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松一愣︰「啊?那不是……弄錯了……」
小王爺又仔細辨認了半天才吁了口氣︰「不是一個人,這仲公卿應該是仲太公的後人,你看這里寫著‘昔年吾祖太公善岐黃之術’,听我祖父講,當年仲太公的身份正是方外游醫。」
薛寅松有些失望︰「不是一個人啊,我本以為此人是仲太公,如果找著他的墓,對你也算是功勞一件,如今還是白搭。」
小王爺搖頭,指著後面的字道︰「卻不算白搭,此人是太公直系血脈,估計深得長輩喜愛。你看這句‘並太公遺書十余卷’,若我沒猜錯,應該是那太公兵法的原本。」
「啊?」薛寅松一愣隨即大喜,不由提高了兩分聲音道︰「那就挖啊!要不要連夜干?」
小王爺苦笑︰「挖人墳墓的事,或者你可以干,我卻因身份限制,卻是萬萬不能的。」
薛寅松笑道︰「這卻無妨,我自有道理,你只管等好消息。」小王爺點頭道︰「小心行事,我另有要事在身,需要離開兩天,隨行所帶留了兩人在城南的福來居客棧二樓左排廂房,你若有事便去那里找我。」
薛寅松見他眉頭緊鎖,想是有要事在身,便應道︰「好,我有事想找管家,不知他來沒有。」
小王爺道︰「我這次因有事在身,他不曾隨行,你若需要錢財我身邊還有些,這便讓人拿給你。」
薛寅松搖頭︰「不是為錢,我本是想問問京城米價,既然沒來就算了。」
「這個我卻不知,要不回去捎信給你。」
「米價是否波動呢?」
小王爺想想道︰「我父親曾經主管戶部,我也大約知道一點,京城附近有兩個糧庫,其中一個是軍糧庫,若是糧價波動較大時,則由糧庫出面平抑價格。」
薛寅松又問︰「除開京城呢?」
小王爺道︰「也只有天子腳下才有人管,別的地方就不好說了,東南西北四向倒是都有糧庫,可他們隸屬京城管轄,不會插手地方事務。」
薛寅松皺眉︰「那要是某個大戶想挑高糧價,就沒人能管了?」
「不好說,若是官商勾結還真能橫行一時,不過誰去挑糧價呢,只有城鎮的人才會買糧吃,能影響到的最多也就是城鎮的糧價吧。」
薛寅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馬上要走?要跟扎斤說幾句嗎?」小王爺搖頭︰「我這次是借著你的名頭出來的,中途這溜出去至少要四天時間,回來之後直接回富春縣,實在沒時間。」
薛寅松想想,這大約算是相見爭如不見,也不再勉強,直接送他出了門。
扎斤換了衣服出來,轉了一圈得知小王爺已經走了頗有些失望,只推說累了便回房休息。
這種事是不好勸的,薛寅松嘆了口氣進後院,準備跟老爹商量連夜挖墓。
在薛寅松的老家田壩村附近也有深山,山里還埋了好些老墓,不過好東西已經早被挖絕了,就剩下些不值錢的陶鍋瓦盆。
薛老爹以前家里窮的時候,修房子差磚就進山扒墓磚來使。要說那墓磚就是好用,能修大墓的都是將相貴族,墓磚都是用好料燒成,砌成的房子冬暖夏涼受用之極。
薛寅松這麼一說,老爹張口就答應,他上次就看上那墓磚,尋思著弄幾塊回來修個豬圈也是好的,如今兒子一提,兩人一拍即合準備連夜開干。
要說挖墓還真得是膽大的人才能干的活,薛寅松平素夜里荒郊野嶺的行走也沒覺得多嚇人,可如今提著鋤頭一挖墓,立刻就覺得四周陰森森的涼氣竄動。
因為盜人祖墳抓著是要砍頭的,薛老爹便沒點燈,全憑月光照著干活,薛寅松兩眼一抹黑,站了好久才隱約能看清點模糊影子,陰風一股吹得全身發寒,趕緊吐了口唾沫開始挖地。
還好這墓埋得並不深,向下挖了大約三米就踫到了石頭,薛老爹心疼墓磚,忙制止道︰「小心小心,這磚雖然耐磨但脆性大,硬東西一踫就得碎個角,咱們先把磚起出來,一會用牛車來拉。」
薛老爹一邊說著點上了小風燈,只見稀泥淖中隱約見些整齊規矩的石頭,忙俯身用刀子先撬了一塊出來,然後一塊塊的往上遞給兒子。
一般大墓為了防水防潮,磚與磚之間都得抹特制的泥灰,這種泥灰一般要兌上兩分糯米,砌好後撒上熱豬血,可這是衣冠墓,主要是為起個憑吊作用,因此不論大小還是制式都與正規墓葬相去甚遠,磚也砌得馬虎輕松易取。
偷墓磚這種事並不光彩,薛家父子都沒在家吭聲,運磚也是讓扎斤悄悄兩邊跑,一趟一趟的往家拉。
這衣冠墓修得小氣,連耳室也沒有,就一個主體墓室,沒有棺台沒有後室,就正中架了具小型的棺木。
