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情感熱線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暗戰(五)(大結局)

作者 ︰ 魔小貓

「子昂,子墨!」高東原眼中有不容忽視的狂喜。掙扎著想要接近他們,卻被身後的侍衛牢牢控制住了。

「放開他。既然到了這一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這件事做個了結。」池宿擺了擺手。

侍衛們很听話地就放開了對高東原的束縛。

智勇雙全,如神般的存在,使得他在高東昇軍中的威懾力,甚至遠遠高出了那個皇帝本身。

「子昂,子墨——我找你們找得好苦!」高東原跌跌撞撞地奔走過來,眼中有隱隱的亮光閃動。

白蘭雪幾乎看得呆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高東原。

李霄對于高東原,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為何連他的兩個兒子,都能引起高東原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你不配叫我們的名字。」池宿——李子昂冷冷地道,「你很清楚自己的罪行,你殺死了李霄,親手鑄就了你在這個世界上的頭號敵人,也就是我。」

「為什麼?為什麼是仇人?」高東原眼中有熱切而迷惘的光,「你的父親,在名義上雖然是我的部下,實際在私底下,我尊稱他為兄長,情意深重。他對我極為忠心……」

「是嗎?因為情深意重。所以在十五年前的中秋,你以去小嶺南賞月為借口,將他獨身支出,趁他不備,要了他的命,是嗎?」。揭下了溫潤的池宿面具,李子昂的臉,竟比簡從軒還要冰寒。

看著他的臉,白蘭雪不禁有些恍惚起來,他們兩個,長的實在是太像了……

她絕對想象不出,從前的池宿,會以這樣的口吻,說著這樣冰寒的話語。

高東原微微怔住,眉頭皺成「川」字︰「無緣無故,我為什麼要殺你們的父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會?是誰告訴你們這件事?」

李子昂看了高東原一眼,那眼中是無法言說的憎惡︰「如果不是想讓你死個明白,我才沒耐心跟你解釋。當日,在被你叫出之前,父親已經有預感會遭遇不測,因此給母親留下一張字條……」

「你母親……司馬氏,還健在嗎?」。高東原打斷,眼眉間流露出驚喜和關懷,那里流出的溫暖,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誠。

李子昂眸子黯然,繼而噴出炎熱的怒火︰「已經過世了,懷著對你滔天的恨。」

高東原表情也隨之黯淡了下來。目光一片茫然︰「恨,恨……為什麼?為什麼?李霄留下的那張紙條上,到底說了些什麼?」

李子昂的眸中,露出無法耐受的寒光,右手的大拇指,已經壓在腰間寶劍的刀鞘之上。

他顯然已經沒有了解釋的耐心。

「哥,既然要讓他死個明白,何不把話說清楚?」李子墨出手抵住他寶劍之上的手,輕聲道,「讓他看看也好。」

李子昂垂下眼瞼,沉默了好一會,從懷中掏出一個折疊的牛皮紙信封。

那信封折疊的地方,已經粗糙發白,有些地方甚至被磨破了,可見這些年來,已經被人看過無數次了。

李子昂展開信封,封皮上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一個字。

然後,他從這信封之中,掏出一張泛黃的信紙,在手中捏了半晌。才皺著眉頭遞給高東原。

高東原接過那信紙,展開,輕念出聲︰「吾命今絕,此間留不得矣。卿見此書後,務必速速離去,可去終南山投奔吾師冥頑散人,令子昂子墨習武強身,改名換姓,終生不得再入京師,尤其不能在人前提高東原三字。切記!」

短短百來字,高東原卻看了有一刻鐘,甚至更久。他的臉被遮擋在信紙之後,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待他抬起臉來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他眼中已有冷淚盈眶,而捏著信紙的手,微微發抖。

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李霄大哥,我高東原對不住你!對不住你!」

他揚起臉,直對蒼天,那帶著哭腔的喊聲淒厲而蒼涼,令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

子昂一把奪回那信紙,厲聲喝道︰「你做什麼戲?給誰看?我父親分明是死于你手!如果不是,為什麼要叮囑我們速速離去,不可在人前提你的名字?」

「你們並沒有和你們的父親見上最後一面吧?」高東原的情緒很不安定,連說話的聲音,也是虛浮的,「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復仇兩個字,是你們的母親揣度出來的,因為你們當時還小。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相對于子昂的憤懣,子墨對他的這番話,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淡淡道︰「如你所言,所謂復仇,的確是家母的意思,不過這又能如何?這白紙黑字,鐵證如山地擺在面前,你難道還能編出第二套說辭?」

「我是不是編,你們听完再下結論不遲。而且,這里還有一個人,能證明我說的並不是假話。只是,他不一定願意站出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緊皺起,開口道︰「十五年前,我還是皇子,年僅十七,蒙先皇器重,被定為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我們一行兄弟八個,個個也都是人杰,不服氣我坐江山的,大有人在。」

