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坐在萬里高的天空,西煌緊緊地摟著懷中昏迷不醒的紅衣女子,他專注地看著她的臉,溫柔地將她落在眼上的青絲拂去︰「煙兒,我放棄了我的家、我的族、我的信仰、我所有的一切,只為了換你一個承諾。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昏迷的女子似乎在沉眠中夢到傷心的事,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劃落,西煌伸指接住,輕輕地用舌尖一舌忝,是苦咸的滋味。
沼澤大地上,黑雲如狼煙般滾滾,獸潮仍在奔流不息,它們在痛苦地悲鳴,殺氣和咆哮聲振九天,晴天里一聲霹靂,大雨瓢潑而下。
是誰的眼淚在天空飄落,是誰在為誰哭泣。
……
「師兄,還沒有程姑娘的消息嗎?」。
叔吳明喘著粗氣破門而入,有客仙來的客室中太藍定和龐祈陰著臉相對而立,雲若依在桌邊眼中滿是紅絲。
太藍定扭頭看了他一眼,努力張了幾次嘴才找到聲音︰「那一夜,只有煌師兄帶著東西出去了。」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不可能是煌師兄,一定是巡夜弟子弄錯了,怎麼會是煌師兄呢?」叔吳明立刻紅了眼楮,禁不住大吼起來。
不會是煌師兄的,我知道一定不會是他,可是為什麼我還要流眼淚,可是為什麼我心中還在劇烈疼痛呢。叔吳明不想哭,可是還是止不住眼淚往下流。
那一夜,雲若和連勁在祭神壇內,他們幾個各自在房中修煉,誰都不會想到,有人敢冒大不諱在眾多神隨眼皮下將人劫走。這里是祭神壇,外族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剩下的只除了一種可能——劫人的是他們自己人,而那天夜里帶著重東西外出的卻只有西煌一人。
西煌是眾長老座下弟子中的第一人,在神隨們中的威信比太藍印還高,加之長老們對他又是最信任、最得寵的,所以沒有人會想到他身上去,可是……
「沒有時間再說這些了,長老有令,所有弟子即刻前往各部落,能撤幾族就撤幾族,快!」太藍印匆匆走進來,徑自來雲若面前深深地拜了下去,「雲先生,長老讓我轉告您,他定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雲若低著頭,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幾人相視無言,一一告辭。
雲若不是在埋怨他們,他此時怨的是自己,居然就這樣把女兒弄丟了,還是在自己眼皮下,所以他怎麼可能原諒自己,又怎麼會責怪別人。
若是那一晚他沒有去祭神壇,若是那一晚他留在客院……
此時的祭神壇,殺氣騰騰,氣氛凝重得讓人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獸潮來襲,擋無可擋,這里的所有神隨都是從沼澤各族而來,說不定他們回家看到的,就是滿目瘡痍、親人不在。
仰視著威嚴的祭神壇,每個人都在心中祈禱,祈禱平安。沉沉的天空下,破空之聲、飛獸的銳鳴聲不停地傳來,數千神隨各施手段奔赴前方。
祭神壇內,驚雲的房間,氣氛更是沉悶得驚人,水鏡上,沼澤各地的情況不斷從鏡面上閃過,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已有五、六個部落被獸潮毀滅,更多的部落正在拼死抵抗。
「好手段,好手段。」驚雲的眸光凝成了冰,心中翻起濤天巨浪。
獸潮暴動,幕後那人終于將掩飾撕盡,此時不用單奕,他自己就已看清了一切。那人果真好手段,用藥物為主,用地淵魔氣為引,侵蝕獸族靈智,更是不惜用通天手段將所有跡象掩蓋,將所有茅頭直指祭神壇。祭神壇示警後,西煌建議調動各族一半的神隨前來駐守以防不測,于是就有今天這一果。
長老們俱是潛修千年的人物,本不插手各族事務,日常的調度全是四方王族負責,而祭神壇一應事務卻是由西煌和太藍印負責,西煌的背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個小畜生!」性情暴躁的西炎長老一掌將桌子拍成粉末,渾身殺氣吞吐不定,「我將他捉回來,祭神!」
驚雲擺了擺手,西炎眼瞪得老大,憤怒地轟然坐了下來。
「東西在我手中,那人知道我們定不會給他,所以驅使獸潮來襲,只是逼迫的手段,毀了幾個部落亦是警告。若他明智,就不會真的欲滅我沼澤部族,否則魚死網破,他什麼也得不到。」驚雲衣衫擺動,站了起來,「走吧,諸位,我們好好地會一會這位手段神通的幕後主使,看一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
黑漆漆陰氣翻滾的洞口如活物一樣吞吐呼吸,每次噴出的陰氣都比上一次濃烈。
自西煌走後,大師悠然地踏進陰氣中,那些駭人的氣非但沒有對他造成傷害,反而助長了他一身的氣焰。在他的身周,幽綠色的鬼火燃起丈高,不停地吞噬著翻涌而出的陰氣。
