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的話如同捅了馬蜂窩,現在守衛蜂窩的工蜂們在一旁對她虎視眈眈,當然,這是她自己現在的感覺。雲若嘆了口氣,把她拉出來拍拍她的腦袋︰「諸位,小女在深山化形,對外面的世俗不太了解,所以這話是她的無心之失,錯在雲某身上,請大家見諒。」說罷,他竟面向祭神壇恭恭敬敬地彎下腰施了一個大禮。
月露一怔,福至心靈,一臉愧疚的表情,有模有樣地學著他向祭神壇深拜了下去。
諸神隨觀望片刻,身上殺氣漸漸隱去,然後一個個冷哼一聲,漸次地散去,該干嘛干嘛去了。壓力退散,月露輕了一口氣,才發現掌心背後全是涼颼颼的冷汗,眾多神隨齊發的威壓,不是她這個尚是凡人之軀的女流可以承受的。
太藍定眼中的亮光也消下去,抬頭看著通天的祭神壇,他的渾身都散發著狂熱且尊崇︰「小丫頭,在我們沼澤部族的傳說中,祭神壇是祖神神兵所化,洪荒大劫後祖神失蹤,但他卻將自己的神兵留了下來以護持他的後輩子孫,所以對我們來說,祭神壇是比我們每個族人的性命都要重要的存在,是決對不可以被任何一個生命侮辱的。」收回目光,他表情嚴肅,「所以這樣的話以後萬不可再隨意出口。」
太藍定一直給她的感覺是和睦的,與銀霧爹一樣溫文,可是當他表情嚴肅地說出這話的時候,月露才發覺他的氣勢有多強,強得人不敢正視。不過她馬上也明白為什麼那樣一句話會捅了馬蜂窩了,這就好比站在天安門或國旗前納悶它為啥還沒垮、站在自由女神像前詛咒她快點倒是一樣的,在前世如果讓她听到有人這樣說天安門的話,只怕她也要刺頭炸毛了,這無關其它,是心中的信仰,不容被褻du。
想明白後,她整了整表情,鄭重地面向祭神壇重施一禮。或許對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地方不相融也無法了解,但在潛意識中,來自嬌蘭血脈的影響下,她卻對某些事情、某些存在很在意,所以這一禮,施得全心全意。
太藍定挑起嘴角,笑得和如春風,周身氣勢散盡,點頭眯著眼楮︰「走吧,天黑了,估計長老們也等急了。」
雲若靜靜地看著,直到她直起腰,欣慰地模模她的頭。月露眼楮眨眨,做個鬼臉,追上太藍定,小魚也不甘示弱地化做金線緊追其後。
祭神壇的直徑面積很大,高度也高得不可測量,內部卻是空的,但空的面積卻小得多,而且沒有一定身份是壓根不能居住在壇內的。在月露的想象中,祭神壇那麼高,那得有多少層啊,問過雲若才知道,其實里邊只有大約十層樓、百米高左右可以住人,再向上就完全是實心的了。
第一層中是祭神壇的大殿、活動場地,沼澤部族平日有什麼重要的活動、會議都是在此召集四方舉行的,還有什麼會客啦、族內神隨求荒器啦也是都是在此進行,再往上就是祭神壇各位長老各司其責、潛修的地方,尋常人等沒有召喚,均沒有資格入內,擅入者重罰。
太藍定手持長老令牌,帶著兩個外人一路暢通無阻,卻在剛剛走到大殿時被一位神隨拉住,然後嘀咕了半天匆忙將月露交給他招待,自己卻幾乎是用拖的將雲若移形換位般拖向二樓去了。
狂風大作,月露怔怔地看著他們消失在殿後,疑惑地看著那個攔人的神隨。這個神隨年紀有多大,她看不出來,只是眼神明亮清徹,似乎沒有多大,他的索紋也很有特色,幾道波浪般明快的簡潔線條集中匯向眉心,描出一個順滑的圓,看著別具一格。
他露齒一笑,明快又明亮的笑,很耀眼︰「我叫叔吳明,程姑娘請跟我來吧,方才長老們有要事相議,請雲師兄也一道過去,只怕今天是見不了你了。」
叔吳氏?南王族的?月露不由想到那兩枝天靈芝,不知是被服用了,還是被收起來了。腦子里轉著圈,她也不客氣地露齒一笑,道︰「你好,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長老呢?」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有冀哪位大人物找她的。
叔吳明搖了搖頭︰「這個就不好說了,待長老們要事商議完應該就會立刻召見你,所以請程姑娘暫歇在此,也好等著令尊。」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唉,為什麼總是這麼多事兒呢?月露再向叔吳明亮了亮笑容,跟著他又走出祭神壇。他走路的姿勢很漂亮,帶著強烈的明快的節奏感,一如他本人一樣,連帶著她的心情居然也好了很多。
叔吳明帶她去的地方是五里外的那片建築群,看起來就是神隨們平日居住的地方,一個個院落接連比鄰被整潔的小路分開,設施也很全,特意為客人設置了專門的院落,月露抬頭一看,院門牌匾上書刻著「有客仙來」。
剛把一只腳踏進院門的時候,就听不遠處有人喜出望外地一聲高呼︰「程姑娘——」舉目望去,隔著兩條路的一個院子牆上,龐祈正衣衫不整地拎著酒瓶子往這邊招呼。
