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芸娘那里得不到答案後。反而是跟芸娘說起了一些回春的事，而芸娘的反應卻是很平靜了，至少沒有明潔在初听時的驚愕。
芸娘在听後只是初時的驚訝，不過馬上就淡淡的說道︰「小姐，府里這些事奴婢以前雖沒听到過，可想想也屬常事。雖說商人重利被人們所不齒，可洛朝朝局穩，今上又治國嚴厲，這些做官的自然要想法子掙銀子了，像回春這般的又哪是一家兩家而已？永州的錢經街看似是今上照顧官家子弟，又哪里不是今上做了小動作讓官家少點怨氣？」
明潔听了一愣後，也是慢慢想著芸娘的意思，這麼說來，回春做這種生意也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在洛朝難道是眾所周知的潛規則？
「小姐，奴婢猜著您是不是初听著嬤嬤說有些不舒服？這也是避無可避的事情，而且，咱們還有大舅爺做靠山，也不會太危險的。」芸娘見她低著頭，以為她是擔心李府的安全，忙勸慰道。
明潔搖搖頭，「我只是初听有些詫異而已。畢竟我剛到臨州時，嬤嬤說父親是個心里慈善的讀書人，可這會兒又听嬤嬤們說回春……總會詫異的。」明潔還是想知道回春的事到底是誰授意的！
芸娘一愣，隨即笑著道︰「老爺只知讀書，哪里懂得這些事情？那時夫人與老爺整日談詩論畫，泛舟湖上，哪有時間想這些俗人穢事？」
明潔看著芸娘那副不屑的模樣，心里暗嘆，或許就是因為父親與母親心里沒有這些，胡嬤嬤她們才會什麼都管著，而且做了這種生意也不告訴他們吧。
或許是芸娘那番話讓明潔心里稍安了，之後的兩天府里突然安靜了，凌樂揚的事處理完了，岳嫻居的新樣品之事，也是明潔苦思之後畫出一些，再找了芸娘來重新畫過。
本來還擔心著的芸娘見了這畫出的結果後還是驚喜莫名的，這些小姐想出的新樣子她看著既熟悉又像是從未見過，可第一眼看去，卻是實打實的心里喜歡。
明潔也不怕泄露之說，她與芸娘總共畫出十幅新樣子後，叫了小桃小秋幾個丫頭過來看，誰知，這幾個丫頭一見就兩眼冒出紅心。
明潔從幾人的評價中也漸漸知道她們這麼喜歡的原因。原來，這時候的花樣與繡品多用中規中矩的顏色，而明潔卻是嘗試了多種調色法子，弄出了許多更鮮亮的顏色，並在畫中讓這些顏色對比更明顯些。第一眼看去，給人的沖擊還是很重的。
當然，在之前，她就找了劉嫂子問過了，若是她調出的這些顏色不能被染坊的染到繡線上那就糟了，所幸，李府不僅有岳嫻居連染坊都是一條龍的，這倒是也省了擔心染方外泄的可能了。
在劉嫂子整日催促下，染坊里總算染出了讓明潔勉強點頭的繡線，而這時離五日之期也只有三日了，這剩余的三日，不光是劉嫂子在忙活，就連芸娘與念真也被叫去了岳嫻居後院幫襯。
明潔在畫出新樣後，因無事，每日練字練畫之後又抽出兩個小時去岳嫻居給胡老請安。胡老對她不冷不熱，他一直醉心與畫畫，每次明潔見他一臉狂熱的畫著，都不敢相信那清雅的畫會是眼前這個像是瘋狂希特勒的老頭畫出的……
「你看我這畫如何？」老頭突然開口，讓一旁魂游天外的明潔一時驚住，她慢慢扯扯不自在耷拉的嘴角，有禮的回道︰「徒兒愚鈍。只瞧師傅這畫，清雅靈氣，只是，」
「只是？」胡老眉頭一皺，盯著對面這個自己剛收了沒幾日的女徒弟。
「啊，沒有，沒有。」明潔臉一紅，讓她這外行看畫本就是笑話了，她竟還不自覺的說什麼「只是？」
胡老低了頭把手里幾根畫筆放到了筆架上，開口道︰「你這女娃想說什麼就說，莫要吞吞吐吐的。」
明潔臉色一僵，他這話雖說的像是無意，她卻听出了不耐與不高興在里頭。
「那徒兒就造次了，徒兒之前並無師傅，平日畫畫也是興趣所致，師傅這畫在徒兒看來，高山流水，山下人群聳動，霧氣繚繞，看似熱鬧非常，而畫里最入得徒兒眼的卻是這里的一顆繁茂的大樹。」明潔指著在畫作最左側那顆枝葉繁茂的大樹道。
「哦？」胡老略帶詫異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向那顆樹，道︰「你且說說這顆樹有何地方讓你入了眼了？」
「這幅畫里的山應是靈氣逼人，群山環繞，山間樹木繁茂，可您畫的這顆大樹卻是里邊枝葉最多，根木最粗的一個，而它又生在陡峭的崖邊，這里勢必要經過日日月月年年的風吹雨打。它卻生的如此昌盛。可它一顆獨在這高山上應是萬分寂寥，而它的長勢更是一邊垂下了崖，一邊卻是更努力的像上長去，足以看出這顆樹似有人的心思，既孤寂想與山下的眾樹一般，又孤傲想更上青天。」
明潔一番話下來，胡老臉帶痴狀僅僅盯著這顆迎風而展的蒼松，他身後的閔善驚異的盯著明潔，眼里一閃而過了贊賞。
