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司苂呈上一碟形如杏脯、色紅汁亮、蜜味甘芳、肉香撲鼻的鮮亮菜色。听著她聲聲念著冬食羊肉的滋補之效,如謐忽然就想起了這道清真名菜。
傳說「它似蜜」是慈禧賜的名,清宮戲流行的年頭里,如謐跟幾個要好的同學下館子時,倒是嘗過一回。當時是沒嘗出什麼特別,只圖個娛樂而已。
今日這菜,只名為「蜜汁羊肉」.如謐倒也沒打算改變它的賜名歷史,只是慨嘆一番,便拈了筷子,饒有興趣地品嘗起來。
「它似蜜,呵呵……」吃得高興,如謐心頭閃過一個念頭。
「司苂,帶我去廚房,今兒我便把這菜學了,中午給爺送去。」伴著歡樂的說話聲,如謐的小臉粉紅透亮,光彩耀人。
等如謐終于把菜備好,午膳的時間卻也早就過了。她是個有點完美主義的人,總要再三重做,嘗到自己連午飯都不必吃,便已經飽了。如謐這會兒才有些明白。為什麼越是大廚,貌似越是不愛吃自己煮的東西。
看看天色,如謐不甘心地問一旁相候的喜兒︰「你說,這蜜汁羊肉,能當小吃嗎?」。這一次做的,糖鹽醋醬調配得剛剛好,即便她已經嘗到失盡胃口,卻還是忍不住,全面欣賞這一盤子的色香味形。
喜兒明了主子的心思,再說,一小碟甜品而已,熱氣騰騰的當作冬日的午間小吃,自然是剛剛好。
把這話嘰嘰喳喳地一說,如謐的眼楮果然笑成了兩彎月牙。
親自捧著放著熱水保溫的食盒,如謐一臉的期待。
穿過重重的游廊,一路欣賞炫目的雪景。如謐在想︰等胤好了,我要帶著他打雪仗!呵,不知道古人會不會打雪仗呢?
站在書房檐下,由著丫鬟們替她月兌去厚重的披風,如謐心頭蕩漾著迫不及待的渴望,眼中流波溢彩。
半點也不穩重地,如謐邁動著歡快的長腿,踢動著旗袍的下擺,滿臉歡樂地轉入書房。
這一刻,胤正把頭探向懷中的若雪耳旁,低語一聲,逗得她美目漣漣。
抬頭見了僵在門口的如謐。胤坦蕩地把懷中人一放,微笑著迎上前來︰「怎麼這會兒過來了?仔細受了風寒。」
不知為何自己能這麼快恢復平靜,如謐迎向胤的笑臉,回以禮貌的一笑︰「呵,我做了些點心,想著請爺嘗嘗。」
垂了眸,原本珍寶般捧在懷中的食盒,清清淡淡地向外一送,任由旁邊的奴才接了。如謐垂手,順著胤輕攬的力道,向他微微靠近,卻並不著力相依。
反是胤,沒來由地心中一悸。
他看了眼那個食盒,攬著如謐來到座前,見到起身行禮的兆佳若雪,點頭應了一聲,溫言道︰「你先回吧。」
兆佳氏不敢多言,行禮告退。臨走卻是不忘睞盼明眸,傳情達意。剛才爺可是在她耳邊說了,晚上要去她院中呢。這會兒避一避福晉的鋒芒,又有什麼打緊?反正依福晉那性子。一準兒又會把爺惹惱。只要自己乖覺些,別再讓那完顏謹霞鑽了空子,這幾日便可好好攏一攏爺的心了。
直接把如謐抱進懷中坐定,胤哄慰道︰「怎麼,誰惹了我們家如蜜了?」
如謐對這個剛被別人享用過的懷抱本來就深懷憤慨,如今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她**私語?!
想來他剛才與兆佳氏一起時,也是一般的光景。
他……他真是個混蛋,無恥的混蛋!
地轉頭,瞪視著那張近到無限放大的俊臉。如謐一口咬上胤那刺她雙目的含笑嘴角,笑個P啊!姐姐今兒非咬到你再也笑不出來為止,哼!
胤痛到笑。他都不知為什麼,居然會為這種明顯惡意的人身攻擊行為,洋溢起巨大的喜悅。他微一甩頭,打算擺月兌如謐這小牙口,讓她知道反攻的滋味。
結果,如謐這回來真的了,他含她的唇,她便囁了他的唇入口,狠狠地咬;他翹她的牙,她便索性誘了他,怨毒地咬向他的舌尖;他若是要甩頭自救,她便咬著他狠狠磨牙,讓他即便月兌身也要落下傷痕,斷不教他好過。
難馴的野貓般棘手。
胤用一只大手把如謐熬氣十足的小腦袋固定住,兩人臉側相貼、交頸相聞,呼呼喘著氣,俱是滿嘴血腥,胤更是滿口傷痕,汩汩滲著血珠。
如謐一點也不想哭。就是一肚子的氣︰你TMD不想讓我好過,我也不能讓你好過!不咬死你,也得讓你知道本姑NN的厲害!哼,最好咬斷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姐姐我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佔的!
