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開頭幾章要交代小樂薇的出身背景,所以難免瑣碎沉悶一點,請看文的親們擔待點,從5歲開始,文文基調會變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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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大殮的那一天,我頭一次看見了我的爹爹,樂少甫,白渚國的戶部侍郎,在東聖朝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年紀約莫四十出頭,合身修長,穿著灰白的麻衫,白淨的臉上只是冷清的沉寂而已,殊無哀痛,在我娘的牌位前進了三柱香後,他便將自己融入群眾的洪流中,與賓客談笑風生,應對自如,似乎喪卻一位枕邊人這樣的事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損失。
事實上呢,娘的死也的確算不上什麼損失的,因為爹爹雖然是一介讀書人,卻也是一個狂愛惹桃花的人,听說他在外面的相好知己無數,這應該不是捕風捉影,單看看家里的數目龐大的妻妾群就知道了。
而且,有趣的是,縱觀我爹的娶親納妾史,他所討的女人,從大家閨秀到小家碧玉,再淪落到勾欄,越來越偏向下里巴人,或許,在男人眼里,家花總是沒有野花香,如同酒一樣,宮廷玉液總沒有山村杏花酒來得爽洌。
娘大殮這一天,我還見到了傳說中的二姨太,她叫安歆,一個相貌很平庸的女人,卻因為手里牽著著我爹唯一的兒子,樂鈺,而臉上掛著驕矜的笑。
安歆本是焦夫人的陪嫁丫頭,據說當年焦夫人嫁進樂府之後,因為多年無所出,便設法讓我爹收她做了二房,為的就是讓她幫助生育,保住自己在樂府一姐的地位。結果,安歆的肚子很爭氣,不出一年,便生下個十斤重的大胖小子,焦夫人也大感欣慰,與安歆遂以姐妹相稱。
不過,這對姐妹,真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嗎?我很懷疑。她們兩個,對樂鈺的爭奪太明顯了,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
鏡頭一︰樂鈺一進屋,就小鳥一般掙月兌了安歆的手,親昵地鑽進焦夫人的懷中,一口一個大娘地叫著。焦夫人呢,則一臉慈愛地摟著他,嘴里連聲叫著「我的兒」,變魔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金錁子,塞到這樂鈺手里。
鏡頭二︰安歆在一旁看著,咬著唇,死死地絞著手中的帕子,恨聲召喚著「兒子,大娘忙得很,快別添亂了,到娘這里來。」
鏡頭三︰樂鈺作勢便要走,焦夫人不肯放行,雙臂用力從背後攬著他,依舊旁若無人地說笑。
鏡頭四︰安歆的臉,憋成了豬肝色,手也開始顫抖。
我看不下去,算了,這又不關我的事。我閉上眼楮,考慮起自己的問題來。
當天,前來吊唁的人們,除了對著我娘的排位落淚外,都不約而同地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跑到我的襁褓邊,無限憐憫地看著我,嘆息著︰「這女圭女圭這麼小就沒了娘,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
我心里也是默默叫苦,一生下來就爹不疼娘不愛的,現在連個庇護傘都沒有了,老天這不是要絕我的路嗎?
後來的事情,似乎證明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等到當天的宴客結束之後,沈萍將我從翠縷手中接過來,徑直抱到了我爹面前,當時這個對我而言相當陌生的男人正在陪著最後一批賓客喝茶,言笑晏晏。
「老爺,小薇子以後就交給我待吧。我和如蘭是好姐妹,日後一定會在這孩子身上盡心。」沈萍開門見山,她當時身著一身雪白杭繡的裙子,雖在我爹面前微微曲著身子,神態卻如一支白蓮般清挺。
我爹微微皺起眉,似乎是不高興沈萍當著賓客向他匯報家事。
可是,他還沒開口,他身邊的賓客就開始對沈蓮大加贊揚了︰「樂大人,果然治家有方,府上的這位夫人竟然如此通情達理,主動收留亡人遺女,的真是讓我們大開眼界。」
我爹听得這話,臉上頓時笑意盎然,相當和藹地對沈萍道︰「難得你對如蘭一片誠摯之心,好吧,樂薇以後就由你來管教,日後你的月銀加倍。」
沈萍微微垂首︰「謝謝老爺成全,謝謝各位大人美言。妾先告退了。」
說罷,抱著我款款地離開,留下幾個賓客在身後贊口不絕。
不知道沈萍看見了沒有,反正我是注意到,一直坐在我爹身邊陪著客人的焦夫人,臉上是大大的不快。
我想起了一句名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暗戰。
穿越過來之前沒少看宮斗家斗之類的書,莫非那種戲劇性的事情,也會發生我的身邊?
