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光柱在花開後變成漫天飛星消散了,漆黑的夜空下,寂靜無聲的小谷,只那一個水潭里的風情照耀著眾獸的靈魂。
碧脆鮮女敕的葉子,層層疊疊綻開的清麗絕俗的巨大花朵,那個沉睡在花蕊中的絕世女子,變成了夜下最動人的畫卷。
月露的意識一直在似夢非夢間游蕩,前生今世的記憶再一次翻開,從剛剛出生一直到那次意外死亡,記憶在這一刻清晰畢現。仿佛翻書一樣,她看到自己穿越了空間來到蒼茫,從重生為一株嬌蘭花一直到遇到陳方、銀霧一家,那神秘威嚴的古殿,那風華絕代的雕像,都再次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一個靈魂,兩段人生,兩世的牽掛,想起爸爸媽媽和軒,在混沌中她感覺有淚從臉上滑落,回家的執念越發清晰。但隨即,銀霧一家殷切期盼的臉替代了他們,這一段新的牽絆在時時提醒著她,這里也有了你在意和愛著的家人,你能狠心舍棄離開這里嗎?
兩段感情在腦中痴纏交織,久違的疼痛在腦中出現,似乎點燃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什麼東西,她感覺轟然一聲,眼前出現了副瑰麗的畫面。
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處處見綠、繁花似錦,有雲水霧氣蒸騰而起,路上仙姿曼妙的美人來來往往,更有仙鳥瑞獸悠然閑適。穿過重重殿宇,來到一個小院子,院中一棵奇異的大樹開著滿樹粉潤的花,花香飄逸。樹下坐著數人,卻似隔了層霧一樣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晰,只能感覺幾人身上散發著莫大的威能波動。他們似乎在商議什麼重要的事情,細碎的聲音隱隱傳進她的耳中。
「……大劫……人人自危……蒼茫深山里………」
「……卻不知幾人逃得……」
「……你我幾人如何……卓木仙,你欲……」
月露努力支著耳朵欲听清他們的談話,可惜只听到斷斷續續的幾個關鍵詞,正好其中一人喚一名叫卓木仙的,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立在池邊的人轉過頭來,面容卻不似那幾人模糊,清晰可見。
一時間,她心頭巨震,是那個人,那個古殿里的雕象。僵直地看著那個人說了句什麼,然後淡然地回頭,將手中食物拋向池子,池中幾尾魚爭相躍起搶奪食物,其中一條七彩斑斕的小魚最是耀眼。
月露駭得幾乎要尖叫出來,是花孔雀,那小魚是花孔雀。
心神巨震中,畫面卻在飛速退卻,最後看到的是那人蹲下來將手伸進池子,然後便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全身上下傳來,那種痛疼到骨髓,疼得每一個細胞都在抽搐。忍不住申吟一聲,她慢慢睜開眼楮,眼前一片迷茫。
……
小谷中眾獸呆呆地看著這副美麗的畫卷,看著那個酣然沉睡的女子,似乎在睡夢中夢到不好的事情,一滴晶瑩的淚從她的臉上滑落,讓所有眾獸也忍不住為她傷心。小魚有好一會兒愣愣地回不過神兒來,待品過味來欲開開心心地上前時,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憑空里出現,直向女子劈去,眾獸心中都是一抽,不由得為那女子擔心。
閃電劈到女子身上卻並沒有發生讓人目不忍睹的事情,反而像是喚醒了她一般,她輕輕地一聲申吟,睜開了令人期待的雙眸。
眾獸的呼吸都屏住了,連小魚也不例外,它們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女子,覺得連看她一眼都是褻du。她的目光茫然似乎在遙望另一個時空,空靈清淡的氣息隨著她睜開的眼彌漫在周身,讓人感覺尤如天上的仙人般遙遠,不可接近。
小魚的心中棄滿了不安的感覺,覺得似乎下一刻她就將離去一樣,連忙沖上前去伏在她的膝上。
感覺到冰涼,月露從迷茫中醒來,目光轉向清明,恍惚地叫了聲︰「小魚?」
隨著她的徹底醒來,那周身不知何處來的飄渺仙氣便悄然散去了,巨大的壓力消失,眾獸皆不自知地松了一大氣,再看女子,只覺得她可親可近,吸引著它們向她靠近。
眾獸移動的窸窣聲徹底喚醒月露,神魂歸位回到了現實。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撫小魚,卻在下一刻看到那雙潔白玉潤的手臂時,呆了。
