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上枯坐的時光總是很無聊的。尤其是宿舍衛生間剛進行了一次燈泡節能大改革,統一把原先二十瓦的燈泡換成了八瓦,在這種昏暗閃爍又略帶黃金氣味的房間里,看書讀報也是沒有心情的。
好在牆上的瓷磚還算干淨,畢竟是自己的地盤,和室友很有默契地每天自動自覺地打掃,連牆上的瓷磚都流溢著潔淨的光彩,看來九毛錢買的潔廁靈效果果然不凡。
百無聊賴地研究著瓷磚上的紋路,卻不知是被燈泡的反光晃了眼,還是那紋理誤打誤撞地勾勒出催眠效果,眼前的光影漸起渾沌,頭昏腦漲間眼前一黑,就听著耳朵里「 ——」的一聲,似空谷回音,又似是被人敲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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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福晉今日脈相趨穩,可以換方子了……」一個老頭兒的聲音。
「咦,福晉……福晉好像要醒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眉頭微皺,听到「福晉」二字,似有醒覺,忽地一嚇,眼楮便張了開來。
「哎呀,福晉……」一個老婆子驚喜地沖了上來,滿眼熱切地盯著福晉初張開的雙眼,恨不得就要老淚縱橫。
「嗯……」剛醒過來,還有點神思不屬,瞧著撲上來的這張陌生臉孔,只覺得她遮了些刺眼的光,倒是不錯。
「啊,福晉初醒,快去端補氣湯來,待福晉飲罷略歇,老臣再行問診。」
老太醫這一提醒,大家可就都忙活起來了。
躺在床上的「福晉」迷朦中就被人伺候著,喝了不怎麼美味的補湯。雖如此,她畢竟是渴了,便也沒多話,只嗆了一下,緩過勁後,就乖乖地喝了個精光。
喝完湯,打了兩個嗝,立時混身都舒坦了。深呼吸一口,閉目養養神,把前面的事在腦子里那麼一過,「嗯?!」一雙丹鳳眼立時就是一瞪。
「啊?福晉?您……有什麼吩咐?」
看著旁邊一驚一乍的小丫環,「福晉」收了眼中的精光,隨口答道「哦,我且再歇歇。」又是長吐了幾口氣,半眯著眼楮,開始盤算眼下的處境。
「暈,怎麼這麼個狀態啊?!不是在宿舍嗎?!我是……瓷磚……反光……?呃……不會是讓自己的屎給燻著了吧?暈哪……肚子好疼,該不是痢疾吧……這是做夢呢還是真的?我是穿越了,還是病糊涂了?」
想到這,「福晉」打了個哈欠︰「好困……且讓我再睡會兒……」一邊說,一邊扭吧扭吧就要往被窩里鑽。
「福晉!」老婆子一把扶了過來,好言勸道︰「福晉啊,奴才知道您困,可您都睡了將近半月了呀!福晉,您且歇歇,待御醫請了脈,您也再吃點東西,然後才好歇著啊!」
听那老婆子的聲音情真意切,估模著八成是娘家跟來的,打小伺候的嬤嬤,沒準還是女乃媽啥的。
半歪在那婆子健壯的手臂上,「福晉」不禁有點心涼︰「福晉……穿越小說看到要吐,不會真就這麼背穿到了男人剃辮子的清朝吧?……當個小老婆還能宅在後院做米蟲,這要真是個正室,別說屋里的女人們不好管,就是那些家宅賬目、親朋往來,也夠讓我喝一壺的……呃……是個夢就好了。暈啊……這要是真穿了,日子可怎麼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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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逮著機會就睡,睡醒了就趕緊著看自己身處何年何地,這小日子過得,只能說一天比一天絕望。
眼瞅著又快半個月過去了,自己愣是沒有半點一覺醒來回歸正常的自覺。
僅僅在喝了幾天苦藥之後就已經認了這穿越命的倒霉「福晉」現在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這真是倒霉催的。病了這麼久,連家里的正主都沒見著,穿過來這麼長時候,愣是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福晉……
成天介淨听那小妾格格通房們花枝招展地要來給自己見禮。她當然也不傻,一概推了,畢竟這身子還弱著呢。可身邊的人呢,似乎是怕刺激她,也不跟她多說宅里宅外的事,她又不好抓個人問今年是哪年。只某一天捏了嗓子,學著電視里的樣子拿起了腔調︰「喜兒,今兒——是什麼日子了?」
「回福晉,今兒是初二」