他伸出手來,遙遙地指了一指︰「高東昇的父親。也就是我的長兄,顧布德,就是這些不服氣的人中的一個。」

在場的人驚嘩一片。

原來高東原所說的那個能為他作證的人,就是高東昇。

只是,被指向的這個人,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一派冷淡的漠然。

「顧布德為了奪去皇位,在朝廷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處處和我作對。後來事情暴露,先皇大為震怒。在朝廷上發話,要將其貶為庶民,朝臣們苦苦哀求,終于讓先皇撤銷了這個意念。至此,顧布德懷恨在心,一心想要報復先皇,在暗中蓄積了一大批與先皇政見不滿的人。在他的嚴密部署之下,終于在十五年前的元宵夜,趁皇宮中戒備懈怠之時,逼宮弒君。在那些逆反之人的慫恿下,假擬聖旨,將自己立為太子。

「他暗中的勢力極為強大,手腕也相當之強硬。朝中但凡是與他意見相左的大臣,全部被他肅清,終于如願以償,登上皇位。

「為了滅除心月復大患,我的皇兄皇弟,全部被他以莫須有的罪名,或發配邊疆,或貶為庶人,一一肅清。而對于我,他卻一直找不到借口。因為早在顧布德篡位之前,我已看出他的狼子野心,集結了一大批擁護我的力量,實力不容小覷。我雖深恨顧布德,卻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對他極為恭順。顧布德把我視為眼中釘,卻遲遲沒有肅清我的門路。

「當年中秋之夜,顧布德邀請我去小嶺南賞月,當時心氣極高的我,不顧李霄勸阻,竟獨身前往。李霄是我的近身侍衛,苦苦勸我,不要赴約,我少年輕狂,一心想要顧布德見識我的膽識,完全不理會李霄的良苦用心。堅持要去,並且強令他不得同往。李霄無法,只得以精湛的易容術扮作我的樣子,一路暗隨。我全然不知。

「中秋當夜,京城里燈火輝煌,一派節日氣象。我料想顧布德即使動手,也不會挑在今天。誰料,顧布德竟然荒唐到了這種地步。他竟然有恃無恐,在人來人往的京師主街上,公然行刺于我。我勉強和他派來的殺手格斗了一回,回身就逃,慌亂之中,竟然闖入死角。眼看顧布德的人就要追過來,李霄忽然出現,要助我越過牆頭,讓我逃命。

「我一看他的裝扮,就知道他是抱著必死的心來的,怎麼也不肯就這樣讓他代我去送死。可他,竟然以死相逼。我忍住悲愴,倉皇逃走,流落民間,再也沒有李霄的消息了。我在民間顛沛了五年,在同一個地方不敢停留超過三天,吃盡了苦頭,也明白了當初的莽撞無知,恨自己,平白無故讓李霄丟了性命。我在心中發誓,無論如何要替李霄報仇,讓顧布德為我這五年流離失所的生活付出代價。

「十年前,我二十二歲那一年,得知顧布德暴病而亡,而登基的是他不滿八歲的兒子,高東昇時,我知道自己的時機到了。我星夜返回京城,以為自己昔日的勢力已經當然無存,誰知,我乍一露面,登門造訪的人便絡繹不絕,令我喜出望外。原來,顧布德在位的這幾年,疑神疑鬼,推行暴*,早已惹得眾心不滿,親信離散。而且,為了掩蓋當年刺殺我的真相,在自以為殺死我之後,顧布德假惺惺地賜我謚號,追封我為梁王。我利用這個梁王稱號和擁護我的勢力,很快就重新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那時,高東昇不過是個黃牙小兒,我全然沒將他放在眼里。因為在我心里,早已經將他看作了他父親的替罪羊。後來,我找回了被遺棄在荒郊的李霄的尸骨,厚葬之後,供碑于皇家祠堂。李霄妻兒的下落,我幾乎每年都要差人大規模地搜尋一回,可是,他們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著半點蹤跡了……」「荒唐!滿口謊言,全是胡說!」李子昂大聲吼道,拔劍出鞘,「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真相了嗎?我現在就殺了你,替我父親報仇!」

雪亮的劍身,沐浴在天邊紅如血的殘陽光輝之中,將帶著瑰麗色彩的光反射到李子昂臉上,他因激動而緊繃的臉,多了一份詭譎的意味。

白蘭雪甚至來不及叫出聲,因為李子昂出手的速度之快,遠遠超過了她估計。

高東原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因為他已經將眼楮微微閉上,做好了引頸待斃的準備,身子板依舊如蒼柏般挺硬。

她直覺地感覺到,高東原所說的一切,是真相。

既然他們之間不存在仇恨,李子昂便沒有任何誅殺他的理由。

他們之間不該是這種劍拔弩張的關系。

如果一定要挑一個人來宣泄仇恨,這個人也絕不是高東原。

……

在這一瞬間,腦子里閃電般地閃過很多念頭。

只是,她已來不及多想什麼。

她只知道,如果這一劍刺下去,她的後半生,將在無盡的悔恨之中度過,

她听說過這樣近乎神話般的故事,母親為了救從六樓掉下來的兒子,在瞬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搶過了馬路,在兒子墜地之前,伸開了雙臂。

