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卻,天光放亮,湖面上籠著了層淡淡的幾乎不可見的薄霧。感覺懷中有東西動來動去,月露的意識從覺睡中醒來,伸手往懷中拍去︰「小魚,別吵了。」
花孔雀的眼珠轉了轉,平靜的湖里頓時濺起一朵水花滴落在她的臉上,她的意識徹底清醒了。沒好氣地白了它一眼,她伸了伸懶腰,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氣。
湖邊樹林中傳來陣陣騷動聲,月露轉頭看去,嚇了一大跳。昨晚圍上來的那群野獸竟然還沒有散去,一雙雙眼楮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心里發毛,不由地腳下往荒牛的身邊蹭了蹭。
荒牛一晚上沒睡,一邊修煉一邊分心觀察著獸群,開始還只是一個族群而已,可是後來又有多種族類也圍了過來,直到天亮,整個湖邊幾乎都被圍滿了。它們似乎是在忌憚著什麼一樣不敢上前,但又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一樣不肯散去。
荒牛知道它們忌憚的正是自己,雖然這些普通野獸無法感覺出它的實力,但是獸類的直覺卻會提醒它們危險的存在。不過這些家伙沒有一點靈智,並不知道身邊這個女子並不是它們可以凱覷的,而且讓它們留在這里不肯離開應該就是她身上那種莫明的對獸類的吸引力吧。
這種吸引力對已經凝靈修煉的獸族來說並不明顯,只表現為隱隱的好感,修為越深,這種好感也越深。荒牛雖然眼見她化形成人,但對她的來歷卻一點也不知,會一路殷勤護著她至此,大半是因為約定,另一半卻也是因為這種好感。
而且跟在她身邊的好處是它也沒有想到的,這兩個月來它曾或直接或間接地接觸過她的奇異力量,不僅靈智更加成熟,連魂魄都更加凝實,修為也在隱隱地緩步提高,這種提高最少省了它數十年時間的修煉。
不過凡事也不是絕對的,若是這種好感能護她周全,它也不會一路護她至此了。因為這種好感會讓獸族親近她,卻也會讓它們中一部分產生出貪婪之心,對她不利。
眼見著出山在即,它猶豫的是,以後是要跟著她離開,還是要返回山里?跟著她雖然有好處,但山里它的族群卻是需要它的庇護的啊。
月露為難的看著被全包圍的湖,它們把路堵完了,這怎麼出去啊?忙求救似地看向荒牛。
荒牛甩甩尾巴,噴了下鼻息,放下心中的困擾,藐視地掃了一眼眾獸,然後抬頭仰天長嘯。
「吼——」
伴著它的嘯聲,一股強大的氣息向四周散去,陣陣凜然的殺氣從它的身上升騰而起。月露敏感的靈覺發現,湖周的天地靈氣也在隱隱波動著,匯聚著。
湖邊獸群劇烈地騷動起來,不安和恐慌開始蔓延,不知是哪只實在承受不住壓力哀鳴一聲首先退去,像是一個信號一樣,片刻間獸群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余下的幾只都是首領類的存在。
荒牛微怒,這幾個竟敢挑戰它的威嚴,讓它心頭火起。不再留手,天地靈氣瞬間凝實,尖銳的石刺從地上飛出,在它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直直地刺進身體中,一時間血濺滿地。
月露心里一緊,看見血臉上白了一下,又想起了化形那晚上血腥的遭遇和遍地獸族淒厲的哀嚎,胃里隱隱地翻動。荒牛靜靜地站在她旁邊,擔心地看著她。
將嘔意壓下去,她不想再待在這兒了,往南方看了看,見山勢漸緩,估計再過不久就能出山了吧。
「走吧,快出山了。」
拒絕了荒牛讓她騎在它背上的好意,她想自己走走看看。
在沒有路的山里行走,困難超過了月露的想象。前世外出旅游,山里那個不是已經人工修好了景點、道路,爬山雖然累,終歸是有路可尋。而這一路上向南去,也是騎在荒牛背上,看它輕輕松松地過了一山又一山,根本就沒注意山路難行,輪到自己走時,才發現有多難。
到處都是的藤蔓成了攔路虎,參天大樹擋住了陽光,只灑下星星點點,身上穿的衣裙雖然漂亮飄逸,此時卻成了最礙事的東西。