月露就這樣僵直地躺在地上,被人遺忘了一般,而那兩個灰袍人自始致終都在無視她的存在,垂首肅立,一言不發。
突然,陰氣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勉強看過去,嚇得差點尖叫出來。
陰氣中,大師身上的鬼火變得熊熊燃燒,直長到十丈左右才停了下來,然後那些鬼火爆散開來,在陰氣中形成了均勻的十等份。這些鬼火再度吸收陰氣,體積爆漲,然後慢慢地竟演化出人的形態來,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大師睜開眼楮後也同時睜開了眼楮,大師沉沉一笑,那些人綠幽幽的臉上也沉沉一笑,鬼氣森森。
然後那些綠人從容地從陰氣中走出,他們每走出一步,都變得更像正常人,當站在太陽下時,綠火盡收體內,一笑一顰、一舉一動哪里還有森森的鬼氣?分明就是街頭常常見到的普通人。
月露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開了,涼氣從頭頂倒灌下來,頭皮發麻地看著這些鬼物從她身邊經過,還有一個妖艷的女人嬌弱地沖她拋了個媚眼。
大師冷哼一聲,這些鬼物立刻各展手段,飛上天空,轉眼間消失得干干淨淨。
等這些人都走了之後,略顯得有些疲憊的大師斂息回氣了片刻,也走出了陰氣。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凌空而上,他的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氣度瀟灑,凌空虛渡居然也恍若仙人,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用陰損的手段犯下了濤天的罪孽。
「看好她,若出了問題,你們也不必來見我了。」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月露轉動眼珠拼命看,才瞄到他已經飛得看不見人影了。
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氣,感覺那股異樣的可怕壓力總算消失了。
「嘎——嘎——」粗啞的獸鳴聲從天而降,一個龐大的身長二十米的大鳥艱難地扇著翅膀落了下來,有兩個人從鳥背上跳下,然後搬下了什麼東西。
月露看不清他們的動作,轉動著眼珠卻正好對上了那只大鳥的眼楮。大鳥的眼中閃爍的是不甘的憤怒和委屈,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有殺氣幾欲崩裂出來,可是它還是乖乖地縮在地上,任那幾人動作。
那只大鳥看到她明顯也是一愣,仔細地打量了她一遍,它的眼中居然射出了更憤怒的光,身子都在微微發抖,月露直覺它不是在對她生氣,而是為了她生氣。
月露靈機一動,用眼神示意,拼命向它傳達「救救我」的意思。大鳥的神情分明一怔,似乎听到了她的喊叫一樣,驚異地看著她,然後猶豫地偷瞄了幾眼身邊的灰袍人。
這是個靈獸,而且還是個修為很高的靈獸,月露看到它體內的氣團和西煌的也相錯不遠,看它神智清醒似乎也並沒有被人蠱惑,那為什麼明明很不甘心還要听從這些人驅遣?
月露直覺地感到它能幫她,所以看到它的猶豫便越來越急,急得險些落下淚來。大鳥的身體不安地動了動,情緒開始煩躁,看著灰袍人,眼中的殺氣更勝。
灰袍人感覺到它的殺氣,抬起頭冷冷一笑︰「給我安生點,否則你的族人一個也別想留。」
大鳥眼中的怒火頓時燒得旺起來,它之所以會委屈自己听它們調遣,就是因為有他們握住了自己的把柄命脈,可是一見這個委頓在地的人類女子,它感覺自己再也忍無可忍了。
這個人類女子身上的氣息很親切,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居然隱隱傳來一種讓它敬畏的波動,那種波動它知道,甚至親眼見到過,那是沼澤那邊人類地盤上祭神壇的波動。奇怪的是,即使在那些神隨身上,它也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種氣息和波動啊。
沼澤獸族與祭神壇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沼澤部族祭拜祭神壇,而它們同樣在祭拜那位古老的祖神,那位神不僅是沼澤部族的神,亦是它們的神,每一個凝靈的獸族都是從心眼里敬畏著祭神壇,它們的敬仰甚至比人類的更加純粹。現在,一個與祭神壇有著同樣氣息波動的人被他們如此對待,仇上加仇,它的理智終于消失,強抑的憤怒徹底爆發了出來。
「嘎——」大鳥巨大的翅膀猛烈扇動,平地卷起兩道龍卷風,將卒不及防的幾個灰袍人生生地拋飛出去。
一道強烈的金光爆發,大鳥長鳴著從嘴中吐出一個金燦的圓球,月露驚訝地看過去,那居然是它性命攸關的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