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已經不可考,但是白蘭雪決定相信,因為在想起這個故事的瞬間,她已經親身做了這樣的事情。

在李子昂手中的長劍直指高東原咽喉的那一刻,她擋在了那劍的前面。

或許是,她和高東原李子昂之間的距離,原本救很近。

或許是,人體機能的爆發力,真的比想象中的要強大。

更或許是,李子昂自己也在猶豫,出劍的手,比平常慢了一半還要多。

……

白蘭雪只覺得渾身一陣輕松。

從此以後,誰的都不欠了。

因為肩胛的某處,已經傳來暢快淋灕的痛感,從喉嚨中,斜斜地刺了進去。

是的,這痛,讓她感到快意。

她听到有人在驚呼。不止一個人。

高東原的,李子墨的(她還是寧願叫他這個名字),甚至是出劍者李子昂的。

誰都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出來,為一個窮途末路的人,擋上這麼一劍。

高東原臉色煞白,將身體如柳絮般飄落的她,從身後緊緊攬住。他是離她最近的人。

李子墨蒼白如紙的臉,浮上一層痛苦的顏色。

只能,緊緊抓住她的手。

她手中的溫度,他能感覺到,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也隨之在一點一點地破碎掉。

李子昂站在那里,手中的劍早已鏗然落地。

「都緊張什麼……沒有刺中……要害。」她輕輕一笑,「你們……都說完了,是不是……也該輪到我……說兩句了……」

「傻瓜,為什麼要這麼做?」高東原暗啞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痛楚,「為什麼??」

「這樣的話,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原諒我,之前所做的一切……」

「雪,你真傻,我根本從來沒有怪過你!」他幾乎不忍去看她的眼,含笑的,誠懇的,「該求原諒的是我!如果不是我硬將你拴在身邊,今天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有太多的苦澀凝在喉頭,他簡直要說不下去,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不是,不是!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我能……早一點認清……這個事實,或許我……也不會倔強到那個地步……」

高東原的頭深深地垂下。

從白蘭雪的角度,她看到有幾粒如鑽石版璀璨閃亮的液體,從他藏在陰影的眼窩出,滑落,滴墜。

白蘭雪將頭微微扭向別處。

她必須要這麼做。

她不希望別人看到她的眼淚!

真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一直沒說話的李子墨伸出手來,食指和中指並攏,在她的肩胛上流血的地方,輕輕的點了兩下。

「少說兩句,咱不是沒救了。」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卻在微微顫抖,「離皇宮不過半天的行程了,寶貝會挺住的,是不是?」

白蘭雪用盡全力,溫柔地笑著,對他點點頭。

他真的是不會撒謊呢。他如墨玉般的瞳孔里,有星子般的光芒在躲避,閃爍。

他甚至會緊張得不敢看她呢。

或許對于死亡,人都是有直覺的吧。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對他微笑,盡力讓他覺得,她沒有看出他的破綻。

「鄔姑娘,等事情料理完畢,我會拿這條命,去償還你的。」李子昂緊咬著唇,只說了這幾個字,余下的便再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白蘭雪搖了搖頭,「為什麼……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得這麼清楚呢……這個習慣……不好……如果所有的仇……都要一一清算清楚……那麼……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過去了吧……」

李子昂眸色暗淡下來。

一生為復仇而活的他,竟然沒法否認她的話。

「如果……有來世……真的希望和大家……好好相處……你們……都不壞……」

李子墨冰寒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會有來世的,我也在期待,有點等不及了。」

李子昂的臉色為之一變。

這表情很快就過去了,白蘭雪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震驚的,錯愕的,大慟的表情。

他們兄弟連心,在世界上最為精明的王爺面前,他們卻可以將真實身份滴水不露地隱藏起來,多半仰仗的是性格中的默契。

而李子昂會有這樣的表情,一定是听出了李子墨話中的玄機。

確實,他的那句話,說得雖輕松,卻有一股極為蕭瑟的意味。

白蘭雪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這個雙胞胎精密構造的故事中,還有太多令她迷惑的地方。

最大的一個謎點就是,李子墨在這個故事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們絕對沒有利用長相互換身份的時候。因為李子墨的冰寒體質,絕對騙不了任何人。

「好感人,好感人的一幕呢!朕真是好多年沒有看過這樣的好戲了!哈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高東昇肆無忌憚的大笑。

他笑得好開心,連那張白生生的俊臉,都變得發紅了。

而正是這笑,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憤怒。

感受到所有人投向他的不友好光芒,高東昇猛然收住了笑。

他的表情,收縮自如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高東原!你胡言亂語,擾亂子昂心神!」他的聲音接近瘋狂,「你說的那些話,全是你自己胡編亂造出來的,有誰能為你證明?」

