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的墜落,沒有任何疼痛,也沒有給我帶來任何不安。
因為這個過程只是在一瞬間,仿佛只是一眨眼,再定楮看時,地上鋪著寬大的青磚,我跌過來的那個世界,已經無跡可尋了。
一切恍如在夢中。可身邊的沭陽,巧笑嫣然,活色生香,是再真實不過的存在。
隔著這樣的近距離,我才發現,她著輕巧的翠色紗褲,上身只穿了一條鮮紅的肚兜,雪白的肩膀出大半,偏又用緋色的薄薄輕紗裹了,半遮半掩,如煙罩雪,縱然我是女子,看了也不由得怦然心動。
空氣中燃燒著不知名的甜香,輕吸一口氣,連肺葉也似乎變得甜蜜起來。但與之形成對比的,房間里光線陰暗得很,外面想是暮色深沉了,屋子里連一盞燈也沒有。
此刻,沭陽與我正面相對,眼楮卻沒有看我,而是越過我,朝我身後的某處凝望。
在這樣的場合與她想見,我多少有些尷尬,生硬地笑著同她打招呼︰「公主,我是,呃,你也看到了,不小心掉下來的……」
誰知,沭陽卻似沒听到一般,臉上依舊掛著那甜的膩死人的笑,從我身上穿了過去。
是的,她從我身上,穿——了——過——去。
當我領悟到這個事實之後,不由得駭然失色,周身的毛孔無不紛紛豎立。腦細胞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轉了九九八十一個腦周天。
她竟然,能穿過我——
這說明,她根本看不到我——
甚至是,她無法感覺到我——
听不到我說的話,也看不到我的人,甚至,對我的身體,也完全無感。
「烏雪夜,你來呀——」
原來,方才我在那端看見她同我打招呼,全然是錯覺。
因為說話間,沭陽走到房間門口,將門後的一個男子拉了進來。
相當清秀的一個年輕男子,面色如玉,五官精巧,容貌竟不在樂鈺之下。
著一身淺灰色錦衣,通體並無什麼裝飾,唯獨衣角繡有濃烈的花枝。
他身量很高,沭陽在女子中已算是高挑,但他比沭陽,還要高出一個頭。
這樣高大挺拔的男子,面對著沭陽,卻是無端卑微的神情。
只是我一眼看出,這樣的卑微,並不是奴才對著主子的卑微,而是被愛所困的人,才有的卑微。
我心中驀然一痛。
大抵是因為,這樣的卑微,凡塵中的我們,都曾經經歷過。
很突兀地,我腦子里出現了一張有關這個男子的名片。
烏雪夜,年二十一,平民。雁安數一數二的富豪商家烏氏的嫡子,有著常人難及的容貌和才情。尚是幼童時,就因此而名動雁安。
財,色,才,常人擁有一項就足以令人側目,烏雪夜一人佔全了。
這樣一個世所難見的男子,只要他願意,大可以坐臥美人叢中,拈花微笑。
可是,他偏偏愛上了沭陽,皇室的女子。
在這個時代,商人是被看低的一群,縱然再富貴,也攀不上皇室的末枝子。
更何況,沭陽自小驕縱無度,品性風liu不羈,在皇室年輕男子圈中,向來享有惡名。
金枝玉葉的公主,遇到不入流的商人之子,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就算外貌再匹配,也不過是一個笑話。
沭陽,她只是想玩玩罷了。
……
相當奇怪地,我的腦海中,不僅浮現出在場之人的硬件訊息,甚至連他們的情感,只要我願意,也能感同身受。
很像是上帝視覺,俯瞰眾生,無所不知。
或許,這是那個悲憫聲音的主人,賦予我的能力。
又或者,此刻我已不是我,我只是他看這世界的眼。
無論如何。
現在我所經歷的,都是非常之事,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所以,就算比這情感領悟再荒唐十倍的事情,我也能坦然接受。
我凝神閉氣,盡心揣度著他們二人的感官,以及內心。
……
此刻,沭陽伸出蔥白縴指,柔媚按在烏雪夜的肩膀,順勢拿火折子點燃了燭台。
烏雪夜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眼楮剛剛適應屋里的黑暗,不期然給照的眼楮微微眯起。
稍後,他看清了這間房的樣子。
這是一個很小的房間,也是一個臥室。
精致的檀木八仙桌,鏤空雕花的同木凸肚圓凳,令人臉紅的刺繡chun宮屏風,鋪撒花瓣的牡丹紋澡盆。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中間精致如閣的四高高床,中間開一扇門,紫色床簾安穩而瑰麗地垂下,明明是靜態的,卻充滿了誘惑。
在明艷而逼仄的空間里,與沭陽咫尺相對,烏雪夜忽然覺得,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她面部的線條,她的眼,眉,鼻,唇,手,無一處不美,撲面而來的呼吸,不像是拂在他的臉,而像是在心里。
沭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放好燭台,自己先坐到床上來。
雙腳垂在床沿上,輕如煙霧的紗褲下,的小腿頑皮地晃啊晃,明亮亮的雪白。
烏雪夜只覺多看一分便是褻du,極快地垂下眼簾。
