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中的聲音怎麼能被听見。心中的眼淚怎麼能被看見?
如果將想說的話說出來,想表露的情緒出來,那麼之前的一切算什麼?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
已經選擇的路,就不可以再回頭了。
何況,在她心底,還有一個潛藏的願望,高東昇恨了高東原這麼多年,不會就這樣輕易地讓他死掉……
不會。
不是說,還要把他的命留下,交給池宿嗎?
那應該是回到京師,將高東原押進大牢以後的事情了吧……
一定是……
那麼,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高東昇出行,是以「迎接凱旋的梁王爺」為借口的,但是傻子也能想得到,接風需要這麼龐大的隊伍嗎?
朝廷里想必已經炸開了鍋,而擁護高東原的那些人,不管是明勢力還是暗勢力,應該已經做好了救主的準備。
想到這里,一顆心稍微安定了下來,只是仍然本能地用雙手擋住眼楮,不敢去看眼前的一切。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想從這個令人窒息的山谷中遁走。
可是,眼楮閉上了,卻阻止不了,高東昇的聲音。
這樣的感覺,更加令人難耐。
她干脆閉上眼楮,捂住耳朵。
身體卻被某個人不客氣地踫了一下,相當之有力度。
而那個聲音,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鄔姑娘,這種程度就受不了了嗎?閉上眼楮,捂住耳朵這種事情,應該是小孩子才會用的吧。」池宿在她身,以只限于兩個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地說,「學會面對現實吧。逃避是沒有任何用的。睜開眼楮,好好看看他今日的慘樣。這樣的話,如果以後想起來要為他報仇,也就有了仇恨的力量。」
白蘭雪睜開眼,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這是一個什麼人?他竟然會要慫恿她,銘記住對他的仇恨?
「你不用覺得奇怪,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以後不會再做任何勉強你的事情,你的人生,你的情緒,從現在開始,和我沒有關系。」他似乎看出她的訝異,唇邊揚起一絲淺笑,「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很心痛是嗎?沒關系,表露出來吧,不用這樣苦苦地壓抑自己。」
「混蛋,我為什麼要心痛他?」她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高東原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誰讓他有眼無珠,看錯了我,也看錯了你!」
他不介意地笑︰「是嗎?真的無所謂的話,就把眼楮睜開,把捂在耳朵上的那雙手放下來吧。」
白蘭雪憎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果然吃死了她的性子,知道她這個人,在任何時候都受不了別人的激將法!
「這副‘天羅地網’縛,等回京師以後再請皇叔慢慢享用,咱們先來干正事。好嗎皇叔?」高東昇以商量的口吻,下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刻他整坐在侍衛搬來的軍用木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來人,為梁王爺更衣!」
「是!」
更衣?
更什麼衣?
下一刻白蘭雪才明白,所有的更衣,只是將高東原上身剝光。將用滿是尖刺的荊棘編織成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
那荊棘上的刺,有寸把來長,尖銳地刺向冷冽的空氣里。想像著這樣的尖刺刺在皮膚上的感覺,白蘭雪不禁打了冷戰。
「這件荊衣,是朕吩咐他們,嚴格按照皇叔你的體格標準制作的呢,做好的那一天,朕就開始迫不及待了,想說,這樣第一無二的衣服,穿在皇叔身上一定很合身,一定很符合皇叔獨一無二的氣質吧,哈哈哈哈。」
高東昇說得很開心,笑得也很開心,就像是一個孩子,急不可耐地要試試新買的玩具的性能。
只是,玩具是可怕的玩具,孩子也是可怕的孩子。
高東原顯然已經喪失了和他交談的興趣,雙唇緊抿。
他以前隨時會緊皺的眉頭,在這樣的時刻竟然放松了下來,一片冷漠的平淡。
這樣的屈辱,他似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好像不知道身邊有數以十萬記的部下。
好像這些人都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是天下獨尊的梁王爺。
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場戰爭的失敗對他意味著的意義。
好像高東昇對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侮辱。
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了。
這樣的平淡,在旁人看來可能是臨危不懼的大將風範,令人肅然起敬的英雄本色。
可是在白蘭雪看來,高東原這樣的反應,比什麼都更可怕。
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已死了。
這樣的人,看起來還在呼吸。也還有著正常的溫度,可是其實已經是個死人。
一個死了的人,是不會在乎別人怎麼折騰他的身體,侮辱他的靈魂的。
更衣開始了。
布料是軟的,可以隨意地配合人體的弧線,可是,如鋼鐵般堅硬的荊棘編織成的衣服,要怎麼和人體配合?