高東原抬起頭,眼中是凌厲的寒意︰「我說過有一個人能為我證明。」

「誰?誰?誰?那人在哪兒?」高東昇張皇四顧,大聲咆哮。

整個山谷力都充斥著他因為慌張而顯得扭曲的聲音。

高東原冷冷道︰「不用找了。就是你自己。」

此言一出,不僅白蘭雪為之震驚,就連李子昂李子墨兩兄弟,也皺起了眉頭。

「胡說!胡說!」高東昇極快地反應過來,用大得可疑的聲音回叫。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從很久以前,你就知道了他們兄弟倆的真實身份!」

高東昇放聲大笑︰「哈,你們看,我們的梁王爺,又開始陷入自己瘋狂的臆想了!」

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高東原冷冷一笑,「如果我猜得沒錯,就是在那次,雪闖禍的夜宴上!當時我還很奇怪,一向全無藝術細胞的你,為什麼對李子墨的出身來歷那麼好奇,甚至到了盤根究底的地步?你覬覦雪的美貌,兩次三番地上門要人,可是,在我听從子昂的建議用子墨作為代替品送進宮之後,你竟然就再沒有糾纏過了。我那時候就在想,你真的轉性了嗎?還是子墨的人格力量,真的可以大到讓你改變本性的地步?直到剛才,我才明白!」

「你明白什麼?你明白什麼?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朕立刻鞭爛你的……」高東昇大叫一聲,烏黑油亮的馬鞭在空中猛力一抖,狠狠的向高東原沖了過來。

卻被李子昂擋在了途中。

「你既然認定自己無辜,為什麼不讓他把話說完?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斷。」李子昂冷冷道。

高東昇滿臉煞氣,想要說什麼,終于還是沒有開口。

高東原嘴角浮起充滿譏嘲的笑︰「你自從知道了子墨的離奇來歷,就開始懷疑子昂和子墨關系非常。之後,你又花了大量的時間,暗中調查這件事情,終于發現,他們竟然李宵遺留下來的雙胞胎兄弟。你這個人城府極深,對所有人都懷有敵意——現在想來,你竟然從八歲開始,就處心積慮的在我面前演戲,並且毫無破綻,真實可怕到了極點。

「你是這樣多疑的人,對半路投靠你的子昂,自然不會托付真心。只是,你要借他的手除掉我,又絕對離不開他。你生恐子昂有一天得知真相,知道你才是仇人的兒子,而對你倒戈相向。所以,你千方百計的將子墨調進宮中,你知道子昂為了保護自己的弟弟,一定會想法設法地把他往安全的地方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提議讓子墨進宮的,其實就是你!這樣一來,即使真相敗露,你也有了脅迫子昂的砝碼。」

高東昇的臉漲的通紅︰「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朕從來沒有對子昂起一絲的疑心,從來沒有!」

「是嗎?」。高東原沉沉地道,「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每個人,包括你最最信賴的子昂的腳底下,都有一個古怪的凸起?這難道不是你事先就潛藏在地底下的,東洋殺手嗎?」。

听到高東原如是說的所有人,包括子昂,都情不自禁朝自己腳下看了一眼。

他們身邊,果然有著奇怪的凸起,只是這山谷中的砂石地,本來就坑坑窪窪,所以他們才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

而一旦發現,腳法敏捷的人,包括子昂,子墨,就開始本能地想要避開這樣的凸起,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無論步子挪到哪里,那凸起就會跟著走到哪里。

簡直就如同長了眼楮一般。

難道……這地低下,真的有所謂的東洋武士?

「怎麼可能!」高東昇有些錯愕地眯起了眼楮,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古怪,「這件事朕沒有透露給任何人,你為什麼會知道?」

高東原冷冷道︰「關于這一點,你應該感謝你的父親顧布德。如果沒有他的趕盡殺絕,我不會浮蕩于民間那麼多年,也就不會結識那些流落中土的東洋浪人了。這群人會遁地的人,在東洋有一個特殊的稱號,叫做忍者。」

高東昇先是楞了一楞,繼而張狂大笑︰「朕倒是低谷了你的信息靈敏度。不過,那又如何?你們今天,沒有一個人能逃月兌得了朕的手掌心!東洋的朋友們,出來吧!」

話音未落,伴隨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出的砂土崩裂的聲音,那地上十幾處古怪的凸起震碎開來,十幾個身著詭秘黑衣的男子,手中持著模樣古怪的三稜鋼精武器,將高東原他們,牢牢地包圍在了其中。

子昂,子墨,高東原三個人,好像是經過商量的一般,背對背站立,成三足鼎力之勢,將身受重傷的白蘭雪,密不透風地護在身後。

由三個極端俊美的男人組成的護法陣營,從這個角度看來,真是,賞心悅目的風景線呢……

白蘭雪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子墨臉上。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上,那種叫生命能量的東西,正在迅速地消失。

現在連睜開眼,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好不容易可以這般安然注視的他的臉,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

不過,縱使這一刻,只有短短的一瞬,對于她而言,也是無上的幸福啊。

在夕陽照射下的,子墨的臉,真的是精致之極,華麗之極,令人心生無限感慨……印象之中,似乎從這樣的子墨,還見過一次。

沐浴在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僅有那一次,是她信從子昂之語,跟隨他到湖邊小築後,發現騙局拆穿的那一天。面對完全陌生的「池宿」,她心中前所未有的絕望。

就在那個時侯,頂著漫天的霞光,子墨踉踉蹌蹌地出現在她身後。

對著子昂連著說了幾個「不要」之後,他……

他倒下了。

白蘭雪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發涼。

子墨是見不得太陽的啊!