胤一點也不生氣,就是一臉的苦笑。自己這是怎麼了,竟想就此將她揉進身體里,難不成,其實自己骨子里,竟是愛著這種潑辣的調調?
瞟見桌上的食盒,胤在如謐耳邊輕語道︰「蜜啊,今兒給爺弄什麼好吃的了?」
柔暖的微風呼進如謐的耳洞,如謐很想一把把他推開,直接掀了食盒走人。
但是她沒有。
使勁眨了一下眼楮,糊住目光的淚水匯成一滴,順著臉頰流下。
雲如謐,你不能犯傻!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伸出雙臂,圈住胤的窄腰,略垂下頭,靠上胤的頸窩,廝磨間,調整著自己的心緒。
「糖……」
胤沒有答。他只是柔柔地圈住她。心卻不由自已地吊著。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麼?這樣的夢蘿,讓他總不忍心拂逆,明知道她善妒,竟也會一而再地由著她,甚至還隱隱地,眷戀著她的痴纏。
「Iloveyou.」
「……」胤眉頭一動,卻全然不知她在說些什麼。
「Youknowwhat?…Idon’twannashareyouwithanyone.Butifyoudo…I’llleave.」
如謐的英語並不好。她只是一直覺得,用英文說情話,流暢婉轉,格外動人。
今日這般出口,果然如她所想。唇齒相撞間,不必覺得羞于出口,毫無滯澀地,便把心里話表達了出來。
呵,也不必擔心他听懂亦或是听不懂。
人有的時候,講話並不是為了讓人去听,而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頭之念,表達出來而已。
胤偏過頭來,看著如謐空靈縹緲的眼神。
她說的話,不是滿語,不是蒙語,更不會是漢語,也不是法蘭西語。Iloveyou,這個詞听了不止一遍,她常會在自己耳畔眷戀地念著,有時卻又讓他覺得空靈茫遠,忍不住心頭一悸。
察覺到胤的目光,如謐抬眸,淡笑相迎。
「爺,此點名為‘它’‘似’‘蜜’,須得熱食方好。此刻想來已經涼透,不若待我回去重做一回,爺晚些回來與謐共食,可好?」
「……好。」
鬼使神差地,胤應下了。
如謐強壓下心頭諸般寥落,親手捧了食盒,行禮退出。
一夜,哪怕只有一夜,你敢去別人那里住著,我便再不理你。管你是天仙也好,勝神祗也罷,我,雲如謐,決不做那沒出息的怨婦!
「福晉,爺回來了!」喜兒滿臉喜色,迫不及待地向廚下正在煩躁的如謐報信。
自回院後。如謐便窩在小廚房里。奈何心頭郁郁,怎麼也做不出合意的滋味。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沒出息,有時候又覺得情況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她有點擔心以後都會過著這種提心吊膽不踏實的日子,卻又更怕真的只作一場笑談,一夕之間唯余傷心而已。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天還沒有盡黑,胤已然回轉。
下午在書房時,她並沒有听到胤與兆佳氏的耳語。但是她卻知道,依著胤的習慣,與自己廝纏幾日,定然便會輪到其他人的院中,所謂雨露均沾是也。
古代女人的悲涼,也許便在于此。沒有工作,沒有自由,唯一的追求和念想,只剩下男人,可惜,還要與人分享。
在現代時,她一直覺得,能做個窩在後宅的米蟲,是多麼的幸福。她願意做個不知世事的家庭主婦,而不是淪落在世事的波濤中掙扎起伏。
如今,她卻終于有幾分明了,原來無論何種境地,人總是要掙扎,總要面對諸般無奈。而在無奈時,若是退避,相信,終將一無所有。
被動的等待,隱匿了心意的揣測,悲觀而又蘊含著驕傲的退避,在她年少時,也許正是犯了這樣的錯誤。
她不是十幾歲的少女,早失了刻意天真的權利。她可以留著她的驕傲,但她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不能退避自己的心意,不能放過想要抓住的幸福,不能等待對方的回眸,絕不能把決定權,全然交托到對方手里。
蒙昧了幾十年,她也應該明白了,沒有誰天生就該對誰好,沒有誰無來由地,就要對誰死心塌地。
她想要他,他又對她不錯。他們有名有份,有情有實。她佔盡天時地利,而他,不過是生于舊世,沉于當世禮法而已。
胤是個心軟的人,拖得一時,便可得了籌謀的時機。眼前,她還不敢去求一世。但是,她知道,自己終是渴望著那即使在現代,也顯得遙不可及的目標——
一世一人,傾心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