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被峻王安排在別館,倒也安全,雖然她自己有些提心吊膽,但是又有誰會猜測是峻王所為呢?故而連搜查的官員到來,也只是禮貌性地問候了一下管家便去了。主管這件事的大臣不傻,就算找到蘇錦,郭太後也不會覺得是立了大功,可如果搜不到又惹惱了這些皇親國戚們可就得不償失了。他的這種想法,倒助了蘇錦。十幾日過去了,蘇錦見外面漸漸沒了消息,心也稍稍放了下來。只是這個別館,除了峻王偶爾來,就沒有別人了,偶爾蘇錦覺得有些冷清。話說那頭郭太後在興慶宮可就沒這麼悠然了,她本想用「李代桃僵」之法把蘇錦送進宮,解決掉李素素這個妖精。可是那日在中慶門,偏偏有人干擾了她的計劃。有殺手提前對李素素下手,還驚動了李恆,李恆趕到中慶門保護李素素,這才引起了眾人的圍觀,混亂中跑了蘇錦。郭太後的氣自是不必說,她恨不能找到蘇錦,找出幕後主使,將他們一起碎尸萬段。她知道蘇錦沒有這麼細密的心思和能耐,背後一定有人。那李素素本該成了刀下冤鬼,倒因蘇錦的出逃,不僅活了下來,還真正飛上枝頭變鳳凰。不過這一切,李素素壓根就不知情,她更不會感謝上蒼的眷顧。李素素在郭太後面前越發驕橫無禮起來。不過郭太後錯過了最好的除掉李素素的時機,這幾日雖恨得牙癢,但也無計可施。幾番怒火澆心之後,竟然就臥病了。太醫調養了數月才好。轉眼春去秋來,蘇錦在別院一住又是幾十日。她枯索無聊之際,也跟荷香學學女紅,這段時間這方面倒是長進了。荷香偶然也跟著蘇錦識兩個字,不過是打發時光罷了。忽一日,峻王的馬車又至,蘇錦只當是一般的探訪,出門迎接,卻不曾想峻王竟將行李也都搬來了。蘇錦不解,問道︰「這是作何?」峻王著一件紫色王袍,手持一把折扇,氣宇軒昂,笑道︰「這是我的別館,我得搬過來住幾日,久不來住,別人會起疑的。」蘇錦有些惱,峻王這不是趁人之危嘛,但到底寄人籬下,自己又是朝廷的通緝犯,便也只好忍了。果然接下來幾日,峻王與蘇錦同作息,共寢飲。蘇錦雖有些別扭,但也無法。一日,入夜。蘇錦因入秋天氣長久未寒,秋老虎余威尤盛,竟有些熱燥昏沉起來,蘇錦擔心是風寒將至,又見夜深,不想驚動荷香,便獨自一人披了件衣服,往黑夜中去透透空氣。蘇錦信步到峻王的房外,只見房內居然還有燈影搖曳,料是峻王還未安寢,也不曾在意。卻偶然听見峻王房內似有人在與之交談,不禁好奇心起,躡步到門外偷听。「峻王,此事光遠將軍倒是沒有意見,只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蘇錦听了似是正事,倒也不十分驚奇,便轉身欲離去。誰知峻王的聲音又傳來︰「只是什麼?他有何條件?」峻王的聲音有些粘性,蘇錦又不大想走了,想來也無事,听听又何妨。「只是這畢竟是謀逆的大事,他不知峻王的意願是否夠堅定?」還是那個男聲。听見「謀逆」二字,蘇錦拎了拎神,豎起耳朵繼續听下去。峻王似乎是在沉吟,半晌才壓低了聲音道︰「你且回去告訴將軍,就說——」峻王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就說,前幾月宮里落跑的妃子正在府上做客。」听到此處,蘇錦一驚,慌不擇路地向後退了兩步,不想卻踢到一個石子,發出「圪」一聲。蘇錦害怕峻王有所察覺,連忙轉身疾奔入自己房內,不曾敢回頭望後頭。蘇錦推開門又關好門,捂著胸口猛坐在炕上,此時荷香也有所察覺,揉著惺忪的睡眼,輾轉過來問道︰「姑娘這是去哪里了?秋夜寒冷,不要中了寒氣。」蘇錦滿頭是汗,並不答應荷香。荷香本是個機敏的,見蘇錦不答話,立刻翻身坐了起來,意欲掌燈,卻被蘇錦制止。「姑娘可是做噩夢了?」荷香問道。蘇錦依舊不答,警覺地感知著門外的動靜。半晌過去,見無聲響,才逐漸平復下來。蘇錦附耳把方才听到的秘聞告知荷香,荷香听了亦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厲害,說道︰「姑娘先裝不知道才好。明日我想辦法溜回蘇府一趟,將此事與老爺商議。」「不可。」蘇錦制止道,蘇望之年事已高,況且頗有些迂腐,若是讓他知道女兒卷進一場「謀逆」的糾葛,必嚇出個好歹來。荷香雖靈巧,卻也到底目光短淺。蘇錦遇事無人商量,更覺得前途為卜起來。蘇錦思索再三,忽而想起一人可做商議,又有些欣然起來。此人不是別人,卻是許久未蒙面的陸龜蒙。蘇錦不便出別館走動,荷香又不識陸龜蒙的住處,蘇錦忽又覺希望落了空,一時間愁雲密布,思緒糾結。輾轉半夜,不覺天色晶明。峻王派人來傳蘇錦前去早膳,蘇錦刻意裝扮了一番,極力掩飾作什麼也沒發生,心中卻漣漪不斷。峻王倒並未覺察什麼,依舊是些閑散的問候或與蘇錦談些詩詞。蘇錦正與峻王談論唐詩,忽而靈機一動,對峻王道︰「古詩雖好,卻總是舊瓶舊酒,難品出新意。我覺得詩文最好,是講究‘清新’二字,少些腐朽之氣才佳。只不知如今當朝,可有能寫詩的才子?」峻王停箸笑道︰「我只道蘇錦你是個清高之人,之事全不放在心上。如今怎打听起風月場上的事來?」蘇錦不知古時詩與欲的關聯,只當峻王是調戲自己,有些不快。峻王繼續笑道︰「當今詩文俱佳者,我認為有二人。」見峻王又入了正題,蘇錦也收起尷尬,細細聆听。「詩文放蕩不羈者乃已故左拾遺大人之子杜牧。」峻王說道,「可惜此人過于閑散,如閑雲野鶴,只可畫在畫上作景物觀,寄予閑情逸致,卻不可圈養在身邊,載人高飛。」蘇錦听峻王有貶低杜牧之意,甚為不悅,辯駁道︰「我倒覺得杜公子的詩歌,閑散之中又有些進取之心。比如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峻王除了讀出傷感,可有領略出他亦有建功立業的意願呢?」峻王不知蘇錦與杜牧的關系,卻對杜牧的這句詩文有些耳聞,感慨道︰「此句詩滿懷對前朝的不滿,嘆惋之余又有些埋怨。」蘇錦繼續道︰「頹靡之歌德吟誦者,多半是不得志。如果峻王能知人善任,倒可使朽木逢春。」蘇錦不知,自己這番無心的替杜牧打抱不平,日後竟會影響到杜牧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