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口中的祠堂,坐落在樂府高大的院牆外,位處西南,是一個三座廳堂,兩進院子的龐然大物。它的前身,是數百年前雁安還未興盛起來的時候,由聚居在此的一個大家族修建的,經過幾百年風雨的洗刷,當年的大家族早已四分五裂,祠堂上的匾額也早剝落了紅漆,消褪了墨跡,再也看不清本來面目,但祠堂卻因修建得極為牢固,在風雨中屹立不倒,默然盤踞,經過歲月的洗禮,依舊飛檐拱璧,青瓦白牆,更添了雄渾滄桑的氣度。大概正因為它有這種無言的蒼美,後人才爭先恐後地對它加以修葺和補建,甚至視之為風雅。我爹近水樓台,也是出資修繕者之一,事實上,他幾乎將這個老祠堂全部重修了一遍,而每年農歷二月和八月,他會將本該在家廟中進行的儀式搬到這個祠堂來,日常府中有了喜壽婚喪,也大多數是在這里祭祖。
所以雁安人紛紛傳說,我爹其實是看上了老祠堂地皮的風水好,所以通過出資修繕將這塊地據為己有,讓原本屬于大眾的祭祖場所改姓了樂。
不管老百姓怎麼議論也好,我爹是不理的。他是當朝戶部侍郎,雁安城里的大人物,又是皇上面前極為得力的臣子,他要佔地,誰又能說個不字?
反正,我現在就在這座祠堂前的甬道上站著,黑洞洞的祠堂門朝我打開,像一頭沉默的怪獸一般,只等著我進去就將我一口吃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回了小孩子,我又重新地害怕起黑暗來了,回頭一看,五娘眼中含著淚,遙遙地站在甬道盡頭,她的身邊,是一臉不高興的安歆,她是特意過來監督五娘不許與我同進的。
我吞了口口水,慢騰騰地朝祠堂走,昨晚剛了一場雨,腳下的青石板之間的縫隙里,有碧綠可愛的青苔,盈盈地探出頭來,我忽然覺得事情也沒那麼糟糕。
祠堂里所有的,不過是神龕佛像,祖宗牌位,香案上供奉著燭台和香爐,蠟燭忽明忽暗,香爐上是一大把燒到一半的檀香,升出裊裊的青煙。神龕里的那尊華麗的觀音菩薩,寶相莊嚴,嫻雅自在,在青煙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神秘,令人傾慕。
爹爹雖然責令我面壁,可也不過是說說罷了,他並沒有派人監管我,我也不會傻到真要去面壁,大約是感覺有了菩薩的庇護,方才進祠堂時心中的那點恐慌早已一掃而光,先是一坐在蓮花狀的蒲團上,裝模作樣地靜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得緊,過了一會兒,又將幾個蒲團接連起來,來來回回地在上面打滾。
玩了一會,終是膩了,一眼瞥見那尊菩薩,拈指微笑,正盈盈地瞧著我,心中不禁癢了起來。
那觀音千手千眼,由銅鑄而成,通身黃澄澄,璀璨光華,而造型千手千眼,是送子觀音之相。我雖不懂,卻也看得出雕工繁復精美,才有這般的線條如水,栩栩如生。
心中竟有被觸動的感覺,想細細端詳那觀音,可惜人小個子矮,怎麼也看不清,仰著頭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蒲團一個個墊起來,順著香台爬了上去。
,原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足足有一尺半寬,四尺來高。觀音身後,桌台還空出老大一塊,直抵著享堂的木牆,這中間空出一小塊地方,不大不小,正好能容下我,手腳也能自如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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