幾個為高東原「更衣」的人,手上都戴了厚厚的粗布手套,為了將荊衣穿出「合身」的效果,在赤luo著上身的高東原身上肆意拉扯著荊衣,動作極為粗暴,而高東原竟然很配合,主動伸直了胳膊,任他們拉來扯去。
由密密麻麻的荊棘編織成的衣裳,在接觸高東原身體的那一刻,就在他的皮膚上拉下了無數道鮮紅的傷口。
隨著更衣之人的不斷「調整」,傷口被拉得更深,從里面滲出血,由于動作的粗暴,有的傷口更被帶出白森森的肉來。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高東原的上身肌膚上,就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了。
高東昇似乎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因為他還在不停地指揮著那幾個人。
「 ,胸前這里沒穿好,再壓一下。」
「背上,背上再牽一下,左,左,右,左——哎呀,你們笨死了,看朕親自來。」
他真的就自己上陣了,戴上厚厚的手套。蠻橫地拉扯著那件已經穿得非常「合身」的衣裳,于是,高東原的身上,就被帶出更多的血,露出更多的肉來。
白蘭雪死死地咬著牙,如果不這樣強力克制,她一定會叫出聲來。
待到高東原上身血肉模糊,流到地上的血,染紅了好大一片沙石地。
高東原的臉色,也因失血而逐漸變白。
只是臉上,仍然是緊抿雙唇,漠不關心的樣子。
好像這鮮血淋灕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高東昇除下手套,扔在地上。
「皇叔,你是用刑的高手,你應該很清楚,這種程度對你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麼。朕听說,你為了懲處一個帶著你愛妾私奔的的伙夫,先用鞭子將他渾身抽爛,然後用特級金創藥,強行將他表面破損的皮膚愈合,然後再用鞭子繼續抽。這樣數十天下來,這人便已經如一顆臭雞蛋一樣,表面光滑漂亮,其實里面已經爛完臭完了。在這方面,皇叔真是大師級的人物啊。朕這點雕蟲小技,皇叔恐怕不會看在眼里。」
白蘭雪心中一動,看了池宿一眼。
高東昇話中提到的愛妾,不正是她嗎?高東原下令如此處置那個伙夫的時候,這番話正是對著池宿說的。
「你真是忠心,連這種事都要講給他听。」
白蘭雪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是一個單純的壞人,而是一個卑鄙齷齪的壞人。
長舌的,跟女人一樣細碎而陰毒的背叛者。
「不是我講的。」池宿看了她一眼,轉過頭去,看著喋喋不休的高東昇︰「你以為他就有多麼信賴我麼?梁王府里。多的是他安插的眼線。」
「你以為我會信你?」
話雖這麼說,卻只是本能的還嘴而已。
她本來也不認為,池宿會做這種不入流的事情,也不屑于去做。
「如果讓我流血能讓你有成就感,你就盡管做吧。」高東原終于有所回應,但他說話的樣子,倒像是很真誠。
「皇叔,你這是在激朕麼?」高東昇夸張地睜大了眼楮。
「有這個必要嗎?」。高東原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下,隨即挪開,「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一條廢物,可現在看來,除了心機太重,你還算是個不錯的孩子。這樣的你去當國君,也沒什麼不可以。」
「朕需要你的肯定嗎?」。一直故作優雅的高東昇,終于勃然大怒,「什麼孩子孩子,這樣的字眼,你再敢重復一遍,朕立刻拔了你的舌頭!」
高東原卻像是沒听到他的話一般,淡然道︰「如果從一開始,你就得到了我的肯定,我忠心不二地輔佐你,就沒有今天的叔佷相殘的悲劇了,是不是?人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如果不種孽因,就不會收獲孽果。」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白蘭雪一時間有些恍惚。他這話,雖則是對高東昇說,可對她而言,不也是這樣嗎?
如果沒有高東原之前的暴虐在先,怎麼會有她的背叛?
如果心中沒有恨,不管池宿如何施壓,如何脅迫于她,她也斷然不會去害一個和自己毫無牽連的人的吧!
