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悠閑地轉了一圈,听到潭邊林子窸窣作響,霧氣流動,轉出兩個人來,不由眉開眼笑,郁悶的心情立刻消散了,巴巴地撲上去,軟軟地叫了聲︰「銀霧娘——」
青葉伸手接住她,忍不住點點她的鼻子︰「沒個正經樣子,都這麼大姑娘了也不害羞。」
雲若立在霧中淺笑著看著她們,渾身上下白玉無暇,溫和如上好的和田玉。他輕掃一眼小潭,潭中那朵嬌蘭在水氣霧氣的浸潤下更見嬌麗,比開始那小草模樣不知要漂亮上幾凡了,那層疊的花瓣攏在一起,淡香飄逸。他心里微微帶些憂傷,暗道只怕是不能看到花開那一天了。
青葉見他看得出神,也撫了撫月露的頭發,心里輕輕嘆了口氣,昨夜一直糾纏他們的愁緒浮上來,氣氛不由得開始發悶。
月露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拉了拉雲若,不知道為什麼心里開始砰砰發跳,好心情莫名的一下子全不見了。
雲若衣袖一展,一邊帶起她往山洞方向飛去一邊道︰「月月,昨日里來了幾個客人,恰是我的舊識親友長輩,你也去見一見吧。」
月露不自覺地抓緊他的衣袖,看了看跟在後面帶著淺淡愁意的銀霧娘,下意識把現在這不對勁的情況歸結到那幾個所謂親友長輩身上了,還沒見面便對他們抱了三分敵意︰「難道來者是敵非友,不對,如果是敵人的話銀霧爹早打上去了。可若不是敵人,銀霧娘為什麼會發愁?」
正胡思亂想著,洞府已近在眼前。銀霧爹娘的洞開在谷邊一座小山中央,洞口有一個平台,台上繁花似錦,從山頭處垂下幾縷青騰吊在洞口,平添幾分雅意。此時平台上立了幾個人,當先一人紅衣似火煞是惹眼,正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等他們降下後,紅衣女子搶先迎上來,繞著月露轉了一圈,打量了個透徹︰「好個漂亮的小美人啊,難怪你們舍不得,若我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只怕比你們還要心疼呢。」
月露默不作聲地暗暗打量幾人,心里不由得驚訝,這幾人俱是容貌上佳、風華絕代,比之銀霧爹娘都不差分毫,放在地球上還不定能引起多大的轟動呢,莫非真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
她這里驚訝,殊不知那邊三人心里也在暗自感嘆著。靈族生俱靈根,多喜美貌,化出的人形皆是容貌出眾,這一點倒比人族生就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要好些。可像月露這般,還未化形姿容就有些讓人驚心動魄也實在少見,雖然因為境界的緣故尚還模糊些,可一旦她化形出世該有怎樣的光景也不由讓他們暗自期待。
鳳歌有些不忍心,可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卻是隨不了意的,當下軟聲道︰「雲若小子,你且安排好吧,留這小女娃在這兒雖然的確讓人不放心,可有些事卻也是必須要去做的,族里已經等你們等太久了。」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看月露,手上光華一閃現出幾樣東西來。
「留你在這兒別說雲若、青葉不放心,就連我們都有些不放心了,這些東西雖不是什麼寶物,卻都是實用的,你且拿著說不定就能派上些用場。」
月露看著懷里的東西,心里泛上一層涼意,眼前紅衣女子的話外音傻子也該听明白了,想想銀霧爹娘的愁意頓時恍然大悟,一時間心里就徹底亂了,怔怔地看著他們,表情似哭似笑。
青葉眼圈一紅,上前摟住她,拍拍她的背忍不住就低泣起來。遼坤想說些什麼卻又止住,拿出一方玉佩交給雲若,縱身飛向天空,頭也不回地遠去了。天諾搖了搖頭也嘆了口氣,拉上鳳歌緊跟著踏上青雲,破空而去,路上鳳歌忍不住回了數次頭。
一時間寬敞的平台上靜下來,只剩下青葉的微泣聲和粘膩的冷霧,涼得透心透骨。
月露心里亂糟糟的,似乎什麼都想到了,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想,爸爸媽媽、軒、銀霧一家人的臉在腦子里轉來轉去,轉得她頭都暈了,身子微微發軟。青葉擔心地連聲叫著她,她卻連一絲反應都做不出。
雲若扶了扶青葉示意她回洞中,自己帶著月露往潭子方向去了。飛行帶來的微風和滑膩的霧將月露喚醒過來,緊緊抓住雲若的手臂,想要抓得更牢些,牢得再也不能松開。
潭子上方小瀑布的流水聲依舊,有鳥兒已經起了一大早開始覓食了,花孔雀正浮在水面無聊地吐著泡泡,看見他們立刻躍出水面,飛到他們身上,待感覺情況有些不對時,也安靜下來,大眼楮狐疑地咕嚕嚕轉著。
雲若放下月露,撫了撫她的頭,看她固執地扭過頭去,再嘆了口氣︰「月月,你是我和青葉看著長大的,還記得最初發現你時你還只是一團微弱的魂魄,身子也只有幾寸長,看得我們心疼,都不敢驚動你,裝作沒發現,直到你接受了我們的存在後才敢相認。後來你一天比一天強大,我們心里也一天比一天高興,不自覺地竟將你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雲若說著,眼里不由得也酸起來︰「未當過父母永遠都不知道那種感覺,有一個生命在我們的保護下一點一點長成,會撒嬌、會吵鬧,一聲爹娘叫得我們心里都軟了,只想著能有這麼一個女兒真是上天恩賜下來給我們的福。」
「月月,你娘一直都盼著你能早日化形,想看看我們這可愛漂亮的女兒化形後該是如何的驚天動地,光只這樣想著,感覺都很幸福。我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有事,總是藏著不敢讓我們知道,所以我們也不問,想著有一天你想透了就會告訴我們,因為不論如何,你永遠都會是我們最親愛的孩子……」
月露听得心都顫了,眼楮發酸,喉頭發緊,終于忍不住猛撲到他懷里大哭起來,什麼委屈什麼痛苦全都拋到了腦後。雲若不再說話,輕輕拍著她,抬頭看天,心里的酸意一波波涌上來又壓下去。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小魚耐不住寂寞來回在水中翻騰,久到薄霧散開、太陽升至正中,月露才抑住哭聲,抽抽泣泣地問道︰「那,呃,那你們……,你們為什麼……」
雲若無奈又苦澀地搖搖頭,道︰「月月,若是你此刻已經化形,我們便一起回去,可是……唉,你這身子實在動之不得,我和你娘商量了半夜也沒想出什麼萬全之策。你來歷非凡,既然生在這里自有上天將你生在這兒的道理,我們並非什麼大能之輩,若貿然動了你,對你來說便只怕是個災難,若是有了三長兩短,讓我和你娘情何以堪。昨夜你娘已哭了半夜,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月露拉著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那你們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好不好,就算要走,等我化形後一起走啊,我會很快的……」
雲若憐惜地看著她,心里也說不出的五味陳雜,鳳歌三人帶來的消息、幼時深刻腦海的記憶盤旋在腦子中揮散不去,擾得他心里煩亂不堪。
該如何選擇才好,如何選擇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