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對這個小女兒，一向是另眼相看的，對于她想做的事，只要自家娘子不反對，都會鼎立支持。因而，何花語的另一個身份算是可以正當地存在，在何家內部不再算是秘密。
何娘子氣惱之余，對小女的行徑亦是睜只眼閉只眼。但如此幾日，有小女扮成的何三小替她在鋪子里賣豆腐，何娘子倒是能騰出空余，自個的日子也過得輕松愜意不少。
何娘子未料到，寡淡少言的小女，一換上那身何三小的衣裳，立即變了個人似的，倒真像個活潑頑皮的少年。看著這樣的小女，何娘子不由得暗暗有些心疼，次日，喚了裁縫鋪子的顧師傅上門。
顧師傅順便將上次給何娘子及兩位小女裁好的衣衫送上門時，何花語正在前頭鋪子賣豆腐，眼瞅著娘親與姐姐們歡喜地拿著漂亮的衫襖在身上比試著，嘴上說不在乎，心里頭終歸是有絲酸溜溜的。
何娘子眼角余光掃著小女面上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吩咐道︰「花馨花韻，拿了新衣衫回房去。」
何花韻應了聲，喜滋滋地捧了自個的新衫襖往後院去。何花馨小心翼翼地瞄了一身灰舊男裝的小妹一眼，壓抑面上的喜色，歉疚地回了房。
「顧師傅，來，替我這遠房佷兒做兩身新襖子。」何娘子極為親昵地把角落里的何花語拽過來，「瞧這孩子，打鄉下來時穿的衣裳都極舊了。」
何花語一怔，根本未料算到她娘親竟然會給自己做身新衣裳。只是，為何是給三小做，而非她的親生女兒？
「何家娘子可真是個面善心慈的大好人。」顧師傅嘴上說著好話，利索地拉了尺子，「來，小兄弟，你上輩子可真是積了福了，遇上這麼戶好人家，不僅吃飽穿暖，還給你做新衣裳哩。」
何花語眉頭微蹙，神情略有些黯然，她娘便是連自個也要利用麼？給三小做兩身新衣裳，便是想向街坊鄰居證明，自己的心腸有多好，對別人家的孩子都這般疼惜。
「三小謝謝阿母。」何花語再仰起臉時，已是滿面笑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兒。
「都……都成了一家人，還道什麼謝。」何娘子見小女這副裝出來的笑臉，卻是有些別扭，心下又有些懊悔。
顧師傅量好尺寸後，笑著保證盡快送上成衫，便告辭。
何娘子獨自面對小女，想了半天該是說些好話，解釋或是安慰一番，可話到嘴邊始終說不出來。什麼時候，竟然要她這個做娘親的，去討好女兒？
「阿母上後頭歇息著罷，鋪子里頭有三小便成。」何花語朝她娘一躬身，十足的一副來投奔遠親的三小模樣。
何娘子瞪著她半晌，拂袖離去。母女間隔閡始終存在，她便是不指望著與這個小女有著貼心的一日。
何花語長噓了口氣，神情又有些迷離。她不是不會討好她娘親，但打心眼里卻不願意這麼做。她記事早，早已被這個親娘對自己嫌棄的表情深深地傷害了。只是，她一向習慣把心事埋在心底，不願說出來罷。她可以對別人虛與諉蛇，擠出臉虛偽的笑容說些應場子的話，但唯獨對自己的親人不能！更加，無法以女兒的身份，違心地去討好自個的娘親！
何娘子稍感安慰的是，小女做事極有分寸，就算她對這個娘親再是不喜，在外人面前，亦是極力維護何家的臉面，替這個娘親說好話。因而，她亦不再束縛小女只許呆在鋪子里，偶爾也會使喚她去隔壁的雜貨鋪子買些零碎的物什。她不得不承認，極想看見小女極力表現得一臉淡然，卻又偷偷地小歡喜的模樣。
好罷，就當這個小女一半是兒子一半是女兒地養著罷！
何花韻倒是開始羨慕起小妹，可以借著她娘親指派任務的當兒名正言順地出去逛一會，只要不太久，她娘親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作罷。
「娘，也給女兒做身男娃兒的衫子！」何花韻央求道︰「女兒保證只在附近逛逛，絕不給娘親惹麻煩！」
「休得胡言亂語！」何娘子沒好氣，「莫非是要外人來取笑娘，自個沒生出兒子，盡去收養別人家的，一個不成，還收來兩個！」
「那便道我只是遠房親戚的孩子，偶爾來住個幾日，成不成，娘……」何花韻又拿出那套殺手 ，纏著她娘撒著嬌。
「不成！」何娘子斷然否決，「你雖只比花語大了一歲，卻比她高上許多，穿上男人衫子也是會個半大小伙子，更會惹來旁人的閑言碎語。再說了，咱花韻兒這張水汪汪的漂亮臉蛋，再往男人扮，一眼便會被人識穿！」
「就不許男人長得漂亮麼？娘……」
「好罷，小心肝，莫要來煩娘了。」何娘子敷衍道︰「娘得趕著替你們小妹縫制頂襖帽子，她大半天在前頭鋪子呆著，受了風又該去瞧大夫了。」
何花韻委屈地扁著嘴，「娘偏心，光顧著疼小妹去了！」
「娘怎麼偏心了，上次都給你們置辦了新衫子，偏是你們小妹沒有。這會子，她估計都記掛著娘偏心哩。」何娘子每每想起此事，便有些懊悔。小女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也不能當小姑娘那會，隨隨便便給打發了。
「娘不是給小妹置了兩套新衫襖子麼？娘就是偏心！」何花韻死纏爛打，「不管，女兒也要套男人衫子！也要像小妹一般出去逛逛！」
「花韻！」何娘子變了臉，厲聲斥道︰「你也要來氣娘麼？這般不懂事！娘做什麼事不是替你們考慮周全？你若想似西平街的那些女兒家，以後隨便找戶窮人家嫁了，盡管出去便是！娘也不攔著你，你也不用費心思去置套男人的衫子，穿成現在這般大搖大擺地出去便是！」
何花韻且見過娘親對自己發這般大的火，扁著嘴忍著未哭出聲來，氣呼呼地踢開腳邊的繡架，回自個房間生悶氣去了。
何花馨陪著小心看了眼她娘，低垂著眉眼往外走，「女兒去看看花韻。」
何娘子丟了手中的針線，長嘆了口氣，越發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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