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臭小子!你不會算算術嗎?就算你現在有伏軍一萬。再加上先前的兩萬——其實也只有一萬多啦,你以為就能胳膊擰過大腿,干得過我們這邊的七萬大軍嗎?」。
因為這句話,兩邊都安靜下來,這樣狂妄的話,竟然出自一個小小的女人之口,簡直是,簡直是……
可笑之極啊……
白蘭雪喊完就開始後悔。她是白痴嗎?明明知道,高東原的七萬大軍,五萬多都中了罌粟之毒,根本就是處在弱勢的啊……
不管,哪怕是虛張聲勢呢,至少能給對方造成心理威懾,不是嗎?這和從前兩軍交戰前,雙方的擂鼓吶喊,不是一個道理嗎?
高東原苦笑著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敲她的手背,低聲道︰「傻姑娘,悠著點兒叫,你這樣子,真讓人替你的嗓子擔心。」
天。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說這種話。
在那邊,池宿則低下了頭,嘴角好像有隱隱的笑意……該死的……
最離奇的反應當屬高東昇,他在片刻的錯愕之後,竟然揚起了眉,而他那雙促狹的丹鳳眼中,竟然開始閃耀著變態的,欣喜若狂的光芒……
「呃……美人兒,你還是還從前一樣粗魯啊!竟然叫朕臭小子,以前從來沒有人這麼稱呼過朕呢!真是有趣極啦!」
白蘭雪看得心里直發毛,看他那眉開眼笑的樣子,如果他現在不是騎在馬上,不是當著數十萬人的面,想必會張牙舞爪地朝自己撲過來來吧!
至此,她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東原的怪脾氣絕不是偶然,因為他們姓顧這一家子里,身體里都留著癲狂的血液!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發現高東昇眼中的那股癲狂,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成一種極其霸道,感染力十足的光芒……
這樣的眼神,讓白蘭雪想起《動物世界》里,到了發*的時節。雄性動物為了在雌性面前展現自己的魅力,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和對自己形成威懾的雄性同類拼死一戰時流露出的那種狂野、舍我其誰的光芒。
天,莫非自己就是那頭他想要奪得歡心的雌性動物,而高東原則是對他的佔有構成威脅的雄性同類?
如果真是這樣……天啊,不要啊!
高東原緊緊皺起了眉頭,他可能從沒見過自己的窩囊佷子,在他面前顯露出如此霸道的王者之氣吧?
如果他知道,高東昇一直以來的二世祖形象,只是蓄意做出的,為的只是麻痹他這個做叔叔的,他又該做何感想?
下一刻,高東原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因為高東昇那個家伙,終于向他親愛的皇叔下了決戰書,而且,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都說出來了。
「皇叔,你不是自認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一向把朕當猴兒一樣地耍嗎?過去的這十年里。朕也讓你過足了當耍猴人的癮,夠意思了吧?山水輪流轉,你可能怎麼也想不到,在你眼中一錢不值的你的佷子,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在暗中蓄積力量,朕忍辱負重地看著你,獨攬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為的就是能有這麼一天,你在被揭露的真相面前,露出這樣糾結復雜的神色!朕活了十八年,在你的陰影之下度過的日子,就有整整十年!十年!你能想像得出,朕的這十年是怎麼過過來的嗎?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朕,那些朝臣,表面上說著恭敬的話,心里則把朕當傻子一樣的糊弄。朝中出了什麼大事,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匯報給朕,而是去梁王府找你商議!朕當了十年的縮頭烏龜,連朕的皇後和妃子,都瞧不起朕!被女人瞧不起的滋味,親愛的皇叔,你嘗過嗎?從皇宮出發之前,朕已經將後宮里那些對朕月復誹了近十年的女人,包括朕那賢德的皇後,統統打進了冷宮!哼,這些勢利虛偽,兩面三刀的女人,朕已經受夠了。從前忌憚于她們之中某些人身後的背景。朕有心除掉她們,卻總是投鼠忌器。可是現在,朕什麼也不必擔心了!所有瞧不起朕的人,朕回京之後,會一個一個找他們算賬,哈!今天是朕十八年來最高興的日子!尤其是,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將皇叔你的人頭割下來,提在手中賞玩,朕簡直就要心花怒發。」