可是從他出現到現在,已經整整暴露在陽光底下,一個時辰多了!

「高東原,你雖然知道這是東洋的忍者,卻絕沒可能知道他們習武的套路。所謂敵不動,我不動,對習武之人來說,在不了解對方底細之前胡亂動作,就等于送死……所以,你們就站在那里,等死吧!子昂,如果事情不敗露的話,朕本想給你在身邊留個位置,可是現在,一切都沒辦法挽回了……不錯,殺死李霄的,確實是朕的父皇,顧布德!你本來是這三個里面,最有可能突圍出去的,可惜啊,你為了將甫遺之戰演的更加逼真,不惜耗費巨大內力……現在正要用的時候,你卻不成了,嘖嘖……」

子昂的眼中,暴出極盛的殺氣,沉聲道︰「你別忘了,子墨還在這里。他的修為雖不及我,殺十幾個東洋武士卻不在話下。」

「子墨?子墨?哈哈哈哈哈……」高東昇表情古怪,再次爆發出駭人的大笑,「你當朕不知道麼,子墨根本就是一個廢人!他現在不僅沒有突圍而出的實力,就連維持這樣的站姿也很費勁!不信的話,你可以問他本人!」

子昂臉色大變,轉向子墨︰「他說的話什麼意思?」

「哥,別緊張,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死亡未必不是好事。」子墨淡淡道,「當時你讓我進宮,我就不同意。現在好了,拜這奸詐小人所賜,我已經三天沒有服用五毒羹了。」

子昂臉色煞白,瘋了一般地撲向高東昇︰「為什麼?為什麼?!你這蠢貨,蠢貨!你害死我弟弟!」

立刻有幾個東洋武士沖了上來,用那三稜形狀的武器,將他卡得死死的,一動不能動。

高東昇冷笑︰「自從他進宮之後,他一日三餐都是你從梁王府親自送來,食盒里裝的東西,任何人都沒機會能瞧上一眼。再加上他張副蒼白得要死臉,叫朕怎麼能不起疑?朕既然想要脅迫你,出宮之前,不在你這弟弟身上做點文章怎麼行?誰料他病秧子一個,本事卻不小,竟然從密不透風的皇宮里闖出來了……」

子昂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他,眸間里泄出的憤意,點燃了黑如玉的瞳孔︰「高東昇,這仇,我縱使做鬼,也要一點不落地報回給你!」

「報仇,報仇!哥!夠了!這就是你的能耐嗎?你在終南山跟老頭子學的絕世武功呢?」

子昂驀然回頭,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問,眸間閃過一絲歉意的黯然。

「從剛才見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發現你不對勁。絕不是高東昇那蠢材說的那樣,因為在戰場上消耗了過多內力……那點損耗對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除了施用‘還魂術’,沒有什麼能對你的內力造成這樣的破壞。你對誰施展了還魂法,是不是?讓我猜猜,那個人是誰?對,我想起來了,只有她能讓你這麼做。」

他順手一指,指到了白蘭雪身上。

她忽然明白,原來那次能死而復生,池宿竟然對自己施展了還混法……她只知道,那件事情對他身體的折耗極大,卻沒想到,竟大到了這種地步……

子昂某種有無奈的光閃動︰「子墨,你知道的,我救她,是因為在我看來,她對我還有利用價值……」

不是的。不是。白蘭雪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他。

因為說到底,她早已明白,他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壞蛋。

他會提醒她日後別忘記找他報仇,那是因為,他心中有罪惡感。

合格的壞蛋,不會有這樣的罪惡感。

他會珍視人的生命。

她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

他只是想報仇,如此而已。只是那報仇之路上的傷害,在所難免。

子墨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否定了他說的話︰「我沒有胡說!要不然你告訴我,為什麼一向比鐵塔還要強健的你,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子昂答不出。

「你讓我離開王府來皇宮,為什麼突然這麼做?他們誰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有我知道。無非是怕我知道這個女人行將就木的消息後,施展還魂法來救她。還魂法會消耗極大的體力和靈力,你知道我身體孱弱,施展還魂法就等于自殺。你極力封鎖消息,不讓我知道這個女人的事情,為了穩妥起見,你不惜將我送到高東昇手里。

他慘然一笑,接著道︰「你猜對了,如果我當時知道這個女人只剩一口氣,一定會來救她的。她是我這一生最完美的藝術品,她有靈性。我和她的已經結合過,就只差心靈的契結了。你知不知道,能夠為她而死,將我殘剩的魂靈附在她的心上,是我能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結局?哥,你為什麼剝奪我死亡的權利?你怕我死,你一直都不讓我死。

