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說的越多。明月便越發猜不透,他此刻召自己過來是到底為何?
「想來如今春園什麼情形,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朱厚照突然正襟危坐,一臉嚴肅,一股難言的氣勢由內而外散發,明月當即也神色凜然。
明月點點頭。
「這一步,我不算是贏,只不過是讓自己所處的情況更加糟糕。」朱厚照神色之間有些落跡,「有多少人會落降下石,然而,她比我想象的還要沉穩。」
明月猜不出來,朱厚照是否了解他自己的出身,但明月知道他說的比他想象還要沉穩的人是皇後。
「劉順下去了,劉瑾上來了,不過是換了個年輕的,對我最大的好處,不過就是劉瑾無法在隨侍左右。」朱厚照神色不如自己剛來之前那般快意。
「劉順是皇後的人?」明月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劉順可一直隨侍候在皇上左右,這樣說來,朱厚照早就知道皇後為了自己的野心,定會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是的。劉順已然無用。」朱厚照嘆氣,「可惜他在父皇身邊多年,父皇近來病重,那個女人便為所欲為起來。」
那個女人?明月冷汗直流,不覺之中便流露在臉上。
「傳言是真的,」朱厚照眼神哀痛,「可我的生母在哪兒,卻無從得知。」
「那你知道青青?」明月並沒說完,心底還存在一些僥幸,希望朱厚照不知道青青的身份。
「若我所料沒錯,當年那女人便是李代桃僵,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出宮去,等年長之後在接進宮里,我所料她圖謀不小,否則定不會連自己的女兒也要犧牲。」朱厚照什麼都明白,「至于是否是皇家血脈,已無人證實,而我如何出現在這里,又有誰可以告知。」
明月的視線落在朱厚照身後的秦女身上,朱厚照竟然如此信任與她,此等機密之事,竟然毫不避諱,轉而便又想明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朱厚照能夠相信自己,為何就不能相信秦女。
「她是我安插進秀女中的。」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不敢想。「我能做,那個女人自然也能,所以我才要一而再再二三的試探。」
「那你試探出來了沒?」明月心中一驚。
「青青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步明棋,雖然知道青青身份的人不多,鄭旺被人從宮中救出,就是我派人知會的寧王府。」朱厚照一一透露。
明月原本一直以為,寧王府主動接近青青,要和青青結親,又派黑衣蒙面之人劫走鄭旺,定有所圖,卻不知這一切竟然都是朱厚照的手筆。
「宸濠也是真心喜歡青青,可我們卻斗不過那女人,所以青青還是進宮了,當我得知青青準備進宮之時,就已經派人在京城四處散布謠言,卻沒想她還是能坐得住,因為她已經完全控制了父皇。」
「那皇上豈不是很危險?她想做什麼?」明月想不明白,「她要江山?」
「唾手可得的大權,萬人臣服,為所欲為。」朱厚照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了出來,「原本我不曾懷疑自己的身份。可從我懂事起,先生夸我,父皇夸我,師傅夸我,就她不開心,我起初還以為愛之心責之切,越發倍加努力,想要博她一笑,想要她的關愛,可有一天,我發現,我失手將一個宮女推入池中,她竟然非常開心,幫我遮掩的同時,還又找來幾個宮女讓我推著玩耍,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母親麼?」
明月的鼻頭突然之間就酸酸的,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這樣的母親,原來以為夏儒將自己拋棄在冰天雪地已經是人神共憤了,沒想朱厚照的生活比她還不如,至少她身邊還有青蓮,可朱厚照身邊還有誰呢?
「我的師傅從小教我學習梵文,又教會我佛學,可這一切不過都成為她的眼中釘,她恨不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我懂得越多,她就越害怕。從我五歲起,劉瑾就在我身邊了,人人都道我多麼寵愛劉瑾。卻不知我時刻想擺月兌他,卻不得不如此,既然無法與她正面抗衡,那就讓她以為我是一個晝夜宣yin之人吧,有才華算什麼,只要我的名聲不好,萬民唾棄,她就越開心,因為這樣,諸位大臣就不會支持于我,我就是一個名存實亡的繼位者,父親百年之後,她就可以借此大權在握了。」
明月的眼眶也漸漸蒙上一層水霧,「師傅走了?」
「是的,他是代我走了,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光是示弱不行的,所以我要在示弱中慢慢收回屬于我的東西,可是父皇的身體卻給不了我那麼多的時間,原本我想宸濠娶了青青,至少砍掉她的一個棋子,卻不知父皇一听她的提議。竟然同意。
說什麼同年同月生,那年還在慶陽府中見過青青,頗有她之風,面相也像,溫婉賢淑,可以執掌後宮,什麼像她,本就是親生女兒。」
明月直直的盯著朱厚照,若朱厚照是皇上的兒子,那他和青青,豈不是兄妹**?
