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喜兒著急,就听小廚房的棉布簾子「唰啦」一聲。一個人影「騰」地竄了出來,正正和喜兒撞了個滿懷。
「啊,福……」,沒等恕罪二字出口,如謐早已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喜兒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苦笑搖頭無奈地想著︰咱們這位福晉啊……
如謐奔到院門口,只見秦嬤嬤早指使一堆人帶著披風手爐等物候著,旁邊還備妥了宅中行走的軟轎。
看見這個陣勢,如謐疾奔的步伐,隨著心中一涼,驀地慢了下來。
「福晉,爺氣得不輕,您可得好好勸慰呀!」
秦嬤嬤看主子遠遠地過來,正要高興,卻見她竟減了速,顯是失了心氣,想要放棄了。
打小看著主子長大,秦嬤嬤對她的脾氣可是深知道的。近日里好容易主子與爺好上了幾天,若是今日這心結一結下,還不知道幾時能再解開。
「福晉,奴婢已遣了人綴著爺去。想是尚未走遠。不管是誤會了些什麼,今日總要說清楚方好啊!」
說話間,秦嬤嬤已是帶著眾人迎了上來,一層層地替如謐穿戴嚴實。
「福晉……」
秦嬤嬤絮絮地勸慰了許多話,直到把如謐塞進轎子,囑咐著抬轎的粗壯婆子們一定要趕得快些。
「秦嬤嬤!」
一直靜而無聲的如謐此時忽然開了口。
「爺往哪兒去了?」
「……福晉,奴婢也不知道,只遣了奴才遠遠地綴著。您快些趕去便是,路上自有奴才指路。」
「……」
不理如謐瞪著她的目光,秦嬤嬤索性沖著抬轎的婆子們吼道︰「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走?!」
如謐坐在轎中,心頭如火燒油烹。
他往哪去了?
如果是前院書房,她將會多麼的高興?
如果是後院小妾那里,她應該就此放棄嗎?
如果是外宅……她追得回來嗎?
兩人抬的轎子,再趕得急,速度也是有限。
如謐甚至不知道,她是希望這轎子走得快些,還是走得慢些。
她想要什麼?
她想知道什麼?
她想證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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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慢。轉過路口,胤甚至停步片刻,看著前方明亮的燈火,似乎不想再邁進一步。
「爺?」
身邊的趙德瞧他行色不對,小心地湊上前來,探詢一聲。
「哼。」
一聲冷哼,胤袖子一甩,大踏步地前行。剛近院門,便被里里外外驚喜的聲音殷勤地迎了進去。
完顏氏當然更是喜不自勝,急急招來最新網羅的丫頭。縴縴素手,給爺送上蜜韻回甘的潮汕功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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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這是福晉的轎子吧?」
風夾著散落的雪花,夜間視物,總難清晰。
迎面一人倉促奔來,攔了轎子,急急同抬轎的婆子說道︰「快,爺往櫻院去了,呼哧呼哧……」
櫻院?
那是完顏氏的院子。
果然,他還是抱小妾去了呀?
「停轎!」
轎身一頓。
「福晉,爺一路上頻頻回頭,一直在等您追上前去啊!」
秦嬤嬤派的人,最是妥當,該怎麼說該怎麼做,早就交待清楚了。
只是沒等她指揮著抬轎的婆子繼續趕路,如謐早從暫時停駐的轎子里跳了出來,看著她的眼楮。
對上主子的眼神,那婆子滿臉急色,毫不作偽地說道︰「福晉啊,奴婢一路上眼見著爺越行越慢,站到櫻院門口還停步不前……他……他在等您去攔住他啊!」
「 啷啷啷……」銅制的手爐被隨手甩在地上,兜風的披肩也順手扯開。由著它隨風遠去。
「嗒嗒嗒嗒……」除了過耳的風聲,院子里便只剩了如謐急急的腳步聲。
我怎麼這麼傻?!
他都回來了!!!!
他都回來了呀!
如謐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淺薄而愚蠢的。或者盲目的自信;或者盲目的悲觀。所以她才會在胤被人勾引的時候,強撐著在廚房等他回來;所以她才會在胤頻頻回頭的時候,拖延著不願向前。
她還想讓自己的愚蠢持續到幾時?
絕不再犯相同的錯誤。她第幾次對自己這樣說,又第幾次重犯了?
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著,既然愛了,就絕不撒手,搶著奪著,也不能任他遠離的嗎?
傻瓜!