「到終南山找到師傅後,娘的腦子里就只剩下復仇二字。給你和我灌輸的也是這樣的觀念。在老頭子的教導下,你和我學的都是同樣的東西,但我身體較弱,性格奔放不羈,偏愛陰柔的丹青,醫藥和易容術。而你身體強壯,性格堅韌,所以精修了武功,還選擇了對體能要求極大的還魂術。

「我反感娘近乎走火入魔的報仇執念,而娘也不能理解我淡漠的性情,母子二人經常言語不和。對我來說,娘就是囚禁我的牢籠,大多數的時候,我沉醉于丹青筆墨,向往寄情山水的自在生活,幾度要求離開終南山,漂流四海。而報仇心切的娘,不能容忍我這個兒子對父仇的冷漠,為了束縛我,她依照古書,尋來劇毒藥草,在某天晚飯的時候,參雜在食物之中,誘騙我服下,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這毒草有多麼可怕……

「那次晚飯之後,我昏睡不醒。你半個月不眠不休,不分晝夜地查閱典籍,眼楮累出血,終于找出五毒羹的方子,可以延續我的性命。為了搜集五種人間劇之物,你尋遍了終南山,身上受了七八種劇毒,卻只硬挺著胡亂吃了一把解藥,不肯休養治療,怕延誤救醒我的最好時機。,非要親自熬好五毒羹,親眼看我服下才肯罷休。我醒了,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你,像被嚼盡了治水的甘蔗一樣,枯黃憔悴,眼里卻閃著狂喜的亮光。我叫了你一聲哥,你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頭栽倒在地,昏睡了七天七夜,幸好我沒有你那麼笨,至少我不用翻閱典籍,所有的東西都在我腦子里。就這樣,我還必須爭分奪秒,才能把你這個傻蛋從黃泉路上奪回來。

「我雖然僥幸沒死,可從此以後,變得了見不得陽光的怪癥。只要一件陽光,便會全身抽搐,暈厥在地,不省人事,必須終日以「五毒羹」為食,才能維持正常生活。這樣的我,連門都出不了半步,更別提雲游四海了。被親生母親陷害的我,理想遭到毀滅性打擊,性格變得極其孤僻,將自己關進房間里,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見。娘目睹我的慘狀,悔痛不已,卻無法挽回殘局,不久就郁郁而終。

「你雖然亦痛恨娘對我的做法,卻仍對堅忍孤苦、心懷父仇的她,抱有極深的感情,娘死之前,你跪在她面前起誓,一輩子對我不離不棄。

「可是,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我雖然活著,卻成了一個廢人。再也不能見天光,連門都出不了,這樣的我,和死了有什麼分別?可你不管,在我最消沉的那段日子里,一天十二個時辰地盯著我,連睡覺都睜著眼楮,生怕我想不開去見了閻王。直到我重新開始拿起畫筆,你知道我恢復了生機,欣喜若狂地抱著我又叫又跳,像個傻瓜一樣。娘死後,你來京師尋仇,給我安頓好了住處,在梁王府周圍的鬧市賣藝賺錢,你的本意只是打探他的行蹤,可是,要麼是你太幸運,要麼是高東原太倒霉,他居然一眼就看中了你。進了王府之後,你要費盡心機地在新的環境求生存,還要避開所有人的視線,每天出府照顧我。你知道我自從被娘下毒之後,就對這所謂的父仇深惡痛絕,所以在王府的那些事情,你當著我絕口不提,就這樣硬生生地堅持了三年。哥,你處處都照顧我的情緒,我的想法,可我卻是一個冷酷自私的人,從來沒為你考慮過。終于有一天,我向你提出搬進王府,你高興得像個小孩一樣。你竟然不是因為省事而高興,而是那時已經成為了高東原的心月復的你,害怕因為太過忙碌而疏忽了我,你總覺得只有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我才能安心。我做了張面具,用了復雜的手法,成功地引起了高東原的注意,順利地駐進了王府,沒有任何人想到我和你之間的關系。

「本來我會一直在那個陰暗的小屋住下去,在筆墨里了卻殘生,可是每天守著孤燈,數著冰冷的星辰過日子,這樣的生活讓我絕望到了極點,我甚至厭惡畫畫,開始頻頻犯病。你發現我的苦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你讓給高東原侍寢的那些女人去我那里,讓我找出她們身上的瑕疵,然後按照自己的意願,逐一修復。這是一件有意思的活,我從中找到了不少樂趣,無聊的人生好像又找到了新方向,可是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就會厭倦這件事,然後再度回到絕望之中。直到有一天,你將這個女人送到我面前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簡從軒的眼中發出亮光︰「看到她,我好像看到了人世間最為美好,最為純粹的東西。她的外貌無可挑剔,眼中的野貓般的光芒,也讓我為之著迷。可是哥,你阻止我和她再見面,你怕我對她動情,摧亂內心,影響了對我的救治……可是哥,你知道嗎?我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前半段是掌握在娘的手里,後半段是在你的手里,只有遇見她,我才過了一段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是我這一生中最為璀璨的時刻!」