這是,這是身體?不敢置信地看著那雙手,又被垂在眼前的發絲吸引了注意力。那滑潤的發像絲綢一樣舒服,涼涼得從背上滑下來,一直蓋到腳面。
她這才注意到她現在仍然是蜷縮的姿勢,不由得將身體舒展開來,筋骨拉開的舒適感讓她輕輕的一聲嘆息。低下頭打量,嗯,很白潤,很修長,很光滑。
表情凝在臉上,月露這才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身體是光的,光溜溜的一絲不掛,連她都很想模上一把。
尖叫聲突然響徹小谷,將眾獸嚇得皆是一個激靈,齊齊後退了半步,疑惑地看著她飛快地蹲下去,將自己藏在層層花瓣後。
月露全身都透著一層紅,臉更紅得像燒起來了,只覺得頭暈眼花,恨不得跳到小潭子里淹死算了。嗚,我的一世清名啊,怎麼就毀在這里了呢,讓軒知道了,還不得笑死我啊。
猛然想起陳方給留的東西里就有衣服,連忙呼喚小魚︰「小魚,衣服,快拿衣服給我。」看到花孔雀怔怔地看著她,才想起來這小家伙從來就沒有看過衣服是什麼玩意兒,連忙改口,「錯了錯了,是簪子。」
從簪子中拿出衣服,余光瞄到周圍眾獸,羞從心中生,怒喝一聲︰「都給我把眼楮閉上。」
眾獸听話地連忙把眼楮閉上,心里兀自奇怪。月露百忙中並沒有發現這些獸類居然這麼听話,正惱恨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兩輩子加起來活了一百多年了,到現在連衣服都不會穿,這是什麼鬼衣服啊,漂亮是漂亮,但穿起來也太麻煩了吧。
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穿好,發誓出去後一定要想辦法簡化,一抬頭卻看見小魚正轉著咕嚕嚕的大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一時間氣血翻涌,掐死它的心都有了。
猛然間想起方才似夢非夢間看到的那段奇怪記憶,她嚴肅地看著小魚,琢磨著那段記憶的來歷真假。若是所料沒錯的話,這段記憶應該就是來自于那個雕像了,當初這像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讓她的靈魂痛不如生,似乎還在靈魂中留下了什麼東西,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可惜現在她還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好好檢查檢查腦子,若是紫衣叔叔在這兒就好了,他那麼強,應該有辦法吧。
嘆息著把小魚摟在懷里,雖然發生了這麼詭異的事情,卻還是沒辦法排斥它,終歸是拿它當弟弟一樣看待的。
打量了一遍四周,總算放下心的月露才好好地觀察自己。這身體似乎比前世要高出不少,約莫都快一米八左右了,皮膚上好,頭發很長、發質上好,身材也是上好,看起來臉也不會差了。當初擬形時就發現,今世的長相已經和前世完全不一樣了,皆竟身負血脈不同。
有身體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已經習慣了用靈體在空中飄來飛去的她再次感覺到了重力和重量。不知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擬形時的一些能力現在都沒有了,比如飛、比如全方位視角,而且連靈覺範圍都縮小了很多,反應也變慢了些,猛一下反而不太適應。
這就是人的感覺啊,她不像前幾代嬌蘭那樣出生就身負各種能力,只是身體輕了一點而已,有種輕快如燕的感覺。腳尖輕輕地一點花蕊,輕松地就從三米多高的花上飄下,穩穩地落在潭邊,隨著動作,身上的衣帶飄飛,恍恍然如仙女下凡。
看著身前一大堆還在乖乖地閉著眼楮的獸,月露心里頗有些驚訝,什麼時候它們變得這麼听話了,讓干什麼就干什麼啊。嘗試著說了句︰「好了,把眼睜開吧。」
眾獸如蒙大赦,連忙睜開眼楮,黑暗的滋味很不好受啊,而且這種把安全交到別人手中的感覺也太糟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眼前的人可以依賴。
月露驗證了心中所想,暗忖︰「難道這是我的能力?這算什麼?馭獸?不對,紫衣叔叔的簡里有寫一些可以駕馭獸類的種族,馭獸時可不像這樣。」
正琢磨著這其中的原因,一股股不祥的預感沖上心頭,似乎有危險要來臨了。
下意識地抬起頭,天上破空之聲響起,一道詭異的烏光停在了小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