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蘿,你……身子可無礙了?」
夢蘿甫一對上來人那灼亮的的眸子,便知這人與原版夢蘿之間必定有貓膩,于是便汪了一眸秋水,閃啊閃啊顫啊顫啊地回望過去,秀眉微蹙,面帶恍忽慨嘆之色,卻是打定了主意緘口不言,先觀望一陣,看看對方反應再說。
來人走到距夢蘿差不多一米遠的地方,便扶了近旁的衣帽架,生生止住了腳步。兩人擺出牛織女星河對望的架式,僵持了大約十秒。
就在夢蘿有點堅持不住的時候,只見來人終錯過了視線,將目光投向一側的窗欞。
夢蘿剛趁機中場休息,略分了心神,便又被對方一聲長嘆勾得緊張起來,忙又擺好了架式,時刻防著對方轉頭。
「夢蘿,待舉喪之後……」對方說這話時仍未轉頭,好像還把眼閉上了。
停了片刻,像下了很大決心,對方又一次抬頭目視夢蘿的眼楮︰「我便可襲了爵位。此後你若有任何難處,便遣人來找春蘭,無論是何緣故,我定傾力助你。」
話說到最後兩句,已經是慳然有聲,目露堅毅——甚至狠戾之色。
夢蘿面上不顯,心下卻是一驚。直覺里,莫不是夢蘿滑胎之事,有什麼內情?眼前這位,在這府里儼然是主非客,再加上襲爵之說,應該就是裕親王世子保泰了。準備喪儀的時候夢蘿早把這家主要人員記了個爛熟,沒想到原版夢蘿竟還有這麼一位奸夫呢?
「保泰……」思量既定,夢蘿出口確認,臉現動容之色,只濡濡作了口形,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對方果然聞聲而動,身子前傾,就想要邁步過來,卻拿指甲摳住衣架,生生忍住了。
夢蘿看對方沒搭話,也不願再強行對視,便垂了眼簾,繼續以不變應萬變。
對面的保泰看著近在眼前、日思夜想的人兒,一時間心潮澎湃,真想就此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保泰是裕親王第三個兒子,在他之前十年間出生的兩兄四姐全部未滿五歲即夭折。他自己的同母親姐,其時還在襁褓之中,可以說是陰錯陽差替自己死去的。也正是姐姐的死讓他母親變得堅強狠戾,不知費了多少艱辛,才保下他們兄弟二人。對王府齷齪知之甚深的他,又怎會想不到夢蘿的處境?九阿哥府上那兩個妾室俱是宮里出來的,宮中的諸般手段,又豈是夢蘿這等純直爽朗的女子能堪得破的?如今她已嫁作他人婦,可自己即使不能與她相守,也願傾全力,護她周全。老親王原是康熙心月復,潛藏的能量不可小覷,等自己襲了王爵,就能擁有力量,到時便再也不容她受得半點委屈。夢蘿,即使她只是年少輕狂時飛入心底里的迷夢,保泰也已然深陷,唯願她長留心底,永遠綻放那飛揚的笑臉。
听到對面腳步聲響,夢蘿的小心肝不禁一緊︰戲肉來了!奸情啊奸情……
哪知保泰卻已然遠去,又是剛才設局的那丫頭遠遠地秉道︰「福晉若打理已畢,奴婢便送福晉回廣華廳吧。」
夢蘿抬頭看她轉進來,想起一事,問道︰「順兒呢?」
「想是在外間打瞌睡,奴婢這就去傳。」
看著那丫頭一臉誠摯篤定的笑意,夢蘿又是忍不住心下一寒︰不會是下了蒙汗藥吧……
「算了,既是她在外間候著,我便與你一同去看看吧。」若無其事地說著,夢蘿又促狹地一笑︰「我倒要看看,我這丫頭幾時練就的這麼大膽,也不分時辰地點,就敢打起瞌睡來!」
說話間,已見到趴在茶幾上的順兒,那設局丫頭回身淺笑著向夢蘿施禮告道︰「福晉息怒,奴婢這就替您喚順兒姐姐醒來。」
夢蘿看那丫頭作勢輕推,卻總覺得她在拿手中香帕掃過順兒鼻端。順兒抽抽鼻子輕咳了兩聲,那丫頭才喚她名字,將她推醒。
夢蘿看得嘔血,這分明就是街頭拍花子的行徑嘛,感情這裕親王府是土匪窩啊?不過這些手段也忒拙劣了吧?她這奉公良民都能一眼看穿,呃,不靠譜啊,不靠譜!
「呃?你是誰?」剛醒來的順兒帶著幾分迷懞,見有生面孔叫著自己名字,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便隨口問了出來。
「順兒姐姐,我是春蘭,裕王府的丫頭。九福晉沐浴已畢,正要離開呢。」
「哦……啊?福晉!」順兒迷糊了一下,總算看到一旁若有所思的福晉,想起事情始末,忙矮了身子請罪︰「奴婢該死!」
夢蘿听到那丫頭便是春蘭,便留神打量,沒及時搭理順兒,竟把她嚇得咚一聲跪在結實的青磚地板上。
夢蘿這才回神來,看順兒一臉小心,對她的表現甚是滿意,便笑道︰「你倒說說,怎麼就該死了?」
順兒一頓,連忙把頭磕了下去,又是咚的一聲︰「奴婢有虧職守,理當受罰!」
夢蘿听她「咚」得心疼,可也明知道這不是在自己家,順兒這麼做才是最妥當的。便只作寬大的道︰「嗯,知道就好,回去記著領罰。先起吧。」
「謝福晉。」順兒這才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立在夢蘿身後。
春蘭並沒跟到廣華廳,半路上就換了個帶路的丫鬟。夢蘿算著春蘭走遠,便回了身,仔細看向順兒的額頭。
「福晉,您忘了,奴婢們都是識得輕重的,出門在外,哪能磕破了相給您丟臉呢。」順兒低了聲靠向夢蘿耳邊,又拿眼神示意了感激和安慰之意。
夢蘿不禁第N次在心中感嘆︰奴才,果然不好當啊!
折騰了一整天,主要時間拿來排隊嘮嗑,只留了幾分鐘去跟家屬說聲「節哀順變」,互相磕一通頭了事。好歹夢蘿是主子,膝下有蒲團,磕頭也不用耍猴戲似地磕出聲響,不然真要說一聲報應了︰自己玩奸情害順兒磕頭受罪,當天就報在自己身上,還真是天目昭昭啊。
磕完頭出來,卻已不見九阿哥身影,他身邊的小廝留下傳話,說他去了八貝勒府上,夢蘿遠遠看著八福晉的轎子和轎旁伴著的馬匹,止不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