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蘇錦低眉順目地進去,低眉順目地回話。
峻王合上《中庸》,又打量了蘇錦一眼,淡淡地笑道︰「坐吧。」
蘇錦斜簽著坐了,但不知峻王找她何事,只是揉搓著衣角消磨時間。蘇錦很怕峻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被峻王今天發火唬著了,很久很久沒有人對蘇錦說過這麼重的話,峻王的每一句訓斥對蘇錦來說都猶言在耳。
「你放松點,此處也沒有別人,我們隨意聊聊。」峻王給蘇錦斟了一杯茶,蘇錦連忙起身接了,只見峻王遞給她一個白玉的廣口杯,杯身極淺,但看起來周身通透,在燭火下明晃晃地一照,倒像燈籠紙糊得一般清脆緊實。
蘇錦抿了一口,竟然杯中所盛是玫瑰花汁,甘甜芬芳,令蘇錦的心情舒緩了一些。
「你多大了?」峻王問道。
「回峻王,今年二……」蘇錦話到嘴邊,忽然想起自己是借了別人的身體來到古代,連忙又改口道︰「十八了。」
峻王「哼」了一聲,算是答復。峻王也執著一口玉杯飲茶,他的手指十分縴細,擒住玉杯的一只金耳,一顰一動之間,顯得富貴高雅,別有一番風度。
蘇錦見峻王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跟他聊什麼,有些局促,竟問道︰「峻王貴庚?」
峻王听了,口里的茶差點沒噴出來,什麼?貴、貴庚?峻王放下茶盅笑道︰「免貴,二十有五。」
蘇錦十分緊張,連峻王的諷刺都沒有听出來,還一味地點頭。峻王看了無語,又問道︰「你如何那麼關心甄如影的案子?」
「我能不關心嗎?」。一提「甄如影」三個字,蘇錦就反應極大,把峻王嚇了一跳。峻王示意她淡定些,慢慢說。蘇錦復又說道︰「就算甄如影不是我打死的,可是眼皮子底下死了人,你們怎麼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峻王听蘇錦這話說得好生可笑,問道︰「這宮里死人不是常有的事兒嘛!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還常有的事兒?」蘇錦張大了嘴巴,「一條命就是一雙父母的心血。況那甄如影雖品行不好,但也生的花容月貌,自古紅顏多薄命,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峻王見蘇錦為甄如影惋惜不止,個性又有點二,于是斷定板子上有毒的事兒蘇錦毫不知情。峻王莞爾一笑,安撫蘇錦道︰「你年歲還小,不懂得這宮里的是是非非。歷朝歷代的**為了爭寵,爭國本,都會死很多人的。甄如影也是太囂張了些……」
蘇錦義憤填膺地打斷峻王道︰「再囂張,也不過是男女之事。甄如影又沒殺人沒放火,罪不致死啊!這害他的人才是居心不良,該五馬分尸!」
峻王本想好好給蘇錦分析分析宮里的利害關系,但此刻的談話根本就是對牛談琴,雞同鴨講,峻王只好換了個方式說道︰「你何必事事都講公平,世間哪有那麼多公平?跟朝廷搭上邊的人,都是扶著腦袋在過日子,你這般直率,以後少不得吃虧。」
蘇錦听了,直言不諱地回擊峻王道︰「大唐難道沒有王法嗎?我也不是要計較什麼公平不公平,只是若是連昭儀死了,都沒人徹查,更別提百姓了。你是王爺,難道就沒有替天下蒼生想想嗎?」。
峻王見蘇錦又沖自己來了,完全給她搞蒙了,這蘇錦這麼漂亮的小腦瓜里到底裝得是什麼啊?難道真如常人所說的那樣「繡花枕頭一包草。」
「你是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又教訓起我來了?」峻王不禁有些好奇,「听人說當時你為了逃避選秀還出逃過,就憑你這脾氣,怎麼活著回來的?」
蘇錦不知如何回答峻王,便掩了口。其實峻王跟蘇錦聊天,不單單峻王累,蘇錦也累得慌,兩個人完全就是不同國度,雖然說的是一國語言,但思維方式卻大相徑庭。蘇錦不接茬,峻王便也不再多問。
