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小河上籠罩著絲絲薄霧,營地上一片寂靜。那些藏兵折騰了大半夜,已經人困馬乏,沉沉睡去。兩個哨兵也抱著槍半眯著眼打盹。
突然其中一個被些許動靜驚醒,他睜開惺忪的眼楮一看,朦朧中只看見那兩匹繳獲的馬正在往外走,他條件反射的喝了一聲,沒等他舉起槍,一枚箭矢呼嘯而至,那聲呼喝只發出了半個顫音就消失在喉間。另一人也驚醒過來,慌不迭的舉槍,兩匹馬開始跑起來,上面依稀伏著兩個人。哨兵是個新手,害怕走火沒有提前裝填好火藥,哆哆嗦嗦的將火藥從藥罐中倒出,裝藥,壓火,裝彈……還沒等他點燃火繩,兩匹馬已經快速越過山嶺無影無蹤。
首領被馬蹄聲驚醒,搖搖晃晃地追出來,當場氣得抬腳將那個無厘頭的哨兵踹倒在地。他拔出那名死者胸膛的箭,箭桿上刻著一個人手鳥身,展翅欲飛的神鳥。原來是那個姓秦的假男人,他瞪大眼珠,沖到帳篷里,怒吼著踢打著將士兵們都從睡夢中鬧醒︰「起來,一群廢物,那個是小主子要的女人。」這可是個好機會。康巴人一向被排除在前後藏的上層貴族之外,這次崇喜土司老爺派他們出來協同作戰什麼好處都沒撈著。所以抓了這個女人就可以體面地回去交差了,至少小主子會幫忙說好話。
昨晚一無所獲的憤怒讓眾人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紛紛呼喝著跨馬追上去,轉眼河邊就一個人也不剩。
遠處的小廟突然涌出幾個人,七手八腳的上馬朝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們只在中途查看了一下康親王的病情又接著上路。這次妙妙引開藏兵,李瀚文做向導。妙妙一路上都在告訴他記牢周圍的地貌,如今派上了用場。最後夜半的時候他找到當初跟阿布分手的地方,那里有條小溪流打了個彎,他執著火把終于在水灣邊上找到一從排成三角形生長的高原紅景天,看見那黃綠色的花從中擺放著的羚羊頭骨,他欣喜若狂︰「這里,是這里。」
因為軍隊中有藏人奸細混入,他們逃出來時連向導都沒敢帶。幸好妙妙從麗江開始一路上都在教李瀚文認路,這次趕回來雖然時間很緊,妙妙還是抓緊了間歇時間。往後的情況千變萬化,萬一失散或者不測,只希望這位筒子能自個找到路。
卓湛幾人坐下來取出老丹增給的牛糞點火燒水取暖,他心下擔憂︰「妙妙怎麼還沒趕上來?」妙妙這次突然決定救主,在他看來妙妙真是個義薄雲天的女子。,相比于青熙和浮生不置可否的態度,卓湛覺得這兩人很不地道。妙妙可比那些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死太監好多啦。
「她說過啦,不要等她,要我們直直往西走到碩板多會合秦梧將軍和何七哥。這里已經是草原邊緣。」妙妙說的很詳盡,甚至畫了張草圖。但是沒走過的路,李瀚文心中沒底。老丹增送了他們兩瓶紅景天藥酒,有效地緩解了他們的高原反應。眾人已經幾天沒合眼,疲勞不堪,勉強吃了幾口干糧,都倒地不起。他苦笑起來,如果是妙妙,這時候肯定會甩鞭子將他們抽起來,話說妙妙的鞭子甩的也很好。自己畢竟沒有她那份魄力,他思來想去決定等到天明。
天亮的時候他被一個冰冷的東西戳醒了,眼前一個滿臉菊花的老藏人皺著三角眼不友善的盯著他。他連忙往旁邊一看,十幾個身形不一年齡各異的藏人男子圍著他們沉默地像群石頭,只有手中的兵器閃著雪亮的寒光。李瀚文不清楚他們的路數,心里叫苦連天,妙妙將他們這幾個藏話說的磕磕巴巴的人留在這里簡直是送死。
