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見到了新月。五官精致,果然長得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楮,似是藏了無數的心事,只要她那樣靜靜地瞅你一眼,如果我是男人,說不準我也心動了。但我終究不是男人,對她,實在無法生起好感。
「新月見過福晉。」
「不必多禮,格格請起。」我臉上帶笑,但笑也有好多種,我覺得此時我臉上的笑絕對不是熱絡的笑。
新月站起來,低垂著頭。
我嘆息,「雖然是將軍向皇太後請求托孤,但格格乃是和碩格格,身份高貴,對我不必行此大禮。望月小築那邊,若是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下人便是。」三天前努達海帶新月姐弟進宮,皇太後賜封新月格格為和碩格格,至于克善,賜封了什麼名號,我沒留神,也不想記。
「多謝福晉。」
我見到她這個模樣,沒有由來就一陣厭煩,但臉上仍是如沐春風的笑容,「格格若是無事,請回吧,我還有事要處理。」珞琳雖然已經開始管事,但是府中那麼多事,需要我親力親為的也實在不少,我實在沒時間也沒心思與這個格格在這里折騰。
「福晉……我……」新月抬頭,欲言又止。
「格格有事直說,我方才說了,不必客氣。」
新月看向我,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說道︰「當日新月與弟弟遇險,承蒙將軍搭救並收留我們,新月心中感激不盡。新月想在望月小築設宴答謝將軍……與福晉一家人,希望將軍和福晉賞臉。」
「這個我會與將軍說的,格格請回。」
送走了新月,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覺得諷刺。她愛努達海應該愛得死去活來吧,努達海一遇見他的月牙兒,就忘了雁姬的好。但這個月牙兒有沒有想過,如果努達海會愛上她這個掛在天上的月亮,難道他日就不會愛上天上的星星麼?!
晚上努達海回來之時,我讓下人說了新月格格所說之事,下人卻回頭跟我說將軍說這種小事情由福晉決定便是。
由我決定?我笑了笑,我向來不愛勉強自己,既然是由我決定,那我可不會為難自己。于是派人去望月小築說近日府中事情頗多,驥遠也剛開始在他阿瑪手下做事,忙得不可開交,她設宴招待我們之事,還是日後再說。
這日忽然驥遠來找我。
「額娘,克善來找我,希望我能帶他出府?」
「帶他出府?」我看向驥遠。
「嗯,額娘,克善說新月格格的生辰就快到了,希望兒臣能瞞著新月格格帶他出去買禮物給他姐姐,給他姐姐一個驚喜。」
我看向驥遠,見他提及新月時神色並無異常。我伸手探向桌上的茶壺想倒茶,驥遠見狀,幫我倒了杯熱茶。
我捧著手中的熱茶,看向驥遠,柔聲說道︰「驥遠,新月格格與你和珞琳一般的歲數,你們這些孩子的心思,額娘也不太懂。你若是有時間,便幫額娘看看府中對望月小築那邊是否有不夠周到的地方。」
驥遠笑道︰「額娘,我跟著阿瑪實在是抽不開身,府中之事,不有珞琳幫忙打理麼?她與新月格格雖然性格不同,但都是姑娘家,年紀也相當,新月格格與她,應該也好說話一點。」
我一听,完全放心。抿了口熱茶,挑眉笑問︰「怎麼?額娘讓你幫忙做點事情你還不樂意麼?」
「怎麼會?額娘吩咐的,我自當盡力。不過額娘心細如塵,面面俱到,有額娘在,再加上珞琳,又何須兒臣出馬。」
「你啊……」我微笑著搖頭,「這麼怕去望月小築,那邊有惡鬼麼?」
驥遠吐了吐舌頭,正要跟我說話,卻听見一個聲音,「哪兒有惡鬼啊?」
我與驥遠一怔,抬眼看去,卻見是努達海。
我斂了笑意,站起來,「將軍。」
「見過阿瑪。」
「都是家里人,不必多禮。」努達海擺了擺手,整著袖子進屋。
我倒了一杯溫茶給他,「將軍忙完公事了麼?」他平常這個時候不都在書房里,怎的悄無聲息地就到了我屋里。
努達海接過溫茶喝了一口,然後將杯子放在桌上。搖頭說道︰「還沒呢。想起昨個兒你提醒我額娘最近受了風寒,便去請安了。」
我聞言,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額娘見到將軍,心中舒坦,身子很快便會好起來,將軍無須憂心。」老福晉年事已高,年齡擺在那里,身體再硬朗也免不了會有些小病小痛。
「但願如此。「努達海輕嘆一聲,然後看向驥遠,」驥遠,你找你額娘有何事?」
「阿瑪,新月格格的生辰快到了,她的弟弟前來找我,希望我能帶他出府幫新月格格準備禮物,給她一個驚喜。」
「是麼?」努達海微皺著眉頭。
我看了他一眼,面帶微笑著問道︰「將軍是否希望府中設宴為她慶祝?」
努達海卻是搖頭,「她既然不說,那定是不願張揚。她父母剛去世,為她生辰設宴亦是不妥。」
我笑了笑,驥遠說我心細如塵,可我的心,哪如努達海那般心細?「將軍所言極是,那就由驥遠帶她弟弟出府幫她準備生辰禮物,如何。」
「嗯。驥遠,記得多帶兩個護衛,別出了意外。」
「是,阿瑪。」
新月生辰那日,我叫珞琳送了一套首飾過去。既然是她的生辰,我這個女主人,不表示一下也不成樣。听驥遠說克善幫新月買了一條項鏈,新月當場就感動得淚水漣漣。
至于努達海那邊,他最近也沒在我屋中過夜,至于他有沒有跟新月幽會,我卻是一點想要知道的興趣都沒有。
後來,克善染上了傷寒,下人前來通報。請來城里最好的大夫,連太醫也出動了,都說是這傷寒會傳染。跟劇情一樣,新月親自照顧他的弟弟,兩個奴才陪她在望月小築里足不出戶,擔心會傳染給府中的人。
三日過去,克善的病情不見任何起色。這夜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張開眼看著一室的黑暗,干脆起來算了。正要起來時,卻發現床前有個身影,愣是把我嚇個半死。
「誰?!」
「是我。」黑暗中,是努達海的聲音。
努達海?他不在望月小築陪新月跑來我屋里作什麼?他從荊州回來後第一天在我屋里過夜,自那之後,他就沒有再來我屋里過夜,今個兒怎的跑來了?