「晚了!太晚了!」高東昇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楮,情緒似乎已經達到了頂點。
「朕年紀還小的時候,每天都會去佛堂求佛,每天的情願都只有一個內容,那就是,朕的皇叔不要欺侮于朕,好好地輔佐朕,不要野心勃勃地勾結朝官,以權謀私。可是實際的情況是怎麼樣?朕登基以後,只過了半個月的好日子,忽然有一天,他們告訴我,朕的皇叔回來了。哪個皇叔?朕只模模糊糊地記得,小時候,朕有許多個皇叔,可是慢慢的,他們全都不見了。可是朕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因為朕跟這些皇叔根本沒有感情。還因為,朕最喜歡的一個皇叔,一直陪在朕身邊沒有離去。他對朕極好,教朕念書,識字,射箭,騎馬。可是後來,這個皇叔也不見了。朕難過了很久。
「他們告訴朕,回來的這個就是你。朕簡直欣喜若狂!朕最喜歡,最尊敬的皇叔回來了!可是見到你,朕的心涼了半截。你還是你,樣貌也沒有什麼變化,可是你看朕的眼神,卻像刀子一樣的鋒利!你看著朕,猶如猛獸看著家禽。從那一刻開始,朕就知道,你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疼愛朕的皇叔,你變成了一把刀。一個不小心,朕就會被這把刀割傷。
「那樣的眼神,只有過一次,因為從那以後,你忽然對朕極好極好了。可是朕一直都記得那個眼神,從那時起,朕已經在心里,把你列為頭號危險人物!你不知道吧!你送給朕的每一份食物,朕明知道沒毒,當著你的面吃了下去,回去之後還會拼命地用手扣喉嚨,把吃下的全部吐出來!你給朕的每一個玩物,朕當著你的面模過之後,回去都會拼命地洗手,連皮都要洗破一層!朕就是害怕你,怕到了這種地步!
「可是,朕有什麼辦法,朕那時不過是個孩子,怎麼和強勢的你抗衡!你回來之後,很快就掌握了朝中大權,朕成了你的傀儡。你在朝堂上,終日不苟言笑,可是一見到朕,就擺出一副親切的笑容來。你知不知道,朕有多害怕看到你的這種笑容?朕寧可你板起臉來,狠狠地訓斥朕!可是你從來不,你挖空了心思,將所有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源源不斷的送到朕的面前。在外人看來,你對朕好得無可挑剔,你是國之棟梁,中流砥柱,所有的人都把你當神一樣地膜拜。
「你將朕身邊,所有的親信全部調開,換成你的人。面對那麼一群冷若冰霜的人,朕終日提心吊膽,每說一句話,都要在心中思量好幾遍才敢開口。你就把朕逼到了這種地步!可是,你控制得住朕身邊的人,控制得了朕的衣食起居,卻控制不了朕的心中所想!你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嗎?你想把朕培養成一個酒囊飯袋,繡花枕頭!等到時機成熟,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朕從王位上一腳踢下來,反正朝廷里都是你的人!你的居心,朕從第一天就看得清清楚楚!朕下定決心,與其終日戰戰兢兢,不如將計就計。
「從此以後,你的奉承,朕照單全收,你送的東西,朕對每一樣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你想讓朕變成一個草包,朕就做一個草包!可是在私底下,朕練武,讀書,小心翼翼地處理和朝廷官員的關系。終于,朕也有了一小支忠心于朕的勢力。可是,這樣微薄的勢力,和你比起來,無異于螢火蟲之于太陽的光輝!朕的奪位計劃,還是遙遙無期!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在朕最絕望的時候,朕遇見了良人。朕和他談了一整夜。知道他和你的仇史,听過他的計劃之後,朕知道,屬于朕的時代就要來臨了!從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朕的命運開始改變!」
「皇上,拜托您,不要把別人的私事拿出來說好嗎?不是每一個人都像皇上您一樣,願意把自己的秘密和十萬多人一起分享的。」
說這話的人,正是池宿。
在高東昇情緒如此激動的時刻,還敢這樣不客氣地打斷他話的人,除了池宿,也沒有第二個了。
白蘭雪之前不懂,池宿在高東昇面前,為什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別人都對高東昇稱臣,他卻可以「你你我我」的。
可是現在她明白了。
因為他就是給高東昇命運帶來顛覆性轉變的那個人。
高東昇被打斷,不得已止住話頭,回過頭來瞪了池宿一眼︰「你看朕像是那麼沒品的人嗎?」。
池宿苦笑︰「那倒不是。主要是您演講的激情抬高,我擔心您拉不住閘。」
「呵呵呵呵呵……」高東原竟然笑了起來。只是看他的臉上,全然沒有開心的痕跡。
高東昇大怒,立刻將頭轉了過去︰「朕說的話你覺得很好笑嗎?」。
高東原搖頭,失卻血色的臉,在此刻看起來更加蒼白︰「不好笑。我以為將你在掌心玩了十年,沒想到,被玩弄的人,是我。是我。我完全被你——不,被你們騙過了。」
白蘭雪垂下臉。
這個「你們」里,包括高東昇,包括池宿,可是,包括她嗎?