李瀚文只有對著那位疑似首領的老人翻來覆去的念叨︰「桌布桌布。」意思是「朋友」。
「加米?」那位老者收回長刀。
「加米「是指漢人,李瀚文連忙點頭。
老人頭一歪,示意他們跟著走。李瀚文看向卓湛,卓湛也沒辦法,他和幾個侍衛也許可以奮力一搏,但是他們還帶著個病人,這麼做只是垂死掙扎。
見他們不反抗,幾個年輕的藏人毫不客氣的將他們的包裹據為己有,同時不懷好意的看向他們的兵器。這點讓卓湛等人青筋暴跳,最後拗不過形勢比人強,萬分不情願地乖乖繳械。那些兵器華麗程度遠比實用性讓人興奮,一個髒兮兮的家伙齜著黃牙咬上一個叫徐家勝的侍衛的腰刀,他的刀柄是鎏金的,那家伙很不滿意,朝他吐了口唾沫︰「奴隸!」這句漢話卻是字正腔圓,想來常說。幾人臉色大變,李瀚文卻松了一口氣,據說一些「夾壩」也會搶漢人回去做奴隸,只要不是落入那些藏軍手里就好。
妙妙繞了個大圈甩月兌追兵,直到中午的時候才趕到。水邊空無一人,架著燒水的三塊石頭照例走後被搬掉一塊,一切與多日之前無異,但是她就是感覺不對。她強忍著不安,心想也許他們只是暫時停留,現在已經上路了。臨走前她仔細搜查了一遍,最後發現羚羊頭骨上有一個炭灰箭頭指向南方,那不是他們要走的方向。再看看的確有雜亂的蹄印往南,他們是被人擄走的,意識到這一點,妙妙的腦子「嗡「地一聲大了,難道附近還有一支藏兵?她取下背上的箭囊數了數,只剩下了十只,飛鏢也只剩五把。這點哪夠,她沮喪地垮下肩膀,覺得阿布不在,自己什麼也做不好。
讓妙妙找的抓心撓肺的李瀚文卓湛等人正在打工掙飯錢。
那位老者叫白巴,他們家游牧經過那里,發覺李瀚文等人來歷不明就先發制人了。後來將人帶回來發現雙方都沒有惡意。漸漸地大家都混熟了,李瀚文厚著臉皮拍胸脯向那位狡猾的老頭保證會有人來贖他們,特別是那位病的快死的家伙最值錢(這點最後讓白巴很失望),千萬不要將他扔下,同時希望得到優待。
白巴是個狡猾的老頭,眨著小眼楮說家族人口眾多,食物匱乏,壓根不可能好吃好喝供著他們。于是為了保證康親王筒子的食物質量,幾位十指不沾洋蔥水的少爺們,開始學著牧羊牧牛擠羊女乃打酥油,晚上就睡在一頂漏風的小破黑帳篷里。在牧羊犬的監視下,白巴也不怕他們跑了。白巴游牧的地界越走越高,高原草甸的生活容易讓人心生愴然,更何況還是一群深受高原反應之苦,腦子遲鈍的漢人大爺們。半饑不飽的生活讓他們不過幾天光景,就覺得已經過了半生。
直到他們看見白巴那位缺了門牙的孫女梅朵帶著滿臉憔悴的妙妙出現,卓湛飛奔過去像只大狗撲到妙妙身上抱著不放。幾只牧羊犬發現不速之客,狂吠著準備上前,被他們死死拉住。
妙妙找了他們很多天。發現他們只是簡單地被牧民綁票,大松一口氣,隨後和白巴談這些人的贖身價錢。卓湛等人花里胡哨珠光寶氣的兵器還回來的時候,上面的寶石玉片全被撬走了,連鎏金都被刮了下來,但是好歹能用。
李瀚文勉強听懂了妙妙與白巴講價,發現妙妙完全是稱斤論兩按個的買。
「白巴啦,這個。」她指一指塊頭最大的徐家勝,「一百二十個銀元。」
白巴很高興,這個男人身強體壯,值得一只騾子。據他這些天觀察,這位的地位其實是最低的,想起李瀚文筒子的保證,他笑眯了眼,點頭答應。
「那個。」妙妙一指另外一名瘦一些的高個子侍衛董山岳,「一百個銀元。」
白巴繼續眉花眼笑地點頭應允,這位一看就是隨從。
隨後妙妙一口氣不帶點的說下去︰「這個九十,這個七十,這個五十,這個十……」浮生才一個銀元,最後她一指康親王,滿臉嫌棄︰「這個我不要了。」
白巴的下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