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下的邱府。安靜得只剩風聲和護衛走過的腳步聲。
邱錦蘭循著那亮光傳來的方向走去,夜風吹過她的長發,從影子上看顯得有些女鬼般的猙獰恐怖。
「誰!」一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錦蘭的想象,她抬起頭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卓寧?」邱錦蘭看著站在風中的卓寧,像是在給誰放風的樣子,「你在這里干什麼?」
當卓寧看清來人之時,臉色不由得一僵,對于邱錦蘭的詢問,他竟一下子回答不上來。而邱錦蘭也沒有再追問,鼻尖掠過一絲燒東西的氣味。她從卓寧身旁走過,瞧見那院落中正有人蹲在角落里燒著什麼。
卓寧並沒有攔下邱錦蘭,而她也一步一步走近那個角落。
一陣風刮過。揚起的落葉,和不遠處飄起的零星火光,看起來有些莫名的淒涼。
不過幾步間的距離,邱錦蘭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走得很慢很輕。直至站在那個人身前,她看著那個人的背影,熟悉中帶著陌生。那個一直都很冷漠強硬的人,會有怎麼寂寥的背影嗎?
然而,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吧。每個人的心里都會有那樣一處柔軟,而往往只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
他轉過身,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邱錦蘭,輕輕的蹙起眉頭。
而邱錦蘭對著邱陌揚平時少有的神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只是,輕聲的道︰「睡不著,就出來走走。」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解釋,僅僅是覺得想對他說點什麼。
「這是燒給冷雨的。」邱陌揚的身前還有那沒有燃盡的紙錢元寶,點點火光照得他臉側出奇的柔和。
看著邱陌揚腳邊還有些沒有放進火盆的紙錢元寶,邱錦蘭蹲,衣袖下的手曝露在寒冷的夜里很快就流失了溫暖。拿了些紙錢元寶,投進火盆中,看著那旺起的火光。心頭不免還是有些五味雜陳,說不清其中的感覺。
「多陪我一會。」邱陌揚沒有去看邱錦蘭,只是坐在了一旁的石階上,露出的神情有些淡漠。
邱錦蘭坐到他身旁,兩人之間約莫空出一只手的距離,彼此卻還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氣息。他的味道,依舊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我遇見冷雨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瘦瘦小小的,在巷子里被惡霸打得遍體鱗傷。如果不是我恰好路過,或許那一日他就死了。」邱陌揚望著還在燃燒的紙錢元寶,腦海中陸陸續續的出現那時的場景。
邱錦蘭卻接了話,「他不會死,他骨子里有很強悍的生命力。不會那麼輕易的死掉。」冷雨是邱錦蘭來到這個世間所見到的第一個人,那個聲音,那個骨子里帶著冰的冷雨,在她的腦海里顯得特別清晰。
「是啊,也或許沒有遇見我,他還能更好的活著。」邱陌揚的眼中透著夜色的漆黑,「他隨了我之後,為了做了許多。他對你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因我而起。第一次的截殺,之後的綁架,還有最後那一次的孤注一擲,都是因為我。」
邱陌揚的身上帶著一種濃重的悲傷,那種我不殺伯人,伯人卻因我而死的無奈。讓他的心里帶著厚重的自責,可是,從一開始他便沒有認同過冷雨的做法,就是到了最後他依舊是對邱錦蘭伸出了手。在外人看來,他所作的都是理所應當。
冷雨違背了他,對府上的小姐下手。這樣的護衛,死有余辜。可是,邱陌揚的心底卻藏著一份深深的自責。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在卓寧,卓安,和那些知道冷雨落崖的人眼里,他理所應當的決絕。
「他只是護主心切,若真的如你這般算來,罪魁禍首應該是我。」邱錦蘭自嘲的一笑,繼續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出現,又怎麼會讓他感覺到危機,你說他是為了你,若不是我出現,他又何須為了你做這麼多。」