包括。
那簡直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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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皇叔你又何嘗不是在做戲呢?」高東昇收起笑容,慢慢踱到高東原身邊,「你說,你讓朕不爽了這麼多年,朕該怎麼回報你呢?」
高東原淡淡道︰「你不是正在回報麼?盡管采取你喜歡的方式。」
「好,錚錚鐵骨,倒也不失了咱們皇室的臉面。其實,朕倒很期望出現那樣的局面,皇叔跪在地上涕淚俱下地悔過求饒,那樣的話,似乎更能滿足朕的小小私願呢。」
「抱歉,這樣的機會,我給不了。」
「是嗎?」。高東昇輕輕挑眉,「那麼你以為,朕今天請這位剜肉的師傅來,只是為了給你帶來上的疼痛麼?」
他的聲音驟然變厲,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朝高東原的膝蓋踢了下去。
這一下襲擊甚是突然,高東昇在戰場上表現出來的實力,使得沒有人會去懷疑這一腳包含的力量。
「倒!」伴隨著突襲,高東昇大喊了一聲。
高東原顯然沒有料到他會來這麼一手,膝蓋猛然彎了下去,隨之,全無準備的身子向前傾,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就要跪下去的時候,他卻掙扎著站了起來。
頭上冒出了大量的汗珠。
不知是疼痛所致,還是這一下掙扎的太狼狽。
失去血色的臉上,泛起一絲不健康的潮紅。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高東昇︰「這麼多部下在這里,請你給我留點面子。削肉剜骨,你怎麼來都行,不要讓我下跪。」
白蘭雪的心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里竟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
對于百般羞辱,折磨于自己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若不是到了絕境,這樣的事情對于高東原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
「哈!哈!堂堂梁王爺,不可一世的梁王爺,竟然也有對朕低聲下氣的這一天!」高東昇年輕的臉上帶著肆意的笑,「既然要求朕,何不做足全套!對朕說,求朕給你留點尊嚴!」
高東原臉上變得煞白,緊握著的拳頭,因極度的憤怒,指節明顯地發白。
時間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幾個光年那麼漫長。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白蘭雪的拳頭,也如高東昇一樣,緊緊地握住,指節發白。
心也在微微發疼。
「懇請皇上,給我留點尊嚴。」
盡管聲音不大,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這句話。
看似輕松說出的這數十個字,卻似在他喉間徘徊掙扎了一千遍。
每一個字吐出來,都那麼艱難。
「這就是你的態度嗎?!朕不滿意!說求朕,求朕!」高東昇大聲叫道,眼中有著微微發紅的光芒。
那種光芒,是人在情緒達到頂點的時候,才會出現的。
高東昇現在亢奮到了極點。
把騎在自己身上數十年的人,狠狠踩在腳下,這對他而言,一定是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經歷過的最為快意的事情。
高東原一雙漆黑的瞳孔,微微眯起。
危險的征兆。
空氣里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火藥味道。
白蘭雪以為他會發作了。依照她對他的了解,他絕受不了這樣的侮辱。
高東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敗將高東原,懇請皇上,賞賜一點臉面,給敗軍之將。」
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蘭雪睜大了眼楮,可是在心里,卻在高聲叫好。
好樣的,高東原!
能屈能伸,才是男兒本色!