「皇上,請恕臣出言不遜。」高東原沉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高東昇的長篇大論——在此之前,他的廢黜皇後的言論,早已引得山谷中一片嘩然之聲——「可是臣還是不得不問一聲,皇上,你瘋了嗎?是什麼樣的自信,讓您做出這種出格的舉動?」
從眾人的反應上來看,高東原這句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高東昇似乎對這種反應極為滿意,仰天笑了兩聲,擺手道︰「這其中的緣由,朕說出來皇叔可能不會相信呢——池宿,這件事情,還是由你出面解釋比較有信服力。」
池宿應聲馭馬從隊列中走出。縱使和高東原已經劃清了界限,他還是溫文有禮地向對面的高東原微微垂頭,作為恭敬的示意。
高東原一臉漠然,根本不去看他,一雙眼楮只是停留在高東昇身上。又或者,他根本誰都沒有看,只是注視著山谷里冷漠的空氣。
對于他的漠視,池宿似全沒有放在欣賞,只道︰「王爺,別來無恙。」
池宿這句在平時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問候,卻在高東原的軍隊里引起了巨大的反應。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即使再駑鈍的軍士,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就是,他們一向尊敬有加的屈大人,已經投靠了王爺的對立面,皇上了。
在他們眼中看來,池宿的這聲問候,假惺惺不說,簡直就如一道有力的耳光,扇到了他們所有人的臉上。
個別性子急躁的軍士,甚至已經按捺不住,扯起嗓子大聲地罵起了娘。
作為受傷害最深的那個人,高東原應該是這場怒焰的中心,可是他卻並沒有作何反應,相反的,他只是抬起一只胳膊往下壓了壓,示意憤怒的軍士們噤聲。
「你我之間的主僕情誼,在剛才劃上了休止符。」池宿淡淡地道,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已經變得冷冽無比︰「到了讓你明白真相的時候了,高東原。」
他就這樣直呼其名,高東原倒也沒有發怒,只冷冷道︰「我倒很有興趣知道這所謂的真相,是什麼令我們的皇上,信心膨脹到了這個地步。正如鄔姑娘所說,數字最有說明力。皇上即使事先做好了埋伏,他的勢力與我的相對比,也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哦,你還在沉迷于數字的說明力嗎?依照你對我的了解,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嗯,你還提到了鄔姑娘,這就更有趣了。皇上托我來向你解釋,其實,我覺得,如果由鄔姑娘來向你解釋這件事情,是最有說服力的呢。」
哦,終于到了。揭示身份的時候了麼……
他們的報復計劃,終于到了讓她揮發力量的一刻。
承認背叛,給高東原狠狠的,致命的一擊。從根本摧垮他的意志。
再加上高東昇軍隊的物理攻擊,高東原就徹底完蛋了。
白蘭雪明顯地感覺到,高東原身子一震,然後轉過頭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她。
他在得知被池宿背叛時,也不曾表現出這樣的震驚。
如果心痛是有級別劃分的,那麼她現在的疼痛級別,應該已經達到了十二級了吧……
她想很利落地跨馬下來,指著高東原的鼻子哈哈大笑,不無輕蔑地對他說,暴君,你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可是,她根本連挪動身體的力量,都失去了。
她只是本能地抓住高東原腰上的衣襟,緊緊地抓住,頭垂得低低的。
令人難堪的沉默。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答案。高東昇在等,池宿在等,高東原,在等。
雖然沒有抬頭,卻分明能感覺到一雙熾熱的眼楮在注視著自己。
該怎麼做?直覺的答案,是逃,逃離這個地方,哪怕是鑽到地里面去也好。
她其實等這一刻也已經很久很久了,不是嗎?從和魔鬼簽訂契約的那一刻開始,她不是就一直在朝「擊垮高東原」這個方向在努力嗎?她此前所做的一切,所忍耐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到來,不是嗎?
