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凝碧有泉
何花語側耳傾听，隱隱聞著山泉汩汩往外冒的聲，大為驚異，「這屋內，竟是引來活水麼？」
「不是引來的活水……」福嬸笑道︰「而是這眼泉，名為凝碧。」
「嘩……」何花語驚呼，側了身讓門外的光線透進來，果然瞧見屋子正中央有個不過三尺見寬的泉眼，正汩汩往外冒著泡泡，顯是活水，然而卻不往外溢。泉眼四周砌著青石板，襯得里頭的泉水更為晶瑩清透。
「稀奇罷？」福嬸眯著笑眼望著她，「听咱掌櫃的講，這眼泉可是魯家祖宗傳下來的，這凝碧齋，便是因此得名。」
何花語嘖嘖稱奇，「泉水自是不同井水，怪不得凝碧齋的糕點這般好吃哪。」
「可不是，這泉水有一半的功勞。」福嬸嘆道︰「外頭不知多少人垂涎著哩，幸虧咱掌櫃的死守……」
何花語听福嬸是話中有話，也不好多嘴問。這等寶貝，自是有人會垂涎，否則也不用造這麼間密室，白日里也上著鎖。
「那個……」何花語嘿嘿干笑，「掌櫃的既是這麼寶貝這眼泉，怎的還放心讓小的進來？」
福嬸眨著眼奇怪地望著她，「三……阿祿哪，掌櫃的既是允了你進來，你便是咱凝碧齋的人，如何還要防著自家人？」
何花語嘿嘿干笑著，心下卻極不以為難。這魯掌櫃不過是瞧她不要工錢才雇了她罷，怎的會將她當作自家人？再說她扮何三小這些時日，見過的人也不在少數，豈不都是嘴上說著些客套的場面話，便是陪著笑臉說著蜜語，指不定那人心中作何想。便是她祖母小叔一家子，真正的自家人，又豈不是互相防備斗個你死我活？
「遞個桶過來。」福嬸吩咐著，已踏在泉眼旁的青石板上，拿了把長柄木勺半蹲了下去。
何花語擱了擔，一手拎了只木桶上去，道︰「福嬸，這種粗活還是我來罷。」
「你且先瞧著……」福嬸拿了勺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水，輕聲道︰「來，拿桶接著。」
何花語忙側了桶口對著，小心著沒撒出去一滴。二人配合著，費了些工夫才集齊了大半桶水。
湊近了看，才發現這泉極淺，泉底的鵝卵石溜光可見。泉水碧清碧清，果真不愧為凝碧二字。
福嬸將桶擱至一旁，緩了口氣，道︰「這眼泉哪，每日只出六桶水，可不敢浪費啊！」
「才六桶？」何花語蹙眉，「那掌櫃的方才，是讓小的去外頭的大水井挑水罷？」
「勿需理會他，他也不瞧瞧，阿祿你這副身板，可是挑擔的料？」福嬸半嗔半惱，「再說了，這些洗涮用水，平日里皆是收了鋪，阿興上外頭去挑。廚房外頭的幾大眼水缸里頭，可還蓄著不少水。」
「福嬸可真是好人兒。」何花語陪著笑，「可掌櫃的也說過，這鋪子里不養閑人。咱可也不帶白來吃飯的，這後院的活兒，福嬸盡管著吩咐。」
「好好好……」福嬸笑眯了眼，「待會兒你便幫把手和面罷。」
歇了會，福嬸又拿了木勺去舀水。待兩只木桶滿了大半，泉眼里的水幾乎見底了。
「好了。」福嬸將木勺擱在青石板上，緩緩起了身，「再想取水，又得過好幾個時辰。」
何花語拿了扁擔，卻被福嬸接了過去。
福嬸笑著解釋，「這水金貴，萬萬不能撒了。」
何花語也不敢跟她搶著挑，說實話，她這副身板，還真挑不起這兩桶水。復想想，這魯掌櫃抱怨的有道理，雇了她，便是不要工錢，說不定也是賠本的買賣。
福嬸將水挑了出去，立時便鎖好門，小心地收妥了鑰匙，方才重新挑了擔回廚房。
福嬸膀大腰圓，氣力自是不小，把這面揉的呼呼作響。
何花語幫忙著打下手揉面，其實主要是看著福嬸干活，自個盡是添亂。至多也就剛開始時拿個勺，按福嬸的要求往面粉里添水罷。所幸未撒了一滴這寶貝至極的泉水，福嬸看著還算滿意。
待福嬸揉完面，將面團放置一旁醒著，何花語忙打外頭的水缸中打來半盆水，福嬸就著盆里的水淨了手。
福嬸坐在桌邊捶著手臂，一臉疲憊，見她倒完髒水進來，嘆了氣，「這人老，不中用了。」
「福嬸可不老呢！」這拍馬屁的話何花語早就說的無比順溜，擱了盆便乖巧地替福嬸捶著肩背。往常她爹干活累了，可是最喜歡她捶背哩。
福嬸幾乎是受寵若驚，嘴里連聲呼道︰「可使不得，咱又不是啥夫人女乃女乃的，可受不得這個。」
「有何受得受不得。」何花語將她按住了，使了全力按捏著，語氣越發親昵，「福嬸是長輩，干活累了咱做小輩的自當要體諒。三……阿祿做福嬸的兒子是小了，做孫兒又大了……」
「福嬸哪里有這個福氣喲……」福嬸舒服的眯了眼，「福嬸要是有你這麼個乖巧的孫兒，可是……」
許是又想起傷心事，福嬸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何花語也不再說話，只是手下的力道，輕重拿捏的越發穩妥。福嬸半眯了眼，有些昏昏欲睡。
「好了，阿祿，你也累了，歇會罷。」福嬸抓住她的手，再瞧她，眼里又多了幾分慈祥，「讓福嬸靠著喘口氣就好。」
「嗯。」何花語乖巧地應了聲，出了廚房拿掃帚正準備清掃院子，卻撞見那一臉陰鶩的魯掌櫃，盯著她一臉若有所思狀。
「牚……掌櫃的，我這就去干活。」何花語心虛地低炊了頭撇開臉，生怕這魯掌櫃嫌她吃閑飯趕她走。
魯掌櫃板著臉，語氣無波，「天色已不早，你早些回去。」
何花語心下一沉，慘了慘了，這魯掌櫃可是覺著就算她不要工錢，也是個吃閑飯的。
「還愣著做甚麼！」魯掌櫃皺了眉喝斥道︰「早些回去，明日趁早來！」
「掌櫃的不趕小的走？」何花語喜出望外，猛抬了頭雙眼滴溜地盯著他，小臉樂開了花。
「不知所謂！」魯掌櫃沒好氣，「等會讓阿興給你包些糕點。」
「謝掌櫃的，您可真是個大好人。」何花語溜須拍馬，順著桿子往上爬，「掌櫃的，多給小的來幾種罷？」
「有的你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撿四！」魯掌櫃斥道︰「還不快回去！」
「得勒！」何花語歡快地應道。
拎了兩包糕點，何花語出了凝碧齋。站定，回身望著那塊古舊的招牌，僅是半日間，卻恍然如夢。
但願她此番別有用心，不會傷害到這間傳承百年的凝碧齋，還有……里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