨地搞殺戮了!」
晉寧嘿嘿一笑,也忘了要同初七說的話,看著沈別宴爽然回道︰「你盡管放心的吃,我適才已應了初七,要為這些魚兒弄一個水陸道場,包它早早投胎極樂,托身人胎,溫柔鄉中盡享人間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