她剛才,朕的很擔心他會和高東昇翻臉,如果那樣的話,事情只會向更糟糕的方向發展。高東昇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對他實行語言,肢體,雙方的暴力。
高東昇臉上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不過,只是一瞬。
「哈!」他只是發出了這個聲音,卻沒有做出與「笑」相對應的表情。
他甚至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轉身。
再面對高東原時,他手里多了一根馬鞭。
就是那根被他舞得虎虎生風,有如神器般的馬鞭。
同樣是用快得離奇的動作,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舉起馬鞭,在空中甩出了一道凶悍的弧線。
「啪——」
那道弧線的著落點,是高東昇的雙腿。
一鞭下去,貼身的褲子被生生抽破,鞭子的力度直接甩到了皮肉之中。
「啪——啪——」
又是兩鞭。
「跪!給朕下跪!跪著說出剛才的那句話!」不停舞動著鞭子,高東昇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了。
高東原的小腿上,很快就被如雨點般落下的鞭子,抽出了十幾道手指般粗細的傷痕,破損的皮肉翻卷,滲出十幾道殷紅的血痕。
高東原的身子只是晃了幾晃,很快便又站穩。
這樣暴戾的鞭笞,對他而言,似乎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屹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宛如一棵堅實的松樹。
「高東昇,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陰暗。」高東原轉過身來,一把抓住了在空中狂舞的鞭子,盯著他的眼楮。
那目光中的幽暗讓人心悸。
高東昇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舉動,大為光火之余,狠狠往回收,可是那鞭子被拽在高東原手里,紋絲不得動。
「你們這幫奴才,干什麼吃的?」高東昇繳鞭不得,回頭大喝。
幾個侍衛如夢初醒地撲了上來,擰住高東原的胳膊,死死地往背後拉。
高東原松開了手,卻再也活動不得。
「剛才我還在為之前對你的不當而感到有一點內疚。可是現在,我又改變了主意。如果時間回轉,我也絕不會把權讓給你,一個陰險無德的小人。」
高東昇微微一怔,哈哈大笑︰「你有什麼資格職責朕?為了上位,你不是也做盡了一切?現在朕是給機會讓你給朕下跪,你既然不願意,朕只好采取強制方法了!朕倒要看看,你的膝蓋能有多硬,能硬得過朕手中的這把刀嗎?」。
話語未畢,他猛然回身,奪過那蒙面廚子手中的尖刀。
「如果將你的髕骨剔除,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站得這般堅決?」高東昇舉著刀,眯起雙眼。
白蘭雪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已經凝固了。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剜除髕骨……不要……高東原,不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冰寒的刀光,映射進她的瞳孔里,她眼楮便如被刀割了一般的難受。
高東原已經被幾個彪形侍衛強力制住,分毫也動彈不得。他望著那尖刀,有著刀削般輪廓的面孔上,閃現出一抹絕望。
白蘭雪求助似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希望他們中有一個能跳出來,阻止這活生生的慘劇。
但是,目光所及的一切,卻讓她的心,沉入冰湖之底。
似乎每一個人都是識時務的俊杰,都很明白高東昇是這里絕對的主導者,阻止他,替高東原求情,意味著蒙昧,意味著葬送自己。
何況,他們也沒有替高東原出頭的必要。敗軍之將,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白蘭雪的眼楮落到池宿臉上。
他卻只是專注地看著高東昇,臉上一派風輕雲淡的安然。感受到她注視的目光,他微微抬頭,審視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有一閃而過的淺笑。
然後他收回目光,繼續看戲。
是了,他既然和高東原有著深仇大恨,那麼高東昇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不傷到高東原的性命,他是絕不會出手的。
其他的人呢?
被奪去了見到的蒙面廚子,只垂手站在一邊,一言不敢發,在外的眼楮里,露出恭謹溫順的光。
他的這把刀,高東昇用來削肉也好,腕骨也好,對他而言,都是無上的榮幸。高東昇親手捏過的刀,他甚至可以用來在同行面前炫耀。
手托冰盤的那個蒙面人,也隨著自己的同伙一道,垂手站立。只是目光相當之冷。
不僅冷,還有一絲戒備。
高度的戒備。
他的一只手,藏在黑袖里,那袖似乎微微動了一動。
他會不會出手拯救高東原?
白蘭雪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因為再度凝眸觀察那人的時候,她什麼也沒看出來。
他目光依然是冷,但這或許是他的常態。
有些人的目光,天生就是較之常人要冷的。
而他的手在袖子里動了一動……這能說明什麼?
她是不是緊張到有些神經質了?
白蘭雪在心中罵了一聲自己,目不轉楮地盯著高東昇的手。那雙手,已經將鋒利無比的刀,在高東原的膝蓋上,劃出了一道血紅。
不,不是一道,是一圈。
圍繞著髕骨,劃出的圓滿的弧線。
她的眼楮被弧線中洶涌冒出的血刺痛,這樣的痛感,讓她再也無法克制。
「高東昇!住手!」
高東昇停止手上的動作,歪著腦袋朝她看過來,卻並沒有說話,只是用不滿意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在問︰你什麼意思?
不止高東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好像在問︰你什麼意思?