我起來點了燭火,「將軍,怎的這麼晚了還過來?」這個時候,他該是在望月小築陪著他的月牙兒才是。
一件披風落在我的肩膀,「這是我屋里,我不來這里去哪兒?」
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我默了默,轉頭看向他,只見他正在解著外袍的紐扣。我走過去幫他結下外袍,微笑說道︰「克善染了傷寒,新月格格執意要去親自照顧她的弟弟,我以為將軍此時會放心不下,會在望月小築呢。」
卻發現頭頂一陣沉默,我抬頭,只見努達海神色怪異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轉身將外袍掛好。
「克善是新月的胞弟,如今他染了傷寒危在旦夕,她想親自照顧自個兒的弟弟也是可以理解。望月小築那邊,自有大夫照看,我又不是大夫,留在那里做什麼?」
這回換我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努達海看向我,目中帶著些不滿,說道︰「雁姬,自我從荊州回來後,你似乎跟以前大不一樣。」
我微笑著,「定是將軍多心了。」
努達海輕哼一聲,沒有說話。走至床沿坐下,雙手撐在膝蓋,說道︰「你過來。」
我依言走過去。
「坐。」他說。
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坐在他身邊。
只听得他輕嘆一聲,說道︰「府中原本就多事,如今克善染了傷寒,听說皇太後那邊都驚動了,我已經去了一趟望月小築,克善的病情未見起色。如今府中人心惶惶,我本應主持大局,但如今起了戰亂,實在多事,府中之事,只得你多擔待了。」
我一怔,然後笑道︰「將軍放心,府中的事,一向不都是由雁姬處理麼?」
努達海輕嘆一聲,然後將我帶上床,「我累了,睡罷。」
我怔怔地讓他抱在懷中,閉上了雙眼。我原以為這兩人一旦遇上,定是驚天地泣鬼神的相戀,但是如今看來,他並未愛上新月。
這些年來,努達海待我的好是人盡皆知的,當然,我賢妻的名聲也是遠近聞名。他對我的心思,我又不是傻瓜,又怎會不懂?我雖然也會被感動,但偏偏涼薄,不想愛上,亦無法愛上。
克善的傷寒終于好了,皇太後得知,十分高興,召我與新月姐弟一同進宮。進宮面見時,皇太後忽然問起驥遠之事,後來又贊賞新月不怕被傷寒傳染,親自照顧傷寒中的弟弟,小小年紀,有這樣的勇氣和心意實在是讓人佩服。
我一听便知皇太後想將驥遠與新月拉在一起,再看向新月,她臉色發白,想必也是知道皇太後的心思。我心中好笑,皇太後這般說,只是試探而已,若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肯定是直接下旨了。我不願新月指給驥遠,而且事情也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便推說新月身份尊貴,驥遠高攀不上。又說驥遠曾與我提起塞雅格格,說她為人熱情大方,驥遠曾在街上與她不打不相識,兩人情投意合,請皇太後成全。
而新月則說,她阿瑪額娘才去世,克善又年紀尚幼,她只想一心栽培克善成材,關于婚嫁之事,暫時並無心情顧及,望皇太後成全。皇太後聞言,只得暫時擱下新月的婚事。
後來回府,我與驥遠說了皇太後指婚之事。其實驥遠與塞雅見過面,但是所謂的情投意合卻是我順口胡說。那個孩子,大概真的對塞雅頗有好感,听到皇太後將塞雅指給他,眉開眼笑。
對新月這人,可能是我早已先入為主,不想再多作評價。努達海曾與我說起了戰亂,如今形勢並不樂觀,聖上派他前去平定戰亂。這時皇太後給驥遠和塞雅指婚的懿旨也已經下來,努達海在驥遠與塞雅完婚後第三天,便要離開京城。
我與驥遠洛琳帶著府中眾人在將軍府門前送別努達海,新月姐弟自然也在。
「戰場上危機四伏,望將軍多保重。」每次努達海去打仗,我都是這句話,這次也不例外。
努達海一身戰袍,看向我,「額娘與府中諸事,都交給你了。」
我微笑著點頭。
努達海頓了頓,看向在一旁的新月與克善。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只見新月怔怔看著他,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迷戀。
只听到努達海說道︰「新月格格與克善雖是皇太後托孤,但也是我們府中客人,勿要讓下人怠慢了。」
我低下頭,掩去嘴角諷刺的笑容,「這是自然,將軍大可放心。」
「嗯,這就好。」他沉聲說道。頓了頓,他又說,「雁姬。」
我抬眼看向他。
「這次,我也會像以往一樣平安歸來。」
我微笑著點頭,「嗯,我們等將軍凱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