話說完,子墨轉過身子,輕輕抱起淚流滿面的白蘭雪,蒼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上,泛起一絲異樣的紅。

「子墨……我從來不知道,從來不知道……」靜默了好半晌,子昂垂下頭,「一直以來,以關心你的名義,我強迫你做了很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一心只想著,你從娘強迫你報仇的陰影中走出來,恢復好身體,過單純的日子,可是……我從沒照顧到你的內心……從來沒有……」

「不,你照顧到了。你知道我深愛這個女人,也知道她對于我的意義……要不然,你不會冒著生命的代價,去救一個你僅僅視為棋子的人。」

子昂轉過臉去,沒有說話。

子墨低下頭︰「寶貝,我也一直想當一回你的英雄。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唯一一次在筵席上的機會,還讓高東原給搶走了。不過,今天總算是輪到我了。還魂法,我也會,雖然我的內力沒有那麼精純,可是,拼盡全力,也會讓你活下去……」

白蘭雪眼中閃著柔光︰「傻瓜,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再說……高東昇那家伙,只會虛張聲勢……咱們不見得……就會死啊。」

她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子墨只有將耳朵湊過去,才能听見她說的話。

「東洋人架在……你哥哥脖子上的武器……叫忍者鏢……不過是個破暗器……呸……還比不上……暴雨梨花針呢……小日本的東西……不用忌憚……忍者之流……只相當于中原二流武者,流落到京師……大概是來騙錢的吧……只有高東昇那蠢貨不知情……還當寶一樣地供著……白痴……對付他們啊,只需要使出平時的三成功力,不……二成……就足足夠夠了……」

拼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句話,她再也支撐不住。胸腔里好像有東西要爆炸。

對著向她頭來關懷目光的三個男人,展露出一個最最美麗的微笑。

然後,閉上眼楮。

靈魂再度漂浮于身體之外……

腳下是無邊的黑暗隧道。

在那盡頭,有一點明亮的光。遙遙的,看不真切,可是已經足夠讓她拼盡全身力量,朝著那光明奔跑。

耳邊,好像還有子墨絕望的呼喊,高東原悲愴的吼聲……

真的好想親眼看到,他們如何將高東昇和他的忍者之流打得落花流水的樣子……

只可惜……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白蘭雪的回憶,到此畫上句號。

「我以為我必死。」從冗長的一夢中醒來,白蘭雪的面色很有些倦怠,而我,也已覺得身心俱疲。

「可是你還是活了下來。」我嘆道。

這個回憶太長,長得簡直,宛如一生了。

又一次地感到筋疲力盡,可是,還是要堅持著。

因為此刻的白蘭雪,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我是否很沒有操守?我曾經背負著那樣大的仇恨,可如今,我卻找不到恨的動力……有時候想起來,一顆心仍在隱隱作痛。我不知道如何釋放這樣的痛……我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見高東原了,我也無法面對簡從軒。對我來說,也許死亡是最好的解月兌……」

雖然在我看來,這答案已經相當的明確了。

「你最初與高東原在一起的目的,只是為了復家族之仇。可是你的特殊,讓他以連他自己也覺察不到的方式,深深為你所吸引。因為發覺你對他身體上的出賣,他老羞成怒,對你進行身體和心靈上雙重的摧殘。你無法忍受,原本的家族仇恨,只凝聚成一己之恨。可是,他從此卻悟了,明了了你在他心中無可替代的地位,從此一門心思地,只是對你好。你一次次地發覺他的好,卻因為過去的仇恨太過沉重,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一次次地想要將他置于死地;而他,似乎已經到了為你,可以生死不顧的境地。你們之間的隔閡,隨著彼此了解的深入,慢慢融化。畢竟,從小在仇恨的灌輸下成長,在你潛意識里,又經歷了在王府的種種欺騙和陰冷對待,你潛意識里,較之常人更加渴望溫暖。而一旦這溫暖來襲,你便像溺水的人要抓住浮在水邊的稻草一樣,不顧一切了。直到得知他與沈風華的過往,你發覺他的陰暗並非他與生俱來的人格,而是遭遇決定,你開始接受他,也接受曾經他對你施予的冷酷。是一個入口,至關重要的入口。從此以後,你開始接納高東原,直至戰場,你對他的情感,積累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你還有一個簡從軒。他在你心中,曾是無可替代的人選,你對他的愛——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憐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到王府之處,你眼中所見的,莫不是欺騙和隱瞞,而簡從軒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出現在你的世界,雖然古怪,卻給予你以慰藉。正因為如此,你對他比對別人大為不同,甚至為了保守你與他之間的秘密,在高東原那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現在,你遇到的難題,無非是兩選一。其實,你完全不必感到為難。」

白蘭雪微蹙著眉頭,似乎不明白我說的不必為難是什麼意思。

我微笑道︰「你當然是和簡從軒在一起。毫無疑問。」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看到白蘭雪的眼中,分明有如釋重負的情緒。