峻王見無話可說,便叮囑了蘇錦一句就打發她去了︰「你去吧。住在府里的這段日子,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切莫再像今早那樣擅作主張了。」
蘇錦點了頭,又拜了峻王,方退了出來。峻王又拾起剛才那本《中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這個蘇錦,簡直就是豬腦子,太後怎麼會招這種智商的人進宮來,峻王百思不得其解。
蘇錦回到房里,婉清已經將床鋪鋪好,蘇錦見被褥皆竹白色,看起來很是慘淡,便有些掃興,抱怨道︰「這峻王府竟這般樸素,峻王也太小氣了些。」
婉清听了蘇錦這話,回身笑道︰「姑娘倒不要挑剔,我剛模了,這被褥雖顏色素淡,確實上乘的棉布,棉花也松軟。」
蘇錦不甘心地爬上chuang,果真被褥松軟,且有一股子松香味兒。蘇錦抱著一個枕頭笑道︰「你不知道,方才峻王又把我叫過去排場了一通。他一個大男人,還這麼羅嗦。」
婉清給蘇錦月兌了鞋,又用銅盆打了一盆熱水,放在蘇錦腳下。蘇錦試了試,水溫微燙,泡腳正是時候,便抬起玉足放入水中,笑著對婉清說道︰「你這功夫竟比我原來的丫頭晨露還細致,如今晨露嫁了金萬兩,也算是富貴人家,且不知你未來的姻緣在哪兒呢?」
婉清一听「姻緣」二字,連忙紅了臉,嗔道︰「姑娘又拿我說笑,我們這些做宮人的哪來的姻緣?」
「為什麼沒有姻緣,宮人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啊!」蘇錦不以為然地笑道。
婉清彎下腰,用棉布給蘇錦擦了擦腳,蘇錦把通紅的腳立刻縮進被窩里。
婉清將殘余的熱水照門外潑去,說道︰「姑娘不知,我們這些宮人,除非給皇上看中,升了才人昭儀,不然一輩子就是服侍人的命。甚至就算被皇帝臨幸過,也未必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你看玉兒姐姐,她跟聖上的關系,宮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太後扣著就是不給她名分,她如今還不是跟我們一樣。」
「是啊!我也為玉姐姐的事情感到奇怪。不過,這兩日出了甄如影的事,我倒覺得還是玉姐姐這樣好!」蘇錦說道。
「又誰說不是呢?」婉清掩了房門,坐在床邊替蘇錦拆了發髻笑道,「所以我們這樣的人也自有我們的福氣。姻緣不姻緣的也就在夢里想想。」
蘇錦听了婉清的話,看著她清透的眸子,甚是心疼,便認真地問道︰「婉清,你說這皇宮真的就這麼可怕嗎?」。
婉清苦笑笑,將蘇錦的首飾皆收到首飾盒里,自己也褪了首飾,扯了被子蜷上chuang來說道︰「姑娘,這幾日我知道你為了甄如影的事情坐立不安,有愧疚之意。姑娘可知道,婉清自幼在皇宮里長大,這皇宮里死人就跟四季交替一樣正常。當年我們「金木水火土」五個奴才,現在就剩下我跟金兒,你說我的造化好不好?」
「就剩了你們兩個?」蘇錦瞪大了眼楮,「那其他人呢?」
婉清替蘇錦按了按太陽穴,語氣冰涼地說道︰「都死了。水兒當年是侍奉賢妃的,賢妃待她不薄,賢妃死後,她就跟著殉葬了。火兒是病死的,土兒據說是手腳不干淨被主子發現,最後死在牢里了。」
「這麼慘啊。」蘇錦以為這些只有在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從婉清口中說出來,倒越發令人心寒了。
婉清繼續說道︰「所以我說姑娘是幸運的了,至少太後還是器重你的,在這宮里等于也有個靠山。況你日後定是皇上的人,即使一時封不了妃,太後做主,當個昭儀還是不成問題的。」
蘇錦將婉清的手放下,對她說道︰「不要按了,我頭早不疼了。我並不想當什麼昭儀貴妃,只求平安和順就好。」
婉清點了點頭,聯系蘇錦平時的為人,相信她說的話。不一會兒,婉清吹燈,兩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