不管怎麼樣,我的人生算是有了基本的保障。而且,我何其幸運踫到了沈萍這樣溫柔的女人,比起我娘來,她似乎更懂得如何做一個監護人,對我疼愛有加,每每凝視我時,那雙美目里的溫柔,簡直多得要溢出來。
不過時間長了,我發現沈萍其實也是一個寂寞的人,甚至比我娘還要寂寞。因為我娘身邊,好歹有個翠縷,而我的出世,也證明我那花心的老爹至少曾經跟我娘親密過。
但是沈萍呢……在我五歲之前,我沒有見我爹進過她的院子一步。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兩個之間非但不恩愛,相反還是有積怨的。沈萍本是京官之女,雖然比不得焦夫人來頭大,卻也是名門之後,本來絕無可能做人家的妾的。
她從小就跟一戶官員定有姻親,可惜,還未過門,那從未謀面的夫君就得了傷寒不治而亡了。就這樣,沈萍落了個克夫的名頭,才到二八的年華,卻再也沒有人上門提親,嫁給我爹應該是無奈之選。
沈萍待字閨中時,就是雁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兒,琴棋書畫又無一不精通,可以說是智慧與美貌並重,據說,當時他要納沈萍進樂府時,焦夫人深感自己的地位會受到威脅,還曾竭力反對過這門親事呢。正因為這樣,娶沈萍進門後,我爹當撿了個寶貝,歡喜得不得了。
可是,新婚之夜,我爹竟然被沈萍擋在了洞外之外,怎麼也不肯放我爹進去。原因是,前夫的喪期三年未滿,做為未亡人,她不能行逾矩之事。
沈萍不肯開門,老爹在抱廈湊合著睡下,氣悶難當。他可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何況給他氣受的還是個女人。老爹輾轉到半夜,越想越郁悶,牛勁上來,沖到沈萍門前放下狠話︰「你今晚若不讓我進去,此生我都不會踏進你房門半步。」
看看,我老爹就是一個這麼有骨氣的人。他原以為,這樣的話放出來,沈萍立馬就服軟了,肯定會乖乖地給他開門。
不料,沈萍的骨氣竟不在他之下,任憑我爹一個人站在冷風中嘶吼,將雞翅雕花的門擂得山響,沈萍別說開門了,「梗糾糾在床上死挺著,連個身都沒有翻」——這是當夜在她房里伺候的小丫鬟則喜的原話。
怨恨的種子就在這對鐵骨錚錚的男女間種下了。我爹說到做到,反正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少一個沈萍不在話下。沈萍呢,也是清心寡欲的一個人,沒臭男人在身邊,她反倒樂得清閑自在,整日彈琴觀鶴,絕不似我娘那般離了男人就活不成的小女人。
我知道了這些內幕之後,才了解沈萍為什麼會唐突地在滿座賓客面前提收養我的事。我爹是個好面子的人,賓客對沈萍的義舉交口稱贊,他怎好意思拒絕?
若非如此,我爹恐怕根本不會給沈萍這個機會把。
我不由得更加佩服起沈萍來——對了,直呼她的名字好像不太禮貌,我都叫她五娘的。
五娘是個相當磊落的女子,和她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對她的傾慕越多。所有的人都建議五娘向我隱瞞她不是我親娘的事情,可是五娘卻在我會說話的第一天,就開始不厭其煩地告訴我,我的娘另有其人,我娘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托付她來照料我,還不斷地告訴我,我娘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非常的愛我。
我听到這話時,心酸又感動,這是我听過的最美麗的謊言了。
我一歲到五歲的人生乏善可陳,這其中發生的事情,用幾句話就能概括了,當然,由于我生活圈的局限性,這些所謂的大事,其實都是些婆婆媽媽的事。
第一,我爹的私生活變本加厲地開放,經常流連夜店(青樓、樂坊之類)不歸。
第二,除了二姨太外,其他的夫人姨娘依然沒有生育。
第三,重點來了,二姨太安歆,也就是為我爹生下唯一一個兒子的那位,竟然又添了一個兒子,在樂府所有女眷中,風頭頓時無人能及,她們議論說,安歆是這府里的霸星,將其他人的運氣都佔完了。而且據說,她已經開始和焦夫人平起平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我想,那應該是遲早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