如果不說實話,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可是,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她對高東原,還是從前那種級別的恨嗎?恨,殘存在心底的恨,一定還有,可是,已經不是像當初那樣,熾熱得足以焚化一切了,不是嗎?
天……
誰能告訴……到底該怎麼做?誰來指明……前面的方向?一時間,她只覺得頭痛欲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只是為了復仇嗎?如果不是,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個答案,無比清晰地從腦海里蹦了出來。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簡從軒……
她忽然醒悟,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為了這個面目蒼白的男人,如果說還有其他的因素參雜在里面,那也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找到更堅固的借口。
如果當初,池宿不是那樣冷酷地告訴他,簡從軒的性命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若她不听他的話,他將隨時結束簡從軒的性命……她還會義無反顧地走上和高東原決絕的道路嗎?
不會,不會。
並不是她對高東原的恨意不夠深,而是因為,相比較起高東原的暴戾,她最為厭惡的,是對她加以反復利用的池宿。
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她對池宿已經憎恨到了極點,依照她的性子,她寧可自殺,也絕不會屈從于他的yin威。
她之所以妥協,一切都是因為簡從軒。
簡從軒。簡從軒。
冷若寒冰的男子。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給她帶來唯一溫暖的源泉。
她在心里將這個名字默默地念了兩遍,然後抬起頭來,漫無表情地望著高東原︰「他說得對,我知道一切真相。你有興趣听我說嗎?」。
如果說,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前,高東原眼中還有滿溢而出的殷切信賴,那麼此刻,他的殷切,連同他的震驚一道,如被冰封,瞬間凝結。
在他的瞳孔里,有一種熱度,在極短的時間里,熄滅了,沒有了蹤跡。
不止是這樣,他根本身體僵硬,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蘭雪從馬上跳了下來,這個動作,自從學會騎馬以來,她已經做了千百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出來,仍然和她預想中的一樣,身輕如燕,完美無缺。
白蘭雪將頭扭到一邊去,不再看高東原的臉,也不再看他那只伸出的,想要抓住她,卻僵在空中的手。
如果再多看一眼,她害怕自己,會喪失說出真話的力氣。
「王爺,誠如你所看到的,我和你的屈侍衛一樣,都是背叛你的人。」
白蘭雪機械地說著在心里打了幾千遍草稿的話,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感覺到,此刻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毒針一樣,嗖嗖地射進高東原的胸膛。
她不敢給自己再思考的余地,只是將已經爛熟于心的話,快速地拋出。
「高東原,其實迷信數字並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如果我告訴你,你的七萬大軍中,已經有五萬喪失了基本的戰斗能力,你還會有這樣的自信嗎?顧北……皇上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那五萬大軍已中了毒,一旦毒癮發作,除了用意志死扛以外,無藥可解。你可能不信——請回頭看看你的軍隊。在這種火藥味濃重的的時候,身為訓練有素的老兵,他們的身體,本應該挺直得如一桿槍才是,可是現在,他們十個人中,有七八個都是哈欠連天,流鼻涕淌眼淚,全無半點作戰的斗志。這就是毒癮發作的征兆。你可以問問他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哦,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需要的是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身體現在亟需一種藥物,罌粟,也就是半個月前,你用來給重傷的兵士緩解疼痛用的,芙蓉粉。你可能已經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在你的軍隊蔓延開來,因為在回京的途中,這些一向視你的軍令如山的老部下,一個個都顯得極不安分。這全是潛藏在他們身體里的毒素搗的亂。」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高東原,他臉上有如死水般的沉寂,緩緩道︰「可是,雪,我想不到有什麼機會,可以讓芙蓉粉在軍隊大肆傳播。」
