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送完他娘回家後,急急便回了房,路上早做了準備被他娘子撒潑打罵好生修理一頓,豈知何娘子只是頭蒙著被,不言不語,不哭不鬧。
這反常的行徑,使得何忠大為不安,好言勸慰,好話說盡,又陪了不少笑臉。何娘子始終不搭腔,裹在被褥內一動不動。
何忠駭得去掀她的被子,對上被下那雙憤怒哀怨的眼,輕撫她青紫腫脹的臉,心疼地道︰「疼吧?」
何娘子是剎那間,所有的委屈與憤恨一齊涌上心頭,壓抑著眼淚與怒火緊咬著下唇恨恨地瞪著他不言語。
良久,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哭的無聲無息。若擱平時,那姣好的面寵梨花帶雨,是說不盡的我見猶憐。只是此刻,何娘子面色青紫腫脹,兩行清淚滾過,越發狼狽不堪,且還有平日里的半分美感可言。
何忠忙拿了她的手帕輕拭娘子面上的淚水,疼惜不已,「莫再哭了,沖了膏藥留了疤可丑了。」
「你敢嫌棄我丑!」何娘子終是爆發,咬牙切齒吼著一腳狠狠地踹在相公心口。
何忠悶哼一聲,厚實的手掌抓了娘子的腳,窩在自個胸口輕輕地揉捏著,暖暖地笑了,「再丑也是我何忠的娘子,是我何忠修了八輩子的福氣,才討得的娘子。」
何娘子這輩子也未听得相公說過這般甜言蜜語,若非是方才受過那般浩劫與羞辱,她簡直會甜到心窩子里。
「別想著說幾句好話,便抵了今日之事。」何娘子咬牙恨恨道︰「我娘便是說我刀子嘴豆腐心,旁人還道平日皆是我欺你,他們且知你這廝扮豬吃虎,我可是被你欺負的夠嗆。」
「好罷好罷,今日之事皆怨我。」何忠手中的力道越發輕柔,「坐起來一會罷,我替你梳頭。」
「我不要照鏡子!」何娘子捂了臉,那叫嚷的語氣頗像女兒撒嬌時的樣子。
「好,不照便不照罷。」何忠扶了娘子坐起,立在床邊,拿了木梳替她輕輕地梳著一頭雜亂的青絲。
何娘子背對著他,微勾著頭,低垂眼瞼,唇角卻是微微上揚著的。
不,這場婆媳間的拉劇戰,她並未完全輸!或者,應該這麼說,她婆婆不經意間,已把兒子的心越推越遠!
何忠是好脾氣、孝順、固執且倔強的,心地善良又極易對弱小心軟。他在他爹臨終前,應下了好好照顧他娘,所以寧願自己不享受亦要每月給他娘十幾兩的孝敬銀子。可今兒這般一鬧,暴露了何周氏的本來面目,便是貪財,不顧兒子死活。
何娘子內心暗啐道,就你會裝病裝嬌裝弱麼?裝的始終是裝的,你老婆子再會裝,今兒個也讓你兒子識出你的本性!
何忠原本未應了一下子短他娘一半的銀子,但經何周氏這般彪悍的一鬧騰,反倒坐實了此事。若非是那老婆子臨走前又訛了二兩銀子,何娘子心里可能會舒坦些。
人心亦是肉長的,何忠且會不覺心灰意冷,對這個親娘心生失望?除去父母,妻女亦是他最心愛的人,親娘出手將妻女欺負成這般模樣,讓他情何以堪。偏她是自個親娘,打不得罵不得,只得嬌俏的娘子受委屈。
何忠替娘子梳順了頭,又扶了她躺下,柔聲哄道︰「睡會罷?我回來時抓了幾帖活血化淤的藥,這便去熬了待你睡醒再喝。」
何娘子鼻間已有些暖意,卻偏是板了副面孔不給他好臉色瞧。她斷無可能這般輕易原諒他!她要讓他明白,她今日里遭這般侮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何娘子這一躺,便未再下過床。
失了當家主母這主心骨,何家一度忙亂不堪,家中一切瑣碎事務俱落到何忠身上。何忠咬牙撐著,內心越發體恤娘子。何花馨身為長女,倒底更懂事些,幫襯著她爹操持家務,倒也有模有樣。
次日,何忠做好了豆腐,天未亮的剛歇下,睡的迷迷糊糊間,猛然想起菜未買,又爬起穿衣,呵欠連天地提著菜籃子出去了。
何娘子在床上躺的是腰酸背疼,早已耐不住,見相公這般辛苦,險些便又心軟。但憶及自個如今這副尊容,且在街坊鄰居面前丟盡了臉面,全拜他娘所賜,當即又氣又惱胸口直發悶。
何花語早起,照例在院子內活動開來,卻見前頭鋪子有聲響,還以為是她娘親頂著腫脹如豬頭的臉面在開檔。猶豫了一會,進了前頭鋪子,卻見是她爹在忙活著。
「我來吧,爹快回去睡會。」何花語暗暗有些心疼,「晚些還要去送豆腐,爹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如何受得?」
何忠輕斥道︰「快些回房去,多添件衣裳!被你娘知道爹準你拋頭露面賣豆腐,又得朝爹發火了。」
何花語被她爹半哄半轟的回了房,皺著眉頭思量了會,轉身又出了房,徑直去了她爹娘的房間,好一通翻箱倒櫃。
何娘子正煩悶著,沒好氣地斥道︰「那箱里頭俱是你爹的破衣裳,瞎折騰什麼!」
「改小了穿。」何花語頭也不抬,兀自在翻撿。
「我家還未窮成那般光景!」何娘子語氣不覺緩和了些,「家中的事務,勿需你們姑娘家來操心。」
何花語輕嗯了聲,挑了幾件灰舊的棉襖短衫襖褲出了門。
回房時,何花馨才迷迷糊糊起身,何花語將舊衣衫褲徑自往床上一扔,道︰「大姐女紅好,幫我改改衣裳吧。」
何花馨只當小妹改了這衣裳早起活動時穿,也未多想,便應承下來。
何忠饒是再壯實,只得睡兩個多時辰,送完豆腐回來,早已疲憊不堪,飯未吃,倒頭就睡。何娘子自責不已,然而她臉上的傷,沒個十天半月,亦無法好利索了。讓她頂著一臉青腫賣豆腐,且不是出去讓人看笑話?
晚飯時,何娘子忍不住開口道︰「便讓阿喜一人去送豆腐,你在家看鋪子罷?」
「不成。」何忠想也不想便搖頭,「幾條街的酒肆飯館,再加上幾十戶老主顧,皆要在午時前送完,阿喜如何吃得消?」
「只是……」何娘子心疼不已,「你這般太辛苦了。」
「不礙事。」何忠淡淡地搖頭,「我用過午飯,可以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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