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奢靡之音
飛松園為杜府內苑一處大氣的花園子，其內既有人工修葺的假山花草，又有依勢而建的橋廊亭子、水榭樓台，更有悠然自在的青山綠水。雖名為飛松，園內豈止松林，各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樹木不下百種。而依山的小湖泊，茫茫水面，可泛舟游玩，水晶瑩清沏，顯是有活水回流。
飛松園入口處有兩名小廝守著，將他們攔了下來，喝道︰「飛松園豈是甚麼人等都可進的？莫擾了少爺們的雅興！」
平安忙陪了笑，稟明來意，又道︰「小的是奉了翠琴姐之令，還望行個方便。」
顯是翠琴二字來頭不小，那守門之人便放了行。
何花語心下兀自揣度，為何是奉了翠琴之令，而非杜夫人之命？復想想便恍然大悟，翠琴只不過被杜夫人當作槍頭使罷。這杜夫人有心為難六少爺，卻不能被旁人落了把柄，若真被人指責，只消一句是底下的丫鬟假傳令言便可搪塞了去。
進了飛松園，何花語與阿興二人幾乎是應接不暇，險些看呆了去。穿過水上長長的橋廊，過了一座亭子，又有人將他們攔住。
平安再次稟明來意，這回是陪了幾分小心。
「找六少爺的？」那人眼中已流露出幾分不屑，「等著罷。」
平安點頭哈腰，湊上前去附耳又說了幾句私話。
那人冷眼掃他們二人一眼，又思索了片刻，扯開嘴角笑笑，道︰「先候著，待我先去稟過三少爺。」
何花語盯著那人的背影，回味著他方才那笑帶了幾分陰險，又听得他說去稟過三少爺，心下已覺有些異樣。這三少爺為嫡出，自是與那杜夫人是一條心的。這去通報的小廝就算不是三少爺的心月復，亦是他跟前的一條狗。他們要見見六少爺，亦是要通過這三少爺準許的？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先前傳報之人復出來，斜睨著他們道︰「派個人進來，三少爺要問話。」
原先阿興還指著能討些賞，但看這陣勢，心下早已覺著不妙，一把便將正神游的何花語推了上去。
何花語未查，腳下一個趔趄，回過頭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阿興壓低了聲斥道︰「還不快隨那位小爺進去，不把余下的銀子討回，小心回去了掌櫃的修理你。」
何花語本是不想趟這渾水，復想想見識下這些富家少爺們的嘴臉亦是不錯，便平心靜氣，隨著那通報之人進了水榭，沿著扶手樓梯而上，登上二層的樓台。
這樓台依山憑水，夏日里應是個消暑的好去處，此時怕是太過寒涼。但何花語上去了才知，里頭還燒著暖爐，這水氣遇著暖意，裊裊騰起陣陣非煙似霧的水氣，倒是別有一番風趣。在這片氤氳之中，只見眼前人影閃爍，躇光交錯，晃的她有些胸悶，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
茫然之中被人推到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面前，怔了半晌才听得他身旁的小廝發話，「三少爺問你，來找六少爺有何事？」
這杜家三少爺較其余少爺都年長些，眉眼間除了霸氣還多了幾分戾氣，他並不言語，盯著她面上浮現幾分玩味之味，像足了只逗弄耗子的貓兒。
有下人打開一扇窗，一陣冷風吹過，何花語頭腦才清醒過來，恍然才驚覺室內一片清靜，眾人皆盯著她瞧，似是都等著她回話。
何花語微側了頭，一眼便瞥見了雲舟。
今兒的雲舟瞧上去與往日有些異樣，斜倚在椅內，多了幾分慵懶的意味。身上披著件白色的袍子，溜著絨邊，面上卻是泛著粉色的紅暈，眼里氤氳著水氣顯得分外迷離。
听寒在一旁伺候著他飲茶，端著杯子亦朝她望來，見著是她顯是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不屑。
不知道誰斥了聲，「沒出息的東西，光是這等場面便嚇過去了。」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何花語忙醒了醒心神。
這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少爺們，私生活是奢靡的令人咋舌，一大晌午的便飲酒作樂。可以想像，這杜老爺一個一個地往家里領美貌的女子，他的兒子們更是不甘示弱罷？這杜府的少爺們如何，她無意唾棄。只是，她心中如神仙般不染縴塵的雲公子，竟與這等人為伍，她不免覺著胸口脹的更為難受。
只想，早些辦妥事，早一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亦瞧見了角落里的杜六少爺，仍是一襲青衫，與這屋子里的人物格格不入。他微擰著眉，撇了臉望向窗外，似乎一切與他毫無干系。
何花語絕了雜念，回身望著面前的男子，道︰「回三少爺的話，小的是凝碧齋的伙計，今兒奉命送糕點進府。昨兒六少爺訂購之時付了五十兩訂銀，還余四十兩尾數未付。」
「混帳東西，堂堂杜府會少了你四十兩銀子麼？」三少爺身旁的小廝喝斥道︰「快滾，可莫擾了咱三少爺喝酒的興致！」
「陸安！」杜三少爺喝住自己的小廝，支著肘不經意地望著杜六少爺，「老六，這位小伙計是找你的哩。」
杜六少爺面色白了幾分，卻是按捺住尷尬竭力從容回道︰「三哥，這等小事，隨便打發了哪位小廝引去賬房支取銀子便是。」
這杜夫人還有杜家的少爺們不是想看看六少爺的笑話麼？呵呵，他們便只當自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隨便踐踏別人的尊嚴麼？
何花語月復中暗自冷笑了聲，語氣越發天真無知，「杜夫人跟前的人發了話，道是這糕點是六少爺來訂購的，便讓小的尋了六少爺來討要銀子。」
杜六少爺聞言，終是掃了似根竿子立的筆直的何花語一眼，嘴角牽扯，帶出幾分嘲諷的意味。
而那杜三少爺上下打量著何花語，唇角的笑意越深。何花語知道自己這般強出頭，定是得罪了這位三少爺，今兒這四十兩銀子，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拿到手。
「舟子，難得你今日來助興，我們便來打個賭如何？」杜三少爺卻是轉了話題，徑自詢問身旁的雲舟。
雲舟輕嗯了聲，有些朦朧的醉眼朝何花語望來，微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