他還在叫她雪。
縱使知道自己被欺騙,他還能這樣稱呼她,他這樣說話的口吻,就像旁邊沒有皇上,沒有池宿,也沒有十萬大軍一樣。
就像他們之間進行的,一場最為普通的談話。他的語調,甚至像是和她在討論問題一般,沒有憤恨,沒有惱怒。
白蘭雪費力地吞下一口唾沫,深呼吸幾下,逼迫著自己繼續往下說︰「你當然察覺不到,因為你始終還是相信,你贏了甫遺一戰。實際的情況,不是這樣。」
她還是不忍心親口告訴他,這場戰爭,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高東原頓了一頓,點頭道︰「我明白了,原來從我接受詔令,踏上北伐征途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在表演獨角戲了。很不錯的計謀。這麼說,他們唯一能大規模傳播芙蓉粉的時刻,就是在佯裝采取攻擊的時刻了。」
他不愧是個嗅覺極端靈敏的人,在這種詭譎的軍事手腕上,他有著異乎常人的領悟力,一點就透。
白蘭雪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心里慢慢地坍塌,他越是這樣表現平靜,她就越發難受。他哪怕張口罵幾聲呢……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所有的背叛,所有的算計。
她終于覺得有點無法忍受,他這樣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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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做,我只問你,現在的你,站在哪一方。」
他說過,無論她對他做什麼樣的事情,他都不會責備,因為他虧欠她。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況下,也不例外。
而他這個樣子,令她的負罪感成倍地增長。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被佷子算計,被心月復背叛,絕大部分的軍隊喪失戰斗能力,面對這一切,他都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給他造成沖擊,除了她。
除了她!
白蘭雪捏緊拳頭,邁動機械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高東昇那邊。
只有丈余的距離,她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每一步都那麼艱難。
她能感覺到,池宿的唇角,揚起了欣慰的弧度。而在身後,某道注視自己的目光,正在疾速黯淡下來。
高東昇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她根本連瞧也不想瞧。
她只是站在道路旁,離高東昇很遠,離池宿也很遠。
如果可能,她希望看不到這些人,看不到池宿,也看不到高東原。
如果他們也能無視她,那是最好。
在這種時刻,她只希望自己能無限變小,最好變成一顆塵埃,消失在空氣里。
她只祈望,高東原不要被池宿料中,因為自己的背叛,而變得意志消沉,喪失斗志。
她在心底吶喊。
遭到美人無視的高東昇,則很大度地收回了在空氣中變僵的手,臉上再度出現華麗的笑容,非常包容地用目光了白蘭雪一把,那目光,不客氣地說,簡直和一個狂熱的粉絲看著自己的偶像時沒什麼區別。
「皇上,您永遠只顧著做這種不合時宜的事情嗎?」。實在看不下去的池宿,在身後小聲而嚴厲地提醒。
高東昇似乎這才想起自己所處的大環境,于是抬起下巴,臉上重新擺回充滿王者風範的表情,向著對面道大聲︰「皇叔,怎麼樣?現在的局面,你很清楚了。不過,朕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要你願意,朕是很有誠意和你和談的……」
白蘭雪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好一個和談,這山谷中近十萬的有生力量,極有可能會全部歸到高東昇的麾下,他自然不願意自己的任何一支力量受到折損。
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看啊!