月露惱怒地把擋住視線的枝葉扯開,冷不丁一個涼涼的東西啪地一聲打在臉上,然後那東西迅速地向遠處彈射著逃走了。余光只看到那東西身上是青碧的顏色,原來它一直都躲在樹葉中的。
荒牛行在她身邊,並沒有幫她,只是微微好笑。
她也就納了悶兒了,明明荒牛的體積比她大了幾倍,為什麼它走起來就這麼穩當呢?好象不是在山林中,而是在平地上一樣。每每遇到樹、藤之類的,也不知怎的,就過去了,而且有時干脆就踏著枝桿借力,直接從半空中走。雖然沒有飛的來得方便,但至少比她走順當了不知多少倍。
她倒是很想用她的能力開路,可惜才過百米遠就氣喘噓噓,渾身無力,要死不活了。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往前趕,她已經看見越往前樹木就越稀,光線也越亮,似乎這片森林就快到頭了。
荒牛四蹄一踏,擋在身前的所有障礙就被輕柔地推開,看得她更郁悶。眼看著就快到頭了,荒牛卻在必經的一棵樹邊停了下來,低頭向地面看去。
地上草叢雜亂,落葉和樹枝處處可見,她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等到荒牛把雜物扒開後,一個物什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饒是如此,若不是細看也很難發現它。
月露的眼楮瞬間亮了,不敢相信地看了很長時間,確定這是一個捕獵用的夾子。夾子比較小型,制作得也很精巧,顏色與草色接近,放置夾子的人更是有心人,用樹枝草葉細心地布置了,迫使經過的生物需要抬腳踏過,加上這里是必經地,若是沒有荒牛提醒,根本就沒有用靈覺的她只怕也要一腳踩上去了。
人!有人!會捕獵的只有人,啊,不對,這里種族這麼多,不一定就是人,可是這個夾子卻說明這里開始有人煙了,月露的心里一下子激動起來。
……
離月露大約兩里的地方,一大一小兩個人正沿著踩出來的山路向里面行進,兩人動作敏捷,腳步輕盈,看起來像是常在山中行走的人。
大的那個約模四十多歲,身形壯碩、目光炯炯有神,身著獸皮制的衣物,背著一把獵弓,小的大約十一二歲,幾乎是同樣的打扮,這時正焉頭耷腦地跟在大人身後,只是一雙眼楮虎靈靈地轉著,顯然是個小機靈鬼。
兩人額角俱是生著簡單的黑色線條,倒也不像畫的,卻不知是哪一族的人。
中年男子耳朵靈活地轉動,捕捉著山里的各色聲音,一邊向後邊的小人怒聲道︰「連山你個小兔嵬子,再有這樣的事情別叫老子來,否則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這山里是你隨便亂進的嗎?」。
連山的眼楮咕嚕嚕轉著,聞言頗為不服氣︰「那有什麼了不起,五叔八歲的時候都已經能進山,憑什麼我不能?」
男人更怒,轉身一個巴掌就拍了下去︰「你能跟老五比嗎?再不听話,把你交給你爹爹,看你怕不怕。」
連山滴溜溜地轉了過去,見男人怒了,忙扯個笑臉,狗腿地討好︰「四叔最好了,我最喜歡四叔,我向先神發誓絕沒有下次,我保證。」
四叔翻了個白眼,被氣笑了︰「先神都被你氣死了,你那個夾子是夾山鼠用的,虧你想得出來,把它放到深林里,那麼大點兒,能捉到什麼東西?」
連山沒敢應聲,心里還是不服氣地嘀咕了半天,眼楮轉著,忽地直直地看向四叔身後,整個人呆住了。
四叔一看他神色不對,心中一跳,忙轉過身來,看清後也呆住了。
身後的密林里跳出一只壯碩的荒牛,腥紅的雙眼,隱隱的殺氣,但讓他們愣住的卻不是這只荒牛。在荒牛的身邊,緊跟著一個白衣飄飄的清麗女子,她身形輕盈,氣質清靈,白皙的皮膚讓她顯得人比花嬌,似是見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她看著他們綻開一抹歡快的笑。
那一刻,她眼中轉動的光芒堪比天上的星子。
四叔的臉不知為什麼一下子紅了個透徹,好歹他人黑也看不明顯,連山卻整個人看痴了。
「四叔,你打我一下,我好象看見天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