明潔不知她說的是否對，她這麼說也只是想賭一把，在她想來像胡老這種傲氣逼人的學長藝術家，心里總會感慨無知己，她夸了那顆樹變相卻是夸了畫樹的人。而若不是胡老畫畫時，時不時就停下手中的畫，轉向那顆大樹在描上幾筆，她又哪里會注意到那顆樹？
她忐忑不安的低頭等著胡老的反應，而胡老卻是緊盯著那顆樹陷入了沉思。
「師傅？」閔善湊近輕聲換了他一聲。
「恩。」胡老回神，他起頭面無表情的看向了明潔，道︰「你這丫頭雖說畫藝一般，天分也不是十分好，但是意境卻是不錯的。你說這顆樹似有了人的心思，那你且說說這顆樹我是畫的誰？」
明潔一怔，听他的話說。莫非這樹不是畫的他自己？那畫的是誰？
閔善也是一愣，微帶詫異的看了師傅一眼，而師傅卻是緊盯著明潔不語。
明潔皺眉低頭看向了那棵樹，心里暗罵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先前他問起時，自己稱不知不就行了？充能充出事來了。
若不是說胡老那是說誰？那人肯定是他在意的人，而那人應是個上層人而且應十分優秀，是誰？突然，她想起之前听說胡老的徒弟的事，莫非這老頭是在緬懷他的大徒弟？
他的大徒弟是子曉公主，可她已經不在了。她是否應該知道子曉公主的事呢？她有些猶豫不定。
「怎麼？你這女娃莫非是胡謅了兩句來騙我這老頭子的？」胡老見她一直不語，還一臉的為難，頓時有些氣惱。
「不，不，徒兒絕不敢騙師傅您的，徒兒只是在想師傅畫的，在徒兒想來應是徒兒的長輩，徒兒在這說起不知是不是不好？」明潔正色說道。
胡老心里一緊，擺擺手道︰「這會又有這麼多事，你且說就是。」
「是，在徒兒想來，您畫的應是您的徒弟，當今陛下的妹妹子曉公主。」明潔也不廢話，直接道了出來，她屏息等著胡老的回話，而好一會屋里都很靜，她心里感覺有些怪異，略抬了眼神看去，卻看到胡老正復雜的瞪著她。
她一慌，忙又低垂了頭，難道猜錯了？胡老惱了？她心里後悔的不行。
「呵呵，沒想到你這丫頭倒是有些聰明勁兒，不錯，不錯。」忽的，胡老帶著輕笑的聲音傳來，明潔慢慢抬了頭，胡老正順著胡子帶笑盯著她，她心里一松，猜對了？
胡老笑著說道︰「你這丫頭不錯，有些鬼機靈，我本是普普通通畫了一顆樹，竟被你說的如此神奇！你這一夸起來，我也要被你繞進去了，沒想到，我胡慶元平日自詡看破花言與名利，這會竟被你這女娃子幾句話給……哈哈！」
明潔看著胡老大笑的開朗，心里一陣尷尬。難道這顆樹，恩，就是一棵樹？她訕訕的笑了一聲，道︰「師傅，是我胡說了，您不要在意啊。」
「不，你這丫頭很不錯。」胡老淡笑著看了她一眼，隨即又看向了那副畫。
明潔心里有些擔憂，胡老的態度很不對勁，他說自己不錯是什麼意思啊？他不是說自己說的不對嗎？
「丫頭，你過來給這畫提上幾字。」胡老興致頗高的朝明潔招招手。
「師傅，我這字上不得台面的，可別讓我的字毀了您這幅好畫了。」明潔听了連連擺手。
「說的這是什麼話？既然要跟我學畫就得隨性而至，說什麼上不上台面的？快過來。」胡老听了她的話明顯不樂意，皺著眉斥道。
明潔無法，只得繞過桌子，接過閔善手里的筆，她拿著筆看著面前這幅氣勢頗為磅礡的畫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只得愣在當場。
「師傅？不知您還看這幅畫該題上什麼字？」明潔忽的磚頭問道。
胡老下意識的就接道︰「照我看……」聲音戛然而止，似笑非笑的看了明潔一眼，「你這丫頭確實有意思。」
明潔訕訕的只得又轉頭看向了畫，心里急急的思量，忽的，她看著那顆翠綠的似乎正冒著新芽的大樹，心里來了主意。
她深吸口氣，又蘸了下墨，在左上角用她習慣的小楷下了筆。
「蒼翠耀山林。」胡老念出這幾個字，眉頭狠皺了起來，他問道︰「你這幾字是何意？詩不像，詞不像。」
明潔有些不好意思，她本就肚里沒什麼東西，讓她寫也是難為她了，她解釋道︰「既是您讓我寫，我寫了這個您就不能說不好，您雖說這樹只是顆樹，可在我看來，剛剛我的想法還是沒變。蒼翠是說這樹，耀山林嘛自然是我的意願了，希望這山間的萬物都會看見這顆高高在上卻又孤寂的大樹。」
明潔的解釋不倫不類，胡老听的怪異的看著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若是凱兒還在，指不定要夸這丫頭想法‘新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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