高東原抬起眼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果然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窩囊廢了,竟然會想到兵不血刃地摘取勝利。你別忘了,就算一切真如你所說,我手中還有近二萬的軍力,你認為舉手頭像是本王的作風嗎?」。
話雖這麼說著,他眼中的光芒和之前比起來,畢竟黯淡了不少,而且這句話,也沒有得到身後軍隊的回應,尤其是那些身中罌粟之毒的軍士,得知自己身體之所以一直疲軟無力,乃是因為染上了頑毒之後,更是連意志力也被摧垮,變本加厲地打起了呵欠,流起了眼淚,有的甚至就勢躺了下來,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全然喪失了之前的凜凜威風。
「皇叔,你不覺得你這番話說得極是心虛嗎?兩軍交戰,最關鍵的就是士氣。拜托你回頭看看,你認為你的軍隊還有士氣可言嗎?況且在軍營之中,人際關系縱橫交錯,如果一個人認慫,可能會帶動十個人投降,你行軍打仗這麼多年,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朕更明白吧?」高東昇此時的表情,已經不能說是得意,而是一種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神氣,「好吧,就算是你剩余的這些軍士,個個都能派上用場,那麼經過這半個月的長途跋涉,體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你再看看朕的軍隊,你大概就能明白,什麼才叫威武之師。」
白蘭雪第一次發現,高東昇這個人,也許沒有什麼太高的才能,生活作風或者非常糜爛,但是他絕對是一個講演的高手,如納粹頭子希特勒一樣,講話極有煽動力。
他的這番講話,起到了非常明顯的效果,隨著他的演講,兩方的軍隊都在互相打量著對方的軍貌,當發現他的話絕對屬實的時候,高昂的變得更高昂,頹喪的則變得更頹喪。
兩方的軍隊都開始躁動起來,只是躁動的內容有所不同。高東昇那一方是在給自己吶喊助威,嘲笑彼方;而高東原這一方,則是在研究「如果真的打起仗來,我們該裝死還是逃跑」這樣的話題。
「都給我住嘴!」終于忍耐不住的高東原,回頭暴喝一聲。
白蘭雪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揪起來了。她太了解高東原了,他是一個珍視自己的形象如生命的人,即使心里再不受用,面對自己的部下時也是莊嚴的。如果不是憤怒到了極點,他絕不會這樣失態地大叫。
他轉過臉來,一臉陰婺地看著高東昇︰「東昇小兒,廢話就不要講了,咱們在刀槍上見真章。」
然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已經率先一馬,沖出己方隊伍陣營。
「王爺!當心!」
高東原身邊的將領,在他身後大聲驚呼,高東原此舉實在太出乎他們的意料,畢竟由統帥打頭陣的事情,多半只存在于門外漢們的意yin里。兩方對陣時,統帥的性命安全,有時候甚至比將領和軍士加起來的總和還要重要。
高東原竟然就這麼輕率率地沖出去了。
大家一方面受到沖擊,另一方面,卻也因高東原的英勇,而受到了極大了感染。
統帥尚且不要命,何況尋常軍士乎?所以,原本軍心潰散的那些人,都提起精神,義無反顧地追隨著高東原的馬蹄沖了上去,甚至那些正在犯毒癮的軍士,也都大聲吶喊著,騎兵提槍上馬,步兵齜牙睜眼,將戰斗的火焰,燃到了最高點。
「保衛皇上!」隨著池宿的高聲疾呼,高東昇已經被一大群人極好地保護了起來,在人群堆里,優哉游哉地看著好戲,嘴里則感慨不斷。
「皇叔真是,老骨頭一把了,還這麼拼命,不怕散架嗎?」。
「真是太壯觀了,朕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邊擦鼻涕邊打仗的軍士,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是一大堆呢!」
「唉,想朕也是一個準熱血青年,這種激昂壯烈的場合,你們怎麼就是不放朕出去呢?朕的手好癢啊!」
或許是受到主人大義凜然情緒的感染,高東昇胯下的駿馬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大有沖出重圍,替主人解手癢的意思。
大家都崇敬地看著高東昇,誰說我們皇帝不中用,看他多勇敢,連馬都被感動了!