高東原也轉過頭來,皺著眉頭,望著她的目光里有掩飾不住的懷疑。
白蘭雪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沫︰「你這樣做,妥當嗎?十萬雙眼楮看著你,你一定要在自己的臣子和軍隊心目中留下暴君的形象嗎?」。
高東昇微微眯起眼楮,看了她一會,忽然笑了︰「美人,你要袒護他,為什麼不直言?」
「我沒必要袒護她。我對這個人的恨,不比你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並不是謊話,所以她說得相當凝重,「但你這樣當眾施用毒性的方法,我實在不敢苟同。對你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籠絡人心,可你分明在朝著反方向在努力。這里五萬人是他的舊部,你以為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對你心悅誠服了嗎?你以為他們看著你戕害昔日崇敬的首領,心中不會像吃了蒼蠅一樣的發堵嗎?」。
感受到周圍的寂寥無聲,她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進了某些人的心坎里,便繼續道︰「更重要的是,他或許是你的仇人,卻並沒有理由以功臣的身份遭到你這樣的戕害。他清白出兵,大勝回朝,既沒有違背聖旨,也沒有以權謀私,更沒有對你的王位構成威懾。他何罪之有?在京師那些朝臣的眼中,你這樣的舉動,根本是公報私仇。他們會服你嗎?而在老百姓看來,你更是禍害朝廷忠良的罪魁禍首,這樣的江山,你坐得穩嗎?」。
一席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山谷之中頓時鴉雀無聲。
高東昇優雅地一笑,站起身來,走進白蘭雪︰「美人,如果不是池宿提前告知你是朕這一方的人,單憑你的這番話,朕很有可能認為你是高東原的奸細,而就地處死你。雖然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朕也實在欣賞你率直的個性,可是——」
他提起刀,冰涼的刀面貼著白蘭雪的臉緩緩滑動。那危險的觸覺讓她不寒而栗。
「可是,你說的話,也許很有道理,但是朕很不受用。你當著這麼多人,這樣的袒護仇人,叫朕的臉面往哪里放呢?為了避免以後被自己的皇後戴綠帽,朕是不是該現在就將你殺了呢?」
他的語氣里,有不容忽視的寒意。
他的眸子里已經聚斂起殺意。
白蘭雪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變僵硬。
直覺告訴她,他真的會,殺了她。
後悔麼……有一點吧。
他可能還是不會放過高東原。
而且,還沒見著簡從軒呢。
在痛苦中掙扎了這麼久,眼看光明唾手可得,卻因為某個不相干的人,再度冒失了一把,值不值得呢……
她又開始恨高東原了。這個人,總是讓她和幸福失之交臂。
可是心里很清楚,這樣的恨,再不是深入骨髓,叫人寢食難安的那種,而是,快意的恨,分量非常輕的,下一秒就可以一笑而過的那種恨。
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為恨。所有的恨,都是刻骨的。
而她心里,此刻卻是無比輕松的呢。
仿佛所有的重負,都在這一刻被放了下來。
她和高東原,終于互相沒有虧欠了。
為他送掉一條命,抵得過他對她的那些好了吧……
那刀子,已順著下頜,滑到了她的咽喉。
「拜托,讓我死得暢快一點。」她輕輕說完這句,揚起臉,主動地伸長了脖子。
「好美的頸項,以後欣賞不到了,真有點可惜呢……」高東昇嘻嘻笑了一聲,將刀鋒對準她的咽喉。
刀尖刺破皮膚的那一瞬,她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已飄起,靈魂升到眾人頂端,俯視著這山谷里的一切。
高東昇握刀的堅定,夾雜著遺憾的決絕。
高東原猛烈掙扎,悲愴而恣肆的叫喊。
池宿緊皺的眉頭,微動的身形。
他要救她,可來得及了麼?
負責凌遲之人的木然。
手托冰盤之人——他,他在做什麼?
「鏗——」
是刀面的金屬和某種東西撞擊的聲音。
白蘭雪赫然一驚,靈魂瞬間歸位。
高東昇手中的尖刀,應聲落地。隨之一起落地的,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再普通不過的石子。
「該死。」高東昇惱怒地瞪著眼前兩個人中的一個,身子卻因為被點中穴道,而無法動彈,「池宿,你什麼意思?」
「我很想出言阻止,可是沒辦法,我動作來得比語言快。」池宿微微笑著,動手點開了他身上的穴道。
「那麼這一位呢?」高東昇得以解放,使勁地甩著被震得發麻的胳膊,「閣下只不過是負責拿冰盤的,為什麼要對朕彈石子?」
「不僅要對你彈石子,還要……」那蒙面之人的聲音逐漸降低,到後來,竟听不清了。
高東昇離他最近,恐怕是唯一一個听清他所說之話的人,因為他的面色已在瞬間變得煞白。
「要朕的命?你是誰?來人!」
早已有人將這蒙面之人團團圍住,刀槍狂舞。那人動作卻出奇地快,在眨眼之間,已經輕盈地躲避開來,將自己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帶。
「住手!都給我住手!」
發出這聲怒吼的,是滿面錯愕的池宿。一向將他封為神明般的存在,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激動過,那些揮舞著刀槍的人,早已在驚懼之余,全體散開。
「放肆!你想反麼?」高東昇惱羞成怒,對著池宿暴吼。
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敢于上前。
他們太清楚池宿的手段,和他對皇上的影響力。
池宿黑著臉,全然不去理會處在暴走邊緣的高東昇,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那躲開到一邊的蒙面人。
相較之于池宿的異常,白蘭雪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她的血液,早已在听到這人聲音的那一刻,為之凝結。
「女人,我們又見了。」那人緩緩摘除臉上的蒙紗,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精美絕倫的臉。
簡從軒。
「簡從軒!」高東昇不可遏止地驚呼,「你!竟然是你!」
他一向很不對白蘭雪的路子,卻在這個時候,說出了她想要說的話。
他!竟然是他!