「別看我。當時我也是那樣想,所以才有意無意在宸濠跟前多次提及青青,索性宸濠也喜歡上了青青,寧王朱珂一听,也是歡喜,所以王妃才會那樣迫不及待的要與夏儒結親,只是沒想到王妃遞給父親的折子還沒到手里,那女人就和父親說了要為我選妃,父親欣然同意,所以青青才會進宮。」
「只怕是劉順壓下折子了吧。」明月若有所思,她記得明朝的宦官都是可以代皇上御批奏折,而剛才朱厚照說劉順是皇後的人,自然是要幫忙壓下折子了。
「宮里可有老祖宗這麼個人?」明月突想起劉寶多次提及此人。
「老祖宗?若說老祖宗應該就是劉順,一般都是針對掌印太監的稱呼,因為他們可以代父皇御批,俗稱批紅,只是凡執事太監,都成為祖宗,有老祖宗,有二祖宗,比如說小凳子吧,他的老祖宗就是谷大用,可谷大用在劉順跟前,就不是祖宗了,若小凳子同時覲見谷大用和劉順,便只有一個老祖宗就是劉順。」
朱厚照慢慢解釋,卻突然想起明月從來在自己說話之時並不多言,偶有說話,多半都是怒氣所發,今日卻說的都是與宮中有關的事情,「你听到什麼了?」
「我在慶陽府之時,曾多次听夏紅和秋綠兩人提起主子,當時以為是皇上,現在想來應該是皇後。在我小時,有個叫劉寶和張光的錦衣衛曾跟蹤于我,提及老祖宗,所以有此一問。」
「劉寶已死。若我所料沒錯,他們口中的老祖宗若非劉順便是皇後身邊的劉山。」言語之間肯定之極。
「太監在宮外都有妻室?」明月想起夏紅將喜鳳趕出府後,又攛掇夏儒將其嫁給居住在銅鑼巷的一個太監,當日鳳喜言其也是姓劉,卻不知是劉山,還是劉順。
「一般的太監沒有,只是太監可以指揮錦衣衛,所以若在外置辦家產,學別人娶妻也非不可能,劉順我倒是沒有听說,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對他疏于防範,沒想到他竟是那女人之人,但听聞劉山是有的。」
「劉山在宮外的府邸可是在銅鑼巷?」難道是劉山,若夏紅和秋綠是皇後之人,最讓她們放心的地方,莫過于把喜鳳交給劉山了。
「應該是,有什麼問題麼?」朱厚照遲疑,難道有什麼事情,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
「當年我在慶陽府中,曾連累一年華正茂婢女,名叫喜鳳,劉寶與夏紅之間私自暗通便是她告訴與我,卻不巧喜鳳跟我說話之時,偏偏被秋綠看見,所以夏紅便起了疑心,也許是怕事情敗露吧,夏紅趁機找了個借口便將喜鳳二十兩銀子賣與銅鑼巷一劉姓太監做小妾。」
「此事可大可小,此女還在?」朱厚照眉毛一挑,「劉寶與夏紅有私情,這可是好事,劉寶已去,那夏紅便隨他去吧。」
「喜鳳?」朱厚照點點頭。
「還在,現在一尼姑庵出家。」明月並不知朱厚照所想,更怕他利用喜鳳扳倒劉山,所以便想說出喜鳳出家的庵名,當然朱厚照可以查到,但是若朱厚照真要這樣做,明月便決心與他講明,此事是她所謀。
「安全就好,否則可就受了劉山的連累了。」朱厚照笑看明月一臉的防備,「我可沒想利用一個本就可憐的小姑娘。」
似是猜透明月心中所想,朱厚照臉面之上便有些不快,明月怎可把他想的如此跼促齷齪,這等陰險小謀,他可不屑于為之,而且就是有這些小事情,也扳不倒劉山啊。
計謀有陰謀有陽謀,他寧可陽謀,寧可低頭落于下乘,直從曲中求,而不願在傷害一些善良之人中換取一丁點的勝利局面,若是自己願意陰謀,怎會落得如此,早就讓宸濠與青青生米煮成熟飯了,否則到時候為了遮掩皇家丑聞,青青必會嫁給宸濠了。
「劉山將會是替死鬼?」沒頭沒腦,朱厚照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要你和秦女在春園中反目。」
「?」
PS︰沒想周五的工作還這樣忙,這一更差點來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