只是下一刻,高東昇的言行舉動,卻讓他們崇敬的目光,變成了冷汗淋灕。
「嘿!這馬壞透了!」高東昇急急地拉緊韁繩,生恐力道不夠,一邊使出吃女乃的勁夾住馬肚子,大聲呵斥︰「你想讓朕去送死嗎!」
待馬終于認清主人的面目,安靜下來之後,他似乎也覺察到眾人目光的不妥,解釋道︰「列位,不要這樣,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大家好像沒有要听您的解釋吧。」站在高處瞭望戰情的池宿一臉黑線,「皇上,您還是安靜一點的好,您這麼吵,非常影響屬下的判斷。」
高東昇非常听話地點了點頭︰「說的是,你忙吧,朕閉嘴就是。」
然而,安靜了三兩分,他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扯動韁繩,奮力地要沖出眾人的保護圈。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勸阻︰
「皇上,不要沖動!誰也沒有小看您!」
「皇上,您不需要這樣證明自己!您說得對,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高東昇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閉嘴!朕的美人還在外面,朕要去把她從死神的威脅下就出來!」
眾人流著汗道︰「皇上,區區小事,屬下為您代勞就是!」
「放屁!你們安的什麼心!」高東昇怒不可遏地斥責著,「英雄救美人,這是千載難逢的的機會,朕倒要看看,誰敢和朕搶功!」
在眾人的一片白眼(暈厥前兆)中,高東昇用馬刺在馬上狠狠來了一下,無比英勇地沖出了保護圈。
眼看外面就是慘無人道的戰爭現場,人屠人的游戲進行得正歡,雖然這個皇帝離譜得有點過了,但好歹也是以國之君,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老人家就這麼跑去送命啊!
念及此,高東昇的那些貼身侍衛毫不猶豫地駕馬前行,試圖履行自己保衛皇上的指責,哪知,馬兒還沒開動,卻被一個人出言阻止了。
「不用,讓皇上去吧。」池宿眼楮望著廝殺得正歡的戰場,面無表情地說,「你們真以為,皇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麼?他只是習慣于扮演這樣的角色罷了。」
在眾人的眼里,池宿的話,簡直比聖旨還有效。但是對于他說的話,絕大部分人還是抱有懷疑。
畢竟,這是戰場,也是殺場,刀槍是不長眼的,皇上那麼細皮女敕肉的,刺上一槍還得了?而且,他分明什麼武器也沒帶,就這樣赤手空拳的沖出去,他還能活著回來嗎?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擔憂完全是多余的,在下一刻,他們眼楮里的憂懼和懷疑,就逐漸變成了震驚。
高東昇的確是朝著白蘭雪出發沒錯,那女人,在眾人眼里看來,其實是再安全不過的,原因很簡單,兩方的首領都已經擺明了,將她視為珍寶,試問這十萬大眾里面,還有誰敢動她一根手指頭?
所以,盡管處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中心,白蘭雪只是垂著頭站在那里,沒有防御,沒有自守,卻像是處于真空地帶一般,絕對的安全。
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敢靠近她一步。原本密不透風的戰場,在她站立的地方,生生地被打開一個豁口。
高東昇縱馬疾馳,心無旁騖地朝白蘭雪所處的真空地帶全速前進,盡管他極力地想把自己偽裝成隱形人,但還是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皇上,皇上下來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下來,隱喻著下台的意思,古人在這方面的想象力很豐富),也只有在戰場上才不會受到追究,並且很快地傳播開來,像一聲炸雷一樣,在混亂中造成了巨大的沖擊波。
「先把皇上做了!」
白蘭雪被這樣另類的聲音刺激到了耳膜,本能地抬起頭看,凝眸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高東昇坐在馬上飛馳而來,一邊飛馳一邊對著自己笑。