「為什麼?在我看來,這是非常難的選擇呢。」一直在旁邊靜靜聆听的順太妃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她大概也是听得入戲了。

我沒有多說別的,只是道︰「因為,高東原必然會放手。」

順太妃不解︰「難道你沒有听整個故事嗎?他那麼愛她,怎麼會放手?」

我搖頭道︰「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愛,所以他不會讓白姑娘為難。這樣的事,不是每一個自稱在愛中的人都能做的出來的。所以,白姑娘,你很幸福。」

白蘭雪半天沒有反應,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的眉睫里,緩緩地凝了剔透的淚花,慢慢點了點頭。

「是了。你這樣一說,我才覺察到,本該是這樣。和他相處這樣久,我竟沒來得及細細想過……是了,他一定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我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未知白姑娘這段日子以來,是在哪里休養身體?可還是在王府?又是由誰照顧?」

白蘭雪搖頭道︰「早不在王府了。高東原為我安排了一處遠離喧囂的田園小宅,就在城郊一處僻靜的地方。日常里,都是簡從軒來照看我……所則我早已痊愈,簡從軒還是寸步不離。池宿有時候也會來看我,我們之間,早已沒有芥蒂了……」

我含笑不語。,

白蘭雪忽然醒悟了似的,忽然截住了話頭,也笑了,只是這笑里,仍帶著淚水。

「原來,高東原早已做出決定了……他已決定讓我跟簡從軒安安靜靜待在一起,遠離皇城的紛爭和陰霾……他已決定退出我的人生了,也難怪他這些日子從來沒有現身過。我真笨,竟然到這時候才察覺他的用心……」

她大病初愈,說話間還帶了點喘,此刻又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纏繞,胸脯便有些起伏起來。

順太妃一臉慈愛,撫模白蘭雪的頭,對我笑道︰「這傻孩子,才知道呢。若非帶她過來,親口听你說了這番話,她還不知怎麼回事呢。」

白蘭雪抬起頭,瞧著順太妃道︰「您莫非也早已察覺了?」

順太妃不置可否,但笑不語。但答案,已經藏在她含笑的眸子里了。

白蘭雪不好意思地笑了,掏出一塊雪帕,自己擦拭了睫毛上的浮珠兒︰「過去竟是我太蒙昧了。其實,只要摒除心魔,從愛到恨,從恨到愛,只不過一線之間,哪里有什麼深溝險壑?」

順太妃撫掌笑道︰「才剛罵她糊涂,這當兒她倒開始大發議論了。你這一生,好歹是有人這樣待過你,從此以後便好好過吧,過去的事,該忘的全忘了吧。若真按你從前的路子來,怕是要像我這樣,孑然一身,孤獨終老呢。」

她雖然在笑,可話語中的寂寥,任是誰都听得出來。

「誰說的?」一個身著墨藍色長衫的矯健身影,輕快地閃進房來。

定楮一看,不是楊瑾卻是誰?

我不禁愕然,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方才說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來?

順太妃的目光,立刻被兒子所吸引,卻只是哀哀地盯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蘭雪忙起身,笑道︰「原來是小王爺,多早晚來的?怎麼貓在外面不出聲兒?」

畢竟不是一國之人,楊瑾有些拘謹的對白蘭雪頷首,便轉向我道︰「瞧你這一臉蒼白,嫌上次昏迷的時間不夠長麼?」

我頗有些尷尬,他生母在此,他卻渾若不見……

正在苦苦思索斡旋計策時,楊瑾卻出乎意料地轉向順太妃,用略帶生澀的乖巧口吻道︰「母親,從前都是兒子的不是。母親但請放心——從此以後,兒子自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或許是喜悅來得太快,順太妃全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只是下意識地站起來,緊緊抓住兒子的手,像是沒挺清楚,也像是沒听夠一般,急切追問道︰「瑾兒,你方才說什麼?」

楊瑾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我也大了,不能再任性了。方才,我在外面站了許久,听得母親說的那番話,好生慚愧。從前是兒子沒盡到孝道,以後,再不會了。」

順太妃喜極而泣,這次,她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不會再有假了,白蘭雪也是一臉喜色。

楊瑾很乖地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順太妃。畢竟隔閡剛解開,他又是那樣執拗的性子,大概是覺得這樣面對淚流的母親有些別扭,他抽了個空當兒,趁其他二人不備,輕聲對我說了一句話,很有為自己的感性洗白的意味,所以話語里帶了一些狠的意味︰「傻蛋,你以為怎麼了?我是怕她跟你傾訴起來,三天兩夜都講不完,搞不好又把你弄虛月兌了!」

然後,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繼續別別扭扭地面對含淚又含笑的順太妃。

對他的反應,我是一點兒也不吃驚。

小楊瑾啊小楊瑾,說謊話的時候還是改不了兩眼望天,不敢看人的毛病……

況且,來日方長,我遲早也要讓你乖乖地在我面前狠狠傾訴一番!

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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