薛老爹尋思這大概就是那寶貝了,一口叼著風燈,雙開棺木,只見里面擺著些衣衫帽子類的東西,另一頭放了些竹簡,幸好年代並不久遠,還沒碎成竹片。
薛老爹小心用衣服包了遞給兒子︰「這就是寶貝了,好好拿著。」
薛寅松接過來,抬頭看看天,只見啟明星已經掛在天邊忙催促道︰「爹,天快亮了,咱們得趕緊。」
薛老爹在下面問道︰「拉了幾車磚了?」
「四車。」
薛老爹想想修豬圈也夠了,忙爬出來道︰「來,填土,里面還有些磚,但是吃在泥里,要摳出來費事,以後要磚再來摳吧。」
兩父子哼哧哼哧填完土,忙趁著天剛蒙蒙亮時溜回家,扎斤把拉回來的墓磚全部堆在後院里,薛老爹怕環姨看著要罵,但無奈忙了一夜手腳早就月兌力,只得自認倒霉洗了手臉回房,準備等著明天挨頓好罵。
薛寅松把那包書簡搬回房湊著油燈一看,這字體並不是現下通用的,十個字里面倒有八個不認識,便用衣服裹了丟進櫃子,自己打著呵欠上床睡覺。
曲紅香醒得最早,她自從來了薛家天天都早起做飯,一進後院見一院子的磚倒嚇了一跳,忙去告訴環姨。
環姨雖沒見過墓磚,但見這磚明顯舊作,而且裹著稀泥,心下也有些明白,只拿話隨口敷衍了幾句便自己去收拾。
因此等薛老爹睡夠起床時,那一堆墓磚早就整整齊齊在牛圈角落堆著,環姨見他里外找了一圈罵道︰「你們昨晚又干了什麼好事?」
薛老爹還想裝,只是一見環姨凌厲的眼神,知道坦白從寬才是正理,嘿嘿笑著答道︰「我們挖地時挖出個荒墳,順手扒拉了幾塊磚頭回來砌豬圈。」
女人天性膽小,繞是環姨這般過來人听了也不由皺眉道︰「晦氣不晦氣,要那東西做什麼!」
薛老爹察言觀色,見火沒燒到身上來,大膽說道︰「這豬圈也有些年頭了,總得修葺修葺,剩下的壘個雞窩鴨窩的也行。」
環姨听了倒也沒說話,薛老爹這才松了口氣,知道過關了。
卻說薛寅松一覺睡醒餓得前仰貼後背,先爬起來看看櫃子里寶貝還在,忙穿好衣服到後院吃飯。
勤快的薛老爹已經把四車磚都派上了用場,三車半砌了豬圈的側牆,還剩了點都整齊的堆在牛棚里。
薛寅松看看豬圈,十分不解的問道︰「爹,你這是想干啥,豬圈下面怎麼還砌些小孔呢?」
薛老爹道︰「那是給小豬走道的,大豬躺下容易把小豬壓死,所以專門砌些小孔給小豬走路避讓用。以後咱家買頭母豬,只要養得好,小崽子也能賣不少的錢,省得買豬崽啦。」
薛寅松想起上次半夜給順子家的母豬接生,心道這母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老爹一向對這些事得心應手便隨他去吧。
「爹,我這馬上要走,就不跟你們一起吃午飯了。」薛寅松看看飯甑子里還剩了點冷飯,便全舀出來配了幾根咸菜︰「我隨便吃點,吃了馬上走。」
薛老爹想起長輝,心下頗有點念想︰「乖兒和秀才他們都還好?」
「好著呢,就是叨念著讓我帶點臘肉去。」薛寅松掃了眼房梁下那幾塊臘肉︰「我一會切半塊走。」
「拿一塊去,拿一塊去。」薛老爹難得大方,然後又笑眯眯的說道︰「多久讓他們回來走走,這人老了就是喜歡孩子,你看家里沒個孩子轉轉就覺得冷清。」
薛寅松嗤笑道︰「人家的有什麼好,你想要兒子自己生一個唄!」薛老爹老臉一紅,裝著沒听見進屋找荷葉包臘肉去了。
薛寅松幾口扒完飯,把墓里挖出來的竹簡並臘肉一起打了個包裹背上,想著扎斤從昨天回來就不曾出過房門,有意去看看順便道別。
扎斤聞聲開門,臉色也正常,听他說要走只是敷衍著點點頭,無精打采的顯得沒什麼精神。薛寅松奇了,笑謔道︰「你這不是見著小王爺了麼,怎麼還不高興?是不是時間太緊了沒說上話?」
扎斤沒吭聲,只去把桌上瓷壺的水給他倒了一杯︰「你帶了水囊沒?先喝點吧,這剛吃完飯就趕路容易口渴。」
薛寅松接過杯子,不死心的又追問,扎斤這才沉聲答道︰「我這次去京城時,听說皇上下旨給小王爺賜婚了,就定在夏末觀蓮節後。」
薛寅松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好半晌才道︰「兄弟,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好,你還是想開點吧。」
扎斤沒說話,轉頭道︰「喝了水就走吧,小王爺等你的好信呢。」
薛寅松嘆了口氣,這種事旁人是沒得勸的,所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