「咳!這是你回話的規矩嘛?我這都多少天沒睜眼了,倒是哪個初二啊?」影視小說看多了,這福晉的威勢一拿捏起來,倒還真有點震攝力。
「啊,福晉息怒!」叫喜兒的小丫環半跪了身子,趕緊低頭老老實實地回道︰「回福晉,今兒個是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初二。」
就這樣,終于明白了自己仍是沒月兌了俗套,趕上九龍奪嫡的大戲了。康熙四十多年,看來太子不是已經廢了就是在被廢的獨木橋上吊著呢,一時有點想不起來。小說是沒少看,可從不太注意年份,反正大戲開鑼,自己等著看就是了。當然,還得先搞明白自己是站哪邊的,要是八爺一黨,那可叫死得個慘。
這天某福晉終于開了竅,坐在捂得快發了臭的被窩里正視了穿越的事實,于是命人在院子里支上攤子,要去曬曬外面燦爛的太陽,換點新鮮空氣了。
「回福晉,八福晉來看您了。」
呃?某福晉有點犯傻,心道︰「不會吧……倒霉催的……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都這年月了還能跟老八家那麼好,估模著運氣好點這老公是小十四,要是真那麼點背……」不敢想,不敢想啊。
「夢蘿!」像外面的陽光一般燦爛,這一聲喚,帶來的是一個明媚的女子。
某福晉還在糾結這個貌似極為熟悉的喜感稱呼時,來人就已經熱切地跟她嘮起了家常。
「夢蘿,您今兒氣色不錯啊,看來是要大好了!」
看著來人明媚如驕陽一般的雙眸,某福晉發自真心地笑了起來︰「呵,整日介窩在屋子里,再不出來活動活動,可要發了霉了。」她那真心的笑來自于,沒從八福晉的稱謂中找到妯娌關系的痕跡,看來也不用太擔心,如果只是站錯了隊的宗室,那將來一切,都還是有補救的。
「呵,」八福晉听了這話,臉上閃過一絲挽惜,卻不好多說,只是安慰道︰「瞧你說的,九弟這陣子也是忙活不開,朝堂上出了那麼大的事,那些爺們又有哪個是坐得住的。」
這一句在某個剛還幻想著能松口氣的福晉耳朵里不斥為天雷一轟。面上的事是全攏不住了,只在心里直犯抽抽︰「九……」
八福晉瞧著夢蘿的眼神有些不對,趕忙接著往下說︰「咳,你看,這也都怪我們家爺,九弟天天都惦著回來陪你,可我們爺那邊也著實是忙不開呀。早說讓我過來的,可還不是回回的都趕上你歇著,不好打擾嘛。今兒可倒趕巧了,你瞧,這是九弟叫人買的瓦片瓜子,你最愛吃的,他可一直記著呢。」
看著八福晉打開的點心,名叫夢蘿的九福晉暫停了心頭的抽抽︰「呵,八嫂,勞煩您了。」
「咳,這說的是哪的話,咱們還用這麼客氣嘛。出閣前就是閨中好友,如今又做了妯娌。你啊,就是性子太要強了,有的沒的又愛胡思亂想。別人不知道,我卻是曉得的,你也就看著柔順,心里卻是個有主意的。唉,瞧著你跟九弟鬧了這麼久,好容易能得個子嗣,如今卻……」說著說著,八福晉的話頭就有點收不住,可再怎麼也得有個輕重,話到此處,她便不肯再說下去。
「子嗣?」夢蘿忍不住想要問下去,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說她性子要強?小說里一提到九福晉,不都說是軟柿子一副任人拿捏的架式嗎?還子嗣?九福晉不是不怎麼能生嗎?
八福晉也知道自己話說多了,面對夢蘿的發問,不由愣在當場,不知該不該將話題想辦法繞過去。
夢蘿看對方的神情,也想到了一二,便故作寬慰地一笑,說︰「八嫂,但說無妨。」
八福晉看著夢蘿坦然的眼楮,終還是忍不住,眼淚蓄了滿眶︰「滑的……是個男胎……」說著,就拿出手絹,抹起了眼淚。
夢蘿震在當場,她想前因後果基本上也差不多了。自己算是穿來成了清穿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人妖九的糟糠,結婚不一定享到福,折騰一圈好容易懷個孕還因為某些原因滑了胎,老公不疼自己也就罷了,偏偏老天連個傍身的兒子都給收了去,可能是待死不死地穿錯了魂,竟把自己換進了這副倒霉的身子。
八福晉自己抹了抹眼淚,發現夢蘿整個人傻在當場,竟是一滴淚也沒落︰「夢蘿,夢蘿?」見沒什麼反應,八福晉急了︰「來人!快請太醫!」
這一嗓子吼醒了發呆的夢蘿,她連忙伸手一攔︰「不必了,呵,八嫂,我只是一時恍惚,沒事的。」說完,還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瞧著她這一笑,八福晉立時就淚流滿面了︰「夢蘿,你可別嚇我!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完了就好了……」邊說著,邊摟過了夢蘿,一邊抽抽嗒嗒地,一邊抹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