「這個人很吵,你或許不該解開他的穴道。」
簡從軒秀挺的眉毛斂起,不滿地對某人說。
白蘭雪驚愕地看著那個被他抱怨,並且極為听話地對高東昇再次封穴的人。
高東昇雖然也是功夫好手,可是池宿還是更快一著,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高東昇身上的某個穴位封鎖。
在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動作之前。
「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真的,麻煩安靜一點。我會給你一個圓滿的答復。」
這次,如惡作劇一般,高東昇被點的是啞穴。身邊立刻被侍衛包圍住保護的他,高東昇盛怒之下,一把將他們全部推開,因為他很明白,如果池宿想要對他做什麼,這些人縱使再來十倍,也完全抵擋不住池宿的一招半式。
這種情況下,只能警惕地看著池宿,密切地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雖然對他而言,池宿是莫大的恩臣,可是他有什麼叫他不高興的舉止,那就只好……
沒有人敢阻止,也沒有人敢靠近,簡從軒一身罕見的黑衣,朝白蘭雪這邊走過來。
白蘭雪咬著唇看著他,他還是那般清瘦,相比較起幾個月前,似乎更蒼白了。
簡從軒的眼楮,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這是他,只要她在的地方,他的眼里就沒有第二個人。
滿滿的幸福。從白蘭雪的心中溢了出來。
只要能這樣的看著他,她就覺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磨難,所有的煎熬,都值得,都值得。
終于換來了這一刻。
萬萬想不到,這次,出手救她的人,竟然是簡從軒。
他竟然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以前為什麼從沒顯露過?
而且,從什麼時候開始,池宿這麼听他的話了?
他不是一直受迫于池宿的嗎?為什麼能用那樣的口吻,和池宿說話?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里達成了結。
可是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他出現在這里,是要帶她走的吧。
已經沒有能對他們構成威懾的人,她也如約地完成了任務,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在一起了。
恍惚間,那雪白精致的人,已經走近了她,一雙如寒冰般絕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
「那些渣滓,竟然把你折磨成了這樣,我的寶貝。」他目光中沉溺著無盡的愛和憐惜,如同行走在薄冰上一般,極盡溫柔地觸模他的臉。
白蘭雪的眼中滾下淚來。
她等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那麼久,幾次放棄了希望,心已經接近如死灰的邊緣,以至于他真實地站在她面前了,他的手撫上她的面頰了,她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混蛋!把你的手拿開!」發出如獅般怒吼的,是滿身血痕的高東原。他像暴怒的獸一般,在幾個彪形大漢的壓制下發狂般地掙扎,目光里是能點得著的怒火。
簡從軒轉過臉去,冷冷道︰「閉嘴。我還沒對你發火呢。你看你把她折騰成了什麼樣?」
「放開她!」高東原似是沒有听見,咆哮的聲音愈發暴躁,臉上寫滿了痛苦。
「我為什麼要放開她?她根本就是我的女人,你們這些骯髒的東西,為了自己的貪欲,硬要把自己和她牽在一起,有哪一個懂得愛護珍惜她?你們就這麼熱衷于玷污世間的珍品嗎?」。簡從軒臉上冷得幾乎要掉下冰渣來。
「他是你什麼人?」高東原不再理會簡從軒,只是逼視著白蘭雪。臉上的陰婺,清晰如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第一個男人是誰嗎?」。白蘭雪垂下眼,很快便抬起來,「他就是。我之所以答應池宿與他合作,共同欺瞞于你,為的無非也是他。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對你做的種種,都是出于對你當日暴戾的報復,直到今天才發現,其實我對你的恨,早已經淡化了。」
高東原的眸中,現出震驚的光。須臾,這光一點一點的淡了下去,轉化為唇角的一絲苦笑︰「你不恨我,我就該高興嗎?一直覺得,不管我如何努力,也踏不進你的心門半步。我知道,你心中有放不下的東西,對你來說,分量極重的存在,只是萬萬想不到,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他的發絲凌亂的頭,在漫天霞光的夕陽之下,慢慢地垂了下去。
「寶貝,你受苦了。」簡從軒冰冷的唇,印在白蘭雪被風塵染盡的額頭上。
一時間,白蘭雪只覺得心中百味雜陳,酸甜苦辣,滴滴入心,全話作痛。
為與簡從軒的重逢。
為自身淪落的悲哀。
為對高東原的傷害。
為不忍回首的過去。
更為無法預知的將來。
她本能地感覺到,簡從軒現在出現的目的,不會是為解救自己那麼單純,而前方等待自己的,也許不會是幸福。
「夠了,從軒,胡鬧也有個限度!」池宿走過來,低聲呵斥,「太陽還沒下山,你不要命了麼?」
「如果听我把話說完,你就知道究竟是誰在胡鬧,哥。」
白蘭雪的眼楮睜大,不可思議地大。
他對著喊哥的這個人,是池宿?