沭陽將這一切都收在眼底,輕微哂笑,輕啟紅唇,柔聲道︰「過來。」
烏雪夜腦中一片空白,雙腳不听使喚地走向床邊。
沭陽蹬掉腳上的繡鞋,將一雙玉白筍子般的小腳,抬到烏雪夜面前。
烏雪夜腦中一片空白,身子卻不听使喚,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思慮片刻,小心翼翼地將這對因而微微發涼的柔軟白玉捧在手心,兩手相抵,溫暖地扣在掌中。
這樣,她的小腳,便不至寒冷。
沭陽雙臂撐在床上,身體微微後仰,頭隱在紫色幔帳里,精巧的下巴,在空氣里刻出漠然的弧度,烏雪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覺得她對這樣的親昵,似乎不太受用。
甚至有點不耐煩。
「站起來,過來。」沭陽從帳幔里伸出一只手來,搭在他胳膊上。
她胳膊上稍稍一用力,烏雪夜起身站了起來。
烏雪夜甫一站起,胸前的衣裳就被沭陽一把抓住,將他請進小房子一般的床上來。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撲倒,沭陽整個人都壓了上來。
非常酥軟的大床,非常酥軟的,沭陽。
「公主,」烏雪夜屏住了呼吸,胸前感受著她身體傳來的柔軟,只覺得她身體燙的要命,不像是正常人的溫度,「你發燒了麼?」
沭陽撲哧一笑,全沒想到這個俊美多金的富家世子,會是這般不解風情。
但她沒有點破,只是敷衍道︰「是,我發燒了,很嚴重的高燒。」
一面說著,一面用染了血紅丹寇的小指指尖,輕輕地劃過他的面頰,那種略帶危險和刺痛的觸覺,到底意味著什麼,這些令烏雪夜大腦禁錮,不敢往深想。
「願意幫我降溫嗎,小乖乖……」
沭陽如夢似幻的聲音,帶著曖mei之極的絲絲暖氣,從他的耳邊傳來,烏雪夜渾身酥麻。
接著,她柔軟而發燙的唇,觸上了他的耳垂,沭陽伸出舌來,如小貓一般地舌忝舐,她的碎發,不經意地摩挲著他的臉龐。
如電一般的觸覺,從耳根進入身體,直擊心房,烏雪夜瞪大了眼楮,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全部為之打開,周身戰栗不已。
他不敢多想,輕輕握住沭陽的肩膀,手臂的力量,足以讓她的動作停頓下來。
被打攪的沭陽顯然很不高興,她趴在他身上,俯視,瞳孔發亮,不滿地看著他,邪魅之意橫生。
烏雪夜幾乎不敢看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這種事情,應該是我來服侍公主,不敢勞公主……」
听他如此說,沭陽臉上的怒意稍減,慢慢道︰「我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輪不到你插嘴。多少人想要這種待遇都得不到,知道嗎?」。
她是公主,驕傲無雙的公主,又有如花似玉的容顏,多少男人只看她一眼,便心甘情願臣服在她的裙下。
她的表情跟說話方式,都跟孩子一般無二。
「我不一樣。」烏雪夜不再多想,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吻住她的唇,喃喃道︰「我愛你,殿下。」
如蝴蝶吸食著花蕊的甜蜜,烏雪夜貪心地在她的唇齒間翩躚,采蜜,動作極盡溫存,輕柔。
等他的唇從沭陽臉上挪開,卻見她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美麗的眼楮里,充滿了迷惑。
烏雪夜嚇了一跳,她竟然是睜著眼楮,看他吻完自己。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什麼叫你愛我?世上的男子,但凡有眼的,沒有一個不愛我沭陽。那些嘴上對我罵罵咧咧的,進了我的宮,還不是服帖得跟狗一樣?」她黛眉輕挑,寒聲質問,「再有,你剛才那是什麼表情?變客為主,很陶醉嗎?」。
烏雪夜柔聲道︰「這種事情,該付出的本就是男人。公主只需要躺在那里,靜靜享受服侍就好。」
沭陽變得不耐煩起來,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以自我的意願揣度她的意思的男人。
男女歡愛,她沭陽,必須高高在上。
這是她的習慣。
如果不是因為她中意的游戲還沒開始,她現時就能把這男人踹下床去。
或者,她沒讓這男人立刻滾蛋,還有一個潛藏的原因。
這男人的眸中,閃爍著的柔光,是她從未見過的。
男人的眼光,她見得多了,無非是敬畏,尊崇,愛慕,而一旦她施展拿手好戲,他們的目光就變得更加精彩,畏懼,惶恐,害怕,充斥著血絲。
卻沒有一個,是如烏雪夜一般,有一些……溫柔的。
沭陽覺得新奇,十八年了,這是第一次有這樣,微微心動的感覺。
但這心動,只是一瞬。
她忽然起了作惡的心理,想看看這男人的溫柔,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