在邱錦蘭的心里,一直有著這樣一個魔障,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在這個世間她所遇見的那些人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變故。若真的這樣算,她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再或者說,把她帶到這個世間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什麼維持世間平衡,這一瞬間,邱錦蘭覺得自己的出現似乎只能打破這個世間的平衡,把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的。
就在邱錦蘭沉寂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她並沒有注意到邱陌揚轉過身,看著她的眼中帶著一絲絲的柔情。
「你看著我干嘛?」邱錦蘭對上邱陌揚的眸光,而他早已掩去那一顆落出的真意。
「我只是在想,在外這麼多年,你都是怎麼過的。還有,那一日,我們掛在懸崖上的時候你所說的那些話。」邱陌揚說得很認真,那猶如深潭的眸子,就像是漩渦,讓邱錦蘭一點點的淪陷。
邱錦蘭笑而不語。不得不說邱陌揚的眼楮讓她有些失神。而且,一想起那一日同他一起掛在懸崖壁上的時候,自己喋喋不休所說的話,她滿腦子的混沌,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當日究竟說了些什麼。
「在外的幾年,我過的很好。」沉默中,邱錦蘭說道。那並不美好的歲月,卻在此刻被她帶上了一絲溫暖的意味。許是知道邱陌揚對自己還存在的那點關心,她並不希望他不快樂。
「你並不想回來,對嗎?」。邱陌揚問道。
一絲苦笑在邱錦蘭的唇角散開,回不回來與一開始的離不離開,都不曾是她能夠選擇的。
「我沒有選擇,這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這個世上有些事,並不是由自己決定的,就算我覺得那應該是我自己的事,我依舊沒有選擇的權利。」邱錦蘭有些失落的道,當她看清自己被人操縱的人生,就總有幾分無味而又無謂的感覺。
「如果,你可以選擇,你是回來還是不回來?」
邱陌揚這一夜問題似乎特別多,而邱錦蘭卻認真的思索著。
如果,可以選擇……她會依舊留在晚宴上,拿了獎。更加的出名。然後,接受更好的工作,拿到更豐厚的報酬。或許,遇見一個情投意合的男人,結婚生子,對著花木,家庭過著再平淡不過的日子。而她應該不會選擇來到這個一無所知的世界吧。
而這個世界里,最為無力的詞,就是‘如果’。
事實是,她已經身在邱羅城中,而且所有的事都已經發生。沒有任何改變的余地。
「我已經回來了。」她看著邱陌揚,眼中坦坦蕩蕩,「一開始我很不喜歡這里,甚至于厭惡。而現在,我發現這里還不錯,起碼,我比起以前活的更像自己了。」
因為突然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那時候的邱錦蘭並沒有防備,以至于將一直壓抑在面具下的真實的自己表現出來。如果,沒有這一次的穿越,她或許不會活的這樣像自己。
「你真的不想當城主?」邱陌揚問得無比認真。
而邱錦蘭也無比認真的回答︰「是啊,我不喜歡站在太高的地方。而且,我能夠打理好一個園子,卻完全沒有打理好一個城池的能力。你要是希望邱羅城能夠繁盛下去,可千萬不要把它推到我的手里。」邱錦蘭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在她的心里那個城主之位是個探手的山芋。
「好,我知道了。」隨著邱錦蘭的話,邱陌揚的心緒也慢慢轉化著。
「額。」很顯然,邱錦蘭並沒有明白邱陌揚話語中的含義,卻隱隱覺得輕松了幾分。
「那你呢,這些年,過的如何?」看著邱陌揚,她總覺得帶著少城主光環的他,或許沒有外人看起來的那般的愜意自在。
邱陌揚目光游離,夜色下褪去冷漠的外袍,顯得有些孤寂。
他不說話,邱錦蘭也沒有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而她的問題也不過是出于好奇,並非必須要知道。
「那一年的冬天,比這還冷。」邱陌揚開了口,「我只記得天很暗,我的母親把的留在了山上。她說讓我等著她,我不知等了多少日,天從亮到黑一步都不敢離開。」
「可是,我等不到她。」他垂下頭,說不出的惹人疼惜。
邱錦蘭看著他,那種被人丟棄的感覺。她沒有體會過,但是那種一個人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她卻真切的感受過。
「後來,瑾姨發現了我,帶我回到城主府。若不是你母親,我根本不會活下來。」
听著邱陌揚提起藍瑾,邱錦蘭心中不由得一頓,人人都認為藍瑾已經死了,可是,她卻從肖奇口中得知,藍瑾還好好的活著。
邱錦蘭有些想不明白,這里的人都那般喜愛藍瑾,為何她不回來?亦或是說她有什麼不能回來的理由嗎?!
「瑾姨很溫柔,就連我娘都沒有那般溫柔的對待過我。」邱陌揚望著漆黑的夜色,每一次想起記憶中那少許的溫暖,都讓他生出一心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