「有什麼話快說,說完就回去。」池宿黑著臉,完全是一副兄長教訓不听話弟弟的口吻。
怎麼回事?
難道是真的?
可是……怎麼可能?
「梁王爺,我想問你一件事情。」簡從軒將臉轉過去,對著高東原,「你有沒有覺得,池宿這家伙,跟你從前的一個部下長得很像?」
高東原那里,沉靜了一會兒。
也許在這樣的時候,他並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
「李霄。在街頭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他像李霄。所以,我立刻就決定將他帶回梁王府,全力栽培。」他埋著頭,聲音沙啞,語調卻堅定非常,「他是好樣的,有遠超于常人的才能。為著對李霄的那一份愧疚,我全無保留地信賴他。正因為這份信賴,才有我今日的慘敗。」
他的唇角微微下沉,又將「李霄」這兩個字低低念了兩邊,忽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池宿︰「李霄是我舊日的死忠,也是我一生愧對的人。十五年前,他代替我而死。到今天為止,我連他失散的妻兒都沒找到。我很清楚地記得,他的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個叫子昂,一個叫子墨,難道……」
「你這雙眼楮,還算沒有完全瞎掉。我就是李子墨。」簡從軒面無表情地道,「不用我說,你該知道誰是李子昂了吧?」
「什麼?從軒,你說什麼?」白蘭雪駭然地拉住簡從軒的衣袖。
「噓,寶貝,你只需要往下看。」簡從軒伸出食指,在她臉頰上輕輕彈了一下。
「子墨,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也有和人分享往事的愛好。」池宿嘆氣。
高東原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看了看池宿,又看了看簡從軒,忽然哈哈大笑︰「不可能,子昂跟子墨是雙胞胎,而你們兩個,根本一點也不像。」
「你忘了我父親,也就是李霄生前最擅長的技能是什麼嗎?」。
高東原愣了一會,如夢初醒般地低聲道︰「易容!」
「這是子墨的杰作。」池宿冷笑一聲,手指在下頜捻動,往上掀起,一張薄得近似透明的面具從他臉上揭了下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這分明是另一個翻版的,簡從軒。
耳鼻唇舌,臉的輪廓,身量長短,完全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唯一不同的是,簡從軒的臉紙般蒼白,全無血色,而池宿則有一張更有生氣的臉。
和在場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一樣,已經沒有詞語可以形容白蘭雪心中此刻的震驚。
原來……原來如此。
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可能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是血脈相連的雙胞胎。
以前,看不穿的一切,都在腦中徐徐綻開。
那麼說,欺騙她的,不止是池宿,還有簡從軒。
他們聯合起來,演了一場戲,把她騙的好苦。
似乎渾身的力量都已經被抽干,白蘭雪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已是搖搖欲墜。
「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似乎已經知道她會情緒不對,簡從軒已從後面將她牢牢托住,在她的耳邊如實說。
「我還能相信誰?你告訴我,我還能相信誰?!」
她抬起手來,想要給他一巴掌,可是手腕已經失去了力氣。
或者她,根本下不了打他的手。
簡從軒似乎並不急于解釋。只是穩穩地扶住她。另一只手,放上她的丹田。
好溫暖。
源源不絕地溫暖。
他在給她力量。
「相信我。」他只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
于是她選擇沉寂。
相信他,哪怕下一刻,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