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又和寶寶們玩了一陣游戲，舒梅才慢悠悠地戴上墨鏡，打了一輛三輪摩的過去。
天空很藍，路上的汽車不多。瀘京飯店以西是尚未開發的郊區，余光窺見一抹稻田的綠色，沒有固定停靠點的中巴不時從旁邊經過。
二十分鐘左右，李月娥口中的鵬城汽車展到了。有些破爛的展覽中心，門口有敲鑼打鼓、耍龍舞獅後留下來的余跡，顯得格外冷清。空蕩蕩大廳里，零星幾個人，背著手不住來回打量。前面密密麻麻擺的都是摩托車，佔地三分之二。汽車很不受重視，十幾輛孤零零地擺在後面。參展商標識多數是太陽文，只有一塊用紅筆粗描的大牌子，上書「上海拖拉機汽車聯營公司」。
所以舒梅一進門就在一群黑白灰間色塊間看到那輛湘妃色的小可愛。
跟男人喜歡的方方正正的大車不一樣，它有一張與眾不同的臉，前發動機蓋、圓形前大燈和進氣格柵，乖巧精致得無可挑剔。性感的上，掛著不銹鋼的油箱蓋。兩車門，車門張開最大角度可達80度，進出車門和後排座都很方便。1.6升4氣缸，百公里耗油3.5升以下。車身短而超級緊湊，體積嬌小，內部空間卻不小，可以輕松搭載四個成人和一些行李物品。車內儀表板的中央位置，一個醒目的白色大圓表十分惹眼，可電子顯示車速、油量、冷卻劑以及其它功能狀態信息。上淺下深的皮質內部裝飾讓人感覺充滿家庭的溫馨氣息。內置掛鎖，座位上還放了一只小小的憨豆熊。
看了半天，舒梅也沒找到標價，只有一個MORRIS的標志。她叫住胸前系牌的年輕小伙，問道︰「這車沒標價呀？」
「我，我不知道」，年輕小伙搔搔頭，特抱歉地說了一句，「我剛來，不超過一小時。」他定楮打量了一下，目露奇光，張口就要叫起來。
「噓，別叫！」舒梅豎起一根食指在嘴邊。自從紅了，雖被人圍觀或指指點點的情況較少發生，但回應陌生人招呼或微笑致意是少不了的。不過她的年齡身份聯系方式等個人資料均被電視台封鎖，自身的宅性又強，除了錄制節目、到蛋糕店做蛋糕就是在家帶孩子，連衣服也是自制的，基本不逛街。所以日常生活也沒什麼大的改變。
年輕小伙詞不達意地表達了一番仰慕，懷揣一張簽了名的五毛錢，幾乎是吹著口哨一路小跑到經理室，人還沒到門口人就嚷嚷道︰「叔，二叔，那輛粉紅色的小車怎麼賣？」
「賣，賣個屁！那車是我借來撐場面的，不賣！」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經理沒好聲氣地回了一句。他身材魁梧，團頭團腦，大的圓臉上長著兩條細眼，可謂是一團和氣，粗中有細。
灌了一口濃茶，咂咂嘴，他托腮作沉思狀︰這地是不是風水不行——怎麼就聚不了人氣呢？這有錢人都跑哪去了？上午只來了那麼些媒體采訪，大小貓兩三只。我是再托關系找個領導來視察？還是多請些新聞朋友來熱場？猶豫不決之際，眼尾掃到自家佷子還杵著不動，不由怒道︰「你呆著不走啥意思？零花錢不要了？還不快去看場子。」
「二叔！」年輕小伙眼巴巴地瞅著他，「想買車的是舒梅，電視上主持太太私房菜的。」
經理的眼楮睜大了，「你說的可是那個美食節目的主持人？」
得到佷子的肯定答復，他踱著方步來回走動——如果把舒梅在這買車的消息散布出去，不但省了廣告費、宣傳費，還可以搏得眼球效應；但是，這車是他從一個老外朋友那弄來的，據聞是外企內部的激勵獎品，放著充當牽驢走的紅蘿卜道具。這顏色還是特別定制，全大陸寥寥無幾。不一定能買到一輛賠給人家。
思忖再三，經理正想忍疼放棄，又來了個西裝革履的黑衣人。他趕忙垂手挺腰，畢恭畢敬地道︰「您來啦。」
黑衣人與之耳語幾句。
言罷，經理兩眼發光，拎著佷子大踏步走到展館，一見舒梅就熱情地咧開嘴︰「舒女士，是您要這車嗎？」。
「是的」，舒梅愛不釋手模著小可愛流線形的車身，「多少錢？你開個價。」
經理握拳，做了個十的手勢。
這個價格大大低于舒梅心里的最低價位。
看到她的驚訝，經理低聲解釋道︰「MORRIS這款車在國外是專為家庭主婦設計的，售價幾千英鎊。您也得體諒一下我們，進口稅蠻高的，賺點錢不容易。」說的俱是事實，卻隱瞞了以下兩點︰一是這車是特別訂制的限量老版，內部真皮裝飾是勞斯萊斯內部裝飾的指定廠家；二是這車改裝過，底盤加了鋼板，車頂加了老爺車的貨架，加裝了附加的霧燈和遠光燈，四種發動機的馬力，是可在拉力賽里壓保時捷一頭的好車。總而言之，這車可不止幾千英鎊。
「可以試車嗎？」。舒梅躍躍欲試。
「當然！」經理親身上陣。
舒梅不是坐著，幾乎是躺著開的車。底盤低，速度感強，過彎、停車找車位巨爽。方向盤也很滿意，不但不費勁，相反異常靈活。唯一的缺點是噪音大，大得音像干脆不管用，只能自己唱歌。她在試車途中上了趟銀行，提出十萬現金簽了購車合同，又爽快和經理回展覽中心照了張相。
因為先要辦理一些上牌之類的手續，舒梅沒把車直接開回家。人前腳剛走，宋蕙雅後腳就找上了經理，憤憤地昂起頭道︰「經理，你上午不是說這車不賣麼？」
經理愣了一下，認出是上午一直圍著MORRIS打听轉悠的顧客，眼珠一轉，道︰「舒女士是我們展銷會的特邀嘉賓，所以……」
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宋蕙雅已經出離憤怒了，顧不得手上只有兩萬塊的購車費，尖聲道︰「她買多少錢？我加倍！」
經理睜開細眼，看著宋蕙雅，搖搖頭，「沒有了。」
能買得起車的人，哪里會有什麼經濟困難——宋蕙雅一陣恍惚，不顧身後銷售小妹「你還要車嗎」的詢問，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這天，吳于磐特地早點回來，原以為會見宋蕙雅歡歡喜喜說她的新車，卻不料她用鄙恨得不復傷心的模樣嘶聲道︰「你是個騙子！騙子！騙子！我再不要看見你這個騙子。」說完還嫌不夠狠似的抓起桌上的瓷器玻璃品盡力往下摔。
他莫明其妙，郁悶異常地退出屋子，避到車上︰出錢給老婆買小綿羊（女式摩托車）也有錯？這可是從公司為數不多的流動資金里抽出來的。算了，先讓她一個人冷靜冷靜，我去媽那里吃晚飯。
宋蕙雅從窗戶里眼睜睜地看著黑色奧迪出了小區門，癱倒在床上，埋頭痛哭，這陣淚不只在眼里，更是從心里割出來的，顆顆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