這什麼形象啊,月露哭笑不得地也沖他小小地揮了揮手,叔吳明已經擰著眉毛走了過去,臉上的明快神色不再,大眼楮氣鼓鼓地瞪著他︰「龐師兄,你手里那是什麼?長老不是罰你禁閉不得外出嗎?」。
龐祈滿不在乎地扯扯自個兒衣服︰「酒啊,還能是什麼?」然後仰頭咕嘟咕嘟喝水一樣將酒瓶子喝了個干淨,隨手扔進院子,利索地跳了下來,「程姑娘就是個有福人,我就說不會有事吧,連勁那死腦勁還一個地折騰,非要找到你才肯回來。」
叔吳明氣結地吼他︰「龐師兄,你在關禁閉!」
龐祈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知道啦知道啦,明師弟你越來越嗦了。」
叔吳明的眼瞪得老大,臉氣得有些鼓,恨恨地看著他,這副小模樣真想讓月露伸手模模他的頭哄哄他。不過,他會氣成這樣是因為擔心龐祈吧,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關心,「龐大哥,你別欺負人家啦,叔吳……咳,明哥哥也是關心你嘛!」嘿,佔一把便宜先。
唰,兩道炯炯有神的眼神射過來,叔吳明的臉紅了。月露偷笑,面對龐祈的目光,學著他的樣子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是真的,我看到啦。」難怪要欺負他,這小帥哥的性格真讓人有欺負人的yu望啊。
「嘶,吼!」 的一聲,院門大開,一個黑影嗖地一下就貼了過來,豆子大的小眼中滿是激動,小美人兒啊,咱們又見面了。
「蠍龜?」它怎麼在這兒?
「吵什麼吵,吵死了,沒看見本大爺在睡覺嗎?」。大開的院門中伸出一個扎滿比宗雷還要濃的胡須的臉,眼楮紅通通的,滿身不滿的煞氣和沖天的酒氣。下一刻,他看見了月露,不由一怔,然後迅速地砰一聲關上大門。
月露被他那一眼看得渾身發寒,還沒問話呢就听院門又吱呀一聲開啟了,方才那人搖身一變變成個白衣翩然的俊俏青年走出來,熱情地對她招呼︰「這位小師妹是新來的?來,來,屋里坐,屋里坐。」完全無視旁邊站的兩人,兀自要拉月露進屋。
這?月露傻眼,求救地看著龐祈和「明哥哥」,明帥哥的臉紅通通地,不過是被氣地,只見他毫不客氣地一個手刀切了下去,那人閃得快,地面卻被生生地切出一米長的大口子︰「印—師—兄,你太無禮了,程姑娘是客人,客人!」
印師兄嘻皮笑臉地又把爪子搭在叔吳明身上︰「明師弟又生氣啦,嘖嘖,愛生氣的小鬼找不到媳婦哦。」然後還向月露拋了個魅眼。
真是,極品男人啊,月露嘴角抽搐,扭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此類男人需敬而遠之也。
……
天一分一分黑下來,入夜了,高空中烏雲密布,閃電穿梭其間,偶爾一個猛雷打下將地面照得明如白晝。離祭神壇兩萬公里外的沼澤地上,數十個沼澤族人急行而過,將沼澤中的水漬濺起老高。
等他們離得遠了,一個黑影從草叢深處躥了出來,是一只雙眼明亮靈智的銀絲金眸獺,它靜靜地目送那些人離去,突然轉頭望向東方,然後化做一道銀線在草叢中電射而出。
啪轟隆,傾盆大雨瓢潑而下,在重重地雨簾下,它匍匐在地隱入深叢中,高坡上,幾個灰色錦袍的人聚頭商量著什麼,雨落在他們周圍時被什麼東西阻住了一樣彈了開去。
看著他們,銀絲金眸獺靈智的眼楮充滿血絲,殺氣不可抑制地泄出了一絲。
「誰?」灰衣人十分機警,一道冷光閃過,銀絲金眸獺所在的地方被射穿成洞,只是那里空空如野,沒有任何東西。灰衣人掃視四周,幾人低聲說了幾句,一個個破空而去。
銀絲金眸獺早已借著雨幕和草叢遠遠地盾走了,它的心中充滿怒火和擔憂。從出世後有知覺的那一刻,它就知道自己與其它的族人截然不同,它懂得思考、懂得修煉、懂得聆听大地和自然,身體中也蘊藏著一股清靈的氣,這使它與族人完全站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但這並不妨礙它愛它的族人。
自從半年前,它敏銳的靈覺和直覺發現了沼澤上不和諧的氣息,然後它不惜離家遠走一直查探到人類的地盤。沼澤上有危險,處處彌漫著看不見的詭異,隨著奇怪的死亡接二連三的發生,最後它將目光盯準了一群人。
大雨還在傾盆地下,但卻怎麼也沖不走空氣中異樣的詭異壓力,銀絲金眸獺在這一晚上橫穿一萬里,殺氣和擔憂也越積越重。到處都是,到處都是這種詭異,騷動不安的噩夢沼澤被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危機中,這種危機除了有心人外,其它的生命卻無從察覺。
銀絲金眸獺停在一個小山頭仰頭向遠方長鳴,在那里,一個通天的神柱矗立在天地間俯視人間,仿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