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夢城里的人群稀稀落落,只有一些掛機的店家,倚在自己的鋪子旁低低淺眠。既然,祈恩已經有了玉骨琴,那我花了大半個月收集的那些材料,如今也變成了廢鐵。盡管心里澀澀的,我還是麻木而機械地在鍛造房里跟著鍛造書拼拼湊湊。簡單地造了幾件中上等的武器裝備,隱藏技能果真好用,之前打死也不可能想得到的材料,竟可以如此般配。我慣性地將它們一件一件地羅列出來,然後開了一家小鋪子。
怎料我鋪子剛架起,就有家伙把我鋪子里的所有貨物一掃而空,那購買者,正是昨日頂著那莫名其妙的理由無緣無故殺我于逆流沙城的陌生女人裂眉。皎潔的夜光灑在她銀白色的衣服上,顯得皮膚更加的水靈,她目光流轉,透露的盡是嫵媚和妖嬈。裂眉單手提了一壇沉沉的酒,就徑自坐在我的店鋪前面,仰頭喝了一口便丟給我︰「剛挖出來的松苓酒!」
我接過,毫不客氣地咕嚕嚕直灌下去,那酒從喉嚨里躥過,像一條凶猛的火龍,嗆得我連咳了好幾聲。
「我就覺得像個娘們,就算不是安得天下,也不能找你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巴啊!」裂眉毫不客氣的瞥了我一眼,一把搶回我手中的酒壇,大口大口的啜飲著。
我頓時像萬蟻噬心,盡管心里充滿了不甘,可又面對這事實無力反駁。
「我真不明白安得天下為什麼要在幫戰那天突然消失,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麼?我們準備了那麼久,演練了那麼久,武器、裝備、布局、陣法,可是,可是明明都要上戰場了,他卻不見了,他是安得天下啊,他是我們的幫主啊!」裂眉似乎說到了痛處,情緒一下子全涌了出來,「難怪祈恩不要他,難怪女圭女圭和阿大都要走,再神祗一樣的男人,沒有責任心,都應該去死!」
她說的那場幫戰……
「可是祈恩不要安得天下,也不能這麼自甘墮落找你啊,你是什麼人啊,你等級又低,裝備又差,連做生活玩家都不配,你看你,標的那些價格,呆子才不買,便宜的跟送沒啥區別。典型的不事生產又累贅,貪圖享樂又膚淺,你怎麼配得上她,她是女子排行榜的第一位啊,她是祈恩啊,是我苦苦練級追趕了那麼久都超不過的祈恩啊……」裂眉似乎真的醉了,又或者,她只是借著酒意,借著這個游戲里的酒並不可能帶來的真實酒意,把心底里的話找一個不相干的人一下子都宣泄了出來。
只是,我真的是個不相干的人麼。
裂眉口中的那場幫戰,是不是就是程子安和我說的那次,那他那陣子莫名其妙的忙碌,就是因為準備裝備、安排布局、演練陣法?而我憤然離開之後,程子安一直守在我的宿舍樓下從未離開……那麼,他就那麼干脆的放棄掉了那麼多人的希望,放棄掉了他準備了那麼久的幫戰?連帶著那個他用異常溫柔的口氣叫的老婆?那個人,真的是祈恩?那胭脂呢?
裂眉整個人癱軟在我的鋪子旁,把手臂伸向天空,任月光穿過手指︰「我早就跟他們說過了,對什麼起誓都好,也別對月亮起誓,它其身不正,每隔十天就變換一個樣兒。可他們,卻還是相信對月盟誓的笑話。當初,我們幾個人,也是在這樣的夜里,七七八八連借帶賒湊夠了我們的第一桶銀兩,興致沖沖地跑去幫會總舵主那里申請建立了我們自己的家,我們是這個服務器的第一個幫會啊,那時候我們一起對月起誓,從此,就是彼此的家人,無論天涯海角,齊心不二。」
說到痛處,她竟再也打不出字來,不知在網絡另一端的她,是將雙手捂住臉頰,還是疲倦地趴在鍵盤上惆悵的回憶。我,是不是做了這個網絡世界的禍水,是不是因為當初我的那場鬧劇,讓程子安放棄了虛擬,去尋找我的真實。可是,他在這個世界有老婆是事實啊……我是真的介意,即使,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我介意,只有我一個人的地方,突然有了另一個影子。深呼一口氣,不自覺地,我拿起了被藏在床墊最下面一層的手機,撥響那個人的號碼……
「如果我不能給你披上一件幸福的外衣,如果我不能把你捧在手心不讓你受委屈。原諒我實在沒有這個勇氣對你說一句,我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一直以為,慢慢慢慢地,我會徹底將程子安忘記,將我們的愛情忘記,可是,在靜靜地深夜,當程子安一直用的那首彩鈴響起,我又听到了那首歌,眼淚就不自主地流淌下來了……只因為,這首歌,我們在過去的日子里攜手听過。再熟悉不過的旋律在低低地繞梁,這是曾經在KTV歡樂的小屋子里面,他當著很多很多人的面,拉著我的手,對我唱起的歌。那個時候,豆哥拼命地晃動著搖鈴,夏恆和阿然在我們周圍跳著奇怪的舞蹈。而他,只是輕輕地,彎下腰來,牽起我的手。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卻又好像就發生在眼前一樣,慌慌張張中,我又忙亂地掛掉了電話。還是沒有準備好啊,我該和他說什麼呢,我又能說什麼呢。
屏幕前的裂眉已不再說話,靠著鋪子的她或許已經陷入了夢鄉。看看時間已經是夜里4點多了,我下了游戲,想想,還是補一補眠的好。
剛一躺下,手機卻又在黑暗中響起,是剛才那個撥出卻未撥通的電話,是原本連自己的號碼也記不得卻深深銘記的號碼。一下子,我又不知道接好還是不接好,只看見手機上的燈光在黑夜里跳躍出斑斕的色彩。寂靜的宿舍,除了說要趕作業帶著筆記本在通宵自習室一夜未歸的阿然,其他人都還沉浸在夢鄉里。我把手機緊緊攢在手心,隨手披了一件衣服,穿著拖鞋,快步走了出去。然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宿舍外的樓梯上。手機的響聲在寂靜的樓梯走道間顯得格外的響亮而且悠長,那聲音仿佛絲毫不甘心一樣一遍又一遍在我的手心震顫,連同我脆弱而糾結的內心。
一狠心,我擦干了眼角的流淌的液體,閉起雙眼,用力地按掉手機,拔掉電池,奔回宿舍,果斷地將手機丟進衣櫃鎖起來,爬上床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隔離世界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