他都回來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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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
西院統齊只有兩房人,如謐徑向著燈火處去,待走近時,又听見絲竹之聲,循著那股喜氣,很容易便尋到了。
院門口的奴才被福晉的邋遢相嚇了一跳,攔是不敢硬攔的,只好趕緊著進屋回稟。
事實上,那些奴才也個個精靈,他們巴不得福晉就這般在爺面前鬧了開來。爺最不耐煩的便是這些拈酸爭寵的放肆舉動。若眼前這位不是府里的嫡福晉,怕早就被爺處置得渣都不剩了。
「哦?」
胤自到了此處,便一直半閉著眼,歪靠在炕上品茶听曲,在曖昧的燈光中听完顏氏有一搭沒搭地說著些風聞笑話。
听見下人兩股戰戰地回稟,說福晉到了——還攔不住!——胤吊起眼皮,眸中閃過一線精芒。
捏起泡茶丫頭的手,柔軟女敕滑,手感不錯。
「你這丫頭選得不錯,給了爺吧?」
不等完顏氏答話,那丫頭早已是「嚶嚀」一聲,被扯進胤懷里。手中的紫砂蘇罐「啪啦啦」碎在地上,炕桌上的白瓷吊鐘杯也翻在一邊,還要靠完顏氏伸手去扶了起來。
如謐硬闖進門時,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幕。
胭脂,原來是這麼來的。
「爺,夢蘿有要事回稟。」
垂眸,行禮,聲音冷靜。
呵,若早知道是這樣一幕,她才不會來自取其辱。可既然已經站在這里,總要有點話說才好。
「哼。」
胤斜了她一眼,冷笑一聲,加深了口中的吻,手上的動作更加狂肆,直捏得懷里那丫頭浪然出聲。
如謐不再言語,也不抬頭。她只是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等著。
不管之前下了怎樣的決心都好,讓她親眼面對這樣的場景,始終只能覺得自己是場笑話。
她甚至希望他索性來場真人表演,給她開開眼界。
自此,與君決絕。
多麼省心啊。
胤懷里的丫頭,顯是精心預備下的,听見不再有其它動靜,便伸長玉臂。開始實踐她學過的動作。
旁邊的完顏氏看得心底直哭。
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最煩西院的福晉居然會跑到她屋里頭來搶人啊!以後再教丫頭,可一定得教她們學會看眼色,這當口,不是給福晉添堵嘛!她可還要在這後院混呢呀!
一邊是爺,一邊是福晉,明知道爺今兒脾氣不好,完顏氏只好在心里求神拜佛,祈禱福晉沒注意到她的存在。至于這不懂事的丫頭,萬萬是不能再留了。
「啊——爺?」
正當完顏氏提心吊膽的時候,胤卻忽然一把扯了他身上那不懂事的丫頭下來。狠狠地推到一邊。「稀里嘩啦」,置在一邊的茶台直接被帶翻,連茶水帶爐火,潑了那丫頭一身。
「你教的好丫頭!」
胤徑直走向如謐,一把扯了她就往外走,只留下難掩怒意的這一句冷語。
完顏氏恨不得以頭搶地。早知如此,她剛才早早出言教訓不就好了嗎?這下子,可是把兩位主子都得罪了!
此時的如謐,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地隨胤拉著,踉蹌而行。
胤只是大步前行,覺得身後的如謐十分拖沓,怒而停步,轉頭便要喝斥。
此時正行至廳中燈火通明處,胤聲音一滯,上上下下打量著如謐,接著長臂一伸,把她抱了個結實。
「來人,添炭!把這院的炭爐都給爺拿過來!」
打橫抱起如謐,徑在廳中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胤把如謐跑丟了一只鞋的小腳握在手中,又解了扣子暖進懷里。
「人呢!拿爺的披風來!」
「你又哭什麼!」
如謐不答,卻是攀上了他的頸項,抵著他的額頭,用唇蹭著他的,口中喃喃不清︰「Iloveyou…Iloveyou…I…Iwillneverleaveyou…never…」
淚水糊了胤一臉,他卻輕啟薄唇︰「Iloveyou…?」
胤只是疑惑地跟著重復,如謐卻在听清之後定住了身形。
看見如謐雙目放光的怔愣注視,胤笑了︰「Iloveyou.」
看見在自己廳中擁吻的兩人,完顏氏只覺得眼前一黑︰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什麼狀況啊?!
櫻院的一幫奴才也綠著臉聚在此處,眼巴巴等著她拿主意︰這麼多的炭爐,還有披風皮裘,這狀況,咱究竟是趕緊送上去,還是先等著啊?
「都愣著干什麼呢!」
完顏氏哭了。明明瞅著爺興致大好,以為總得先親熱一陣子的,咋倆人剛膩乎不過片刻。爺就又吼起來了呢?
她要是不在場多好呀,現在襯得跟她故意不給送炭取暖似的。她冤啊!
「我不喜歡這兒。」
如謐勾著胤的脖子,十分委屈地小小聲哼嚀了一聲。
拿皮裘包起如謐,正往她懷里塞炭爐的胤听見這一聲,翻了個白眼賞給完顏氏和她那幫礙眼的奴才,壓了火氣低聲問如謐道︰「你的奴才呢?怎麼這樣子就出來了!」
「我半路從轎子上跑下來了……轎子太慢……」
想到自己下轎其實是想一個人在冷風下往回走,好襯托一下自己的悲劇情緒,如謐小臉一紅,心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