第二幕緊跟著上演︰無數閃著寒光的刺刀,像是長了眼楮一般的,齊刷刷地向高東昇頭頂上砍來。
「兄弟們,砍死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信念,白蘭雪大聲疾呼起來,「提頭來見的,賞金千兩,生擒活捉的,賞金萬兩!」
听得到的金錢數量,刺激到了那些逼近高東昇的軍士,他們也不管白蘭雪這賞金是不是空口開白條(賞金前面並沒有加「王爺」二字,全是以她自己的名義開的),也忘記了她現在所處的立場(本能地記得她是王爺的女人),于是更加用力舉起大刀,不顧一切地朝高東昇俊美的頭顱上招呼。
高東昇頓時花容失色,慘叫道︰「美人啊,怎麼說朕也是一國之君,難道朕在你心中就值這個價嗎?還有,朕雖然很欣賞你的直率,但是你也不必用‘砍死他’這樣粗魯的措辭吧,很傷人心啊!」
一邊慘兮兮地叫著,一邊舉起手中捏著的馬鞭,好像是要抵抗的樣子。
「傷你媽個頭!」白蘭雪罵了一句,看他舉鞭的樣子,綿軟無力,根本不具備任何防御效力。
「哦,美人,你罵得朕……好爽啊!」似有言語被*狂傾向的高東昇,一邊厚顏無恥地口頭調戲著戰場上唯一的雌性動物,一邊大力揮動馬鞭,大剌剌地向對他發起攻擊的軍士反擊回去。
看到他的舉動,白蘭雪的眼楮睜得渾圓。
那分明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馬鞭,牛皮制的,在軍營里隨處可見物事。可是就是這樣一條馬鞭,在高東昇手里,卻像是最上等的武器一般,閃耀著華麗的光芒,瞬間劃出無數條圓滿的弧線。
如果不是站在近距離看得清,白蘭雪會懷疑,這條馬鞭是不是被賦予了生命,要不然,它怎麼能在高東昇這個草包的手里,靈活急轉,在空中優雅舞動。
每一鞭下去,都有一個軍士應聲慘叫著摔下馬來。原本看似弱不禁風的皇帝小兒,此刻竟像是傳說中的佐羅一般,一支神鞭在手,指哪打哪……
若說他和佐羅有什麼不同,除了沒戴面具以外,還有一點,就是廢話特別多……
「嘿!哈!呼!哼!」
充滿了感情的感嘆詞,像是在給自己的動作配音一般。
「皇上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愚昧的大眾啊,覺悟吧!」
接下來,就是花樣迭出的祈使句,詠嘆調。如果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在抽風。
「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死忠于朕的皇叔呢,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啊!放棄黑暗,跟著光明走吧!」
諸如此類,充滿了熱情和力度,只是全無煽動力,只讓人產生「快把眼前這個嗦鬼砍死,讓這個世界清淨下來」的沖動。
然而,令他們想不到的是,高東昇就像是一根品質極高的彈簧一樣,遇到的打擊越大,回敬的力度就越強。
白蘭雪實在沒有料到,平素看起來草包一個的高東昇,竟然會暗藏了一身如此卓絕的武藝,在她瞠目結舌的過程中,高東昇已經用不可忽視的速度,以「一步殺十人」的效率,朝她逼近過來。
他的臉上,自然還維持著那種花痴般的笑容。
雖然花痴,但是不可否認,依舊華麗之極,幾乎是帶著魔力的。
若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的,黃金鑄成的笑容。
如果他不是一個城府這樣深的人,她應該很樂于和他交好吧。因為若放在現代,他就是一個足以令無數腐女失聲尖叫的極度閃亮生物啊……
下一刻,他已經向她伸出了和平的橄欖枝——橄欖枝以馬鞭的形態出現。
「美人,上馬來吧。」
「上你媽啊!」白蘭雪怒叫一聲,拔腿就往回跑。
沒跑幾步,只覺得身子一輕,腰似乎被什麼東西卷住,騰空而起,下一秒,她整個人已經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某人的懷里。
「已經近在咫尺,朕怎麼舍得再讓你跑?」高東昇毫不避諱地在他耳邊輕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