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梨香的話,璃韻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進了屋一看,月嬋躺在靠牆的通炕上已經人事不醒,右邊臉整個紅腫起來,水泡密密麻麻的分布,有些破了,不斷流出膿水來。
大夫號著脈不住的搖頭,又看看月嬋的傷勢,就對守在身邊一直鎖著眉頭的五爺說道︰「這不像是開水燙的,能否帶我去廚房一看。」
詣塵回身,正對上璃韻的眼。
那眼神里有懷疑,有詢問,有驚訝,有不可置信的矛盾,情緒都通通砸在了璃韻的身上。
現在的璃韻,似乎百口莫辯。
而璃韻隱忍的表情里是對詣塵的不信任而感到悲傷。
難道只為她昨天說的那些狠話嗎?
難道就真的認為她會下如此的很手了?
為何不是月嬋她自己不小心呢?
幾次的電光火石之後,詣塵深吸了口氣,對著錦釧說道︰「拿上好的燙傷藥膏來。大夫,你盡管開方子吧,就是燙傷。」
大夫沉吟了片刻,又看看月嬋的臉,無奈的寫下一紙方子,臨走時說了句,「听天由命吧。」
璃韻仍站在門口,咬緊的嘴唇滲出一絲的血來。
「女乃女乃,請回吧,我們來照顧著就行了。」梨香拉拉璃韻的衣袖,把璃韻攙到了屋外,又覆在璃韻的耳朵上,輕聲的說道︰「女乃女乃,廚房的地板上被抹了豬油。」
璃韻瞪圓了眼楮,吸了口涼氣,「怎麼會這樣?有人故意陷害月嬋?」
梨香搖了搖頭,神色中帶著些同情。
「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人要陷害月嬋,是有人要陷害我?」
這個話一出,梨香立馬用手捂住了璃韻的嘴,「女乃女乃,可別再聲張了,您現在就是樹大招風了呀。」
璃韻干笑了兩聲,見詣塵也走出房來,便向著他走過去,「詣塵,你可信我?」
詣塵忍了半晌沒有說話,似乎正做著艱難的抉擇,正這時,一個端著水盆的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低著頭也不看路,徑直向著他們這邊過來,結果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五爺身上,水灑了五爺一身。
「怎麼走路都不看的?你懂不懂規矩?」梨香立馬嚴厲的叫道,抓住了那個小丫頭的手。
小丫頭抬頭一看,便戰戰兢兢的用袖子幫五爺擦身上的水,「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說著說著竟然哭起來,看了眼璃韻,馬上就跪下來。
「少女乃女乃,饒了小的吧,小的當時還小,不懂事的,那都是些玩笑話。」
璃韻一怔,往後錯了一步,詣塵的大手攬了一下,璃韻方站住。
「你說什麼?我哪里就罰了你了?」璃韻的話確是帶了點力度,眼神犀利的看著這個小丫頭。
不過13、4歲,梳了兩個圓髻,插著朵絹紗的花,眉眼身段皆是一般,是放在人群里想要找都會淹沒的那一種。現如今瑟瑟的抖著,幾乎是跪坐在地上,完全的大哭起來。
「不許哭了,給我老實說明白了!」
小丫頭被璃韻的怒喝嚇了一跳,呆呆的望著璃韻,過了會才開口,「女乃女乃,小的確實是在老太太那里服侍過兩年,不過是個遞水的小丫頭,五爺當初不過是句玩笑話,哪里就真的能把我要了來當姨娘。今天月嬋姐姐出了事,我第一個趕到的,她昏迷前就說了句讓我自保,說是女乃女乃要懲治我們這些自輕自賤的人……」
璃韻皺著眉看著這個小丫頭,腦海里沒有一點對于這個小丫頭的記憶,她哭得梨花帶雨,每個字吐出來就字正腔圓,掠走了多少人的心。
「是誰讓你這麼說的?說!是誰?為什麼這麼陷害我?我才來了幾天,你們為什麼陷害我?」
璃韻的眼淚也隨聲而落,梨香和流月趕緊的過來拉著璃韻,「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為什麼拉著我?怕我打她嗎?我是這樣的人嗎?放開,放開!」
「啊,五少女乃女乃要打我了,五少女乃女乃打人了,五少女乃女乃打人了……」
還跪在地上的小丫頭突然瘋了似的喊起來,璃韻更覺可笑,臉上喜淚參半,看著小丫頭只覺得這事不能這樣任由其發展下去。
「放開我,我倒要問問清楚事情是如何的?」璃韻的語氣隨和了下來,梨香和流月這才松了手,只擔心的看著璃韻。
璃韻拿出帕子來,伸手想要拉那小丫頭一把,凡事都必須說個明白才行。
誰知那小丫頭看著璃韻伸出的手,竟瞳孔放大幾分,聲嘶力竭的喊起來︰「女乃女乃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女乃女乃別打我,女乃女乃別打我……」說完,竟然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伸出的手還涼在半空中,璃韻不敢置信的瞧著邊跑邊喊的小丫頭,不停的喘著大氣,話都說不出來。
「來人,還不快去把她給帶回來!」
五爺大發雷霆,青筋都爆出幾根來。幾個媽媽帶著媳婦都追了出去,直至到了芳姿園才按下了不斷掙扎的小丫頭,把她拖了回來。五爺下令,先把她關在了柴房里。
一時眾人都看著璃韻如何收場,璃韻只覺得胸口憋悶,臉上痛苦表情盡顯。
「女乃女乃!」
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聲,璃韻慌神似的循著這聲音,發現水桃臉上竟帶著一絲笑容從月嬋的房里跑了出來。
「女乃女乃,您看這個。」
水桃拿出的是月嬋換下來的裙子,而她要給璃韻看的,就是上面似褪了色一般的花紋。
璃韻眼前一亮,「這是……」
水桃驚喜的喘了好幾口氣,「女乃女乃,這樣就有的可查了。」
璃韻方明白了水桃的意思。
害死璃韻前世的那碗湯是在喜船上喝的,船已離去,鍋灶也已不見,想要查那毒湯根本就無從下手。而現在,那個凶手竟然又用了這個毒藥,可見這人是在身邊的,是個能夠知道身邊發生一切的人,既然他出手了,便就有了線索可查。
滿意的看了眼水桃,璃韻方喘了幾口氣,平下心來,又看著都亂作一團的下人,厲聲喝道︰「梨香,派兩個手腳干淨伶俐的來照顧月嬋,大夫開的藥如若不行,就再去請個高明點的大夫來。還有,安媽媽,你去帶著兩個可靠的婆子好生的看著那個丫頭,不可讓她出事。」
五爺站在一旁看著璃韻,不知這事又和水桃有什麼聯系,正想著,璃韻走過來冷靜的看著他。
「行了,我們回吧。月嬋的事我自會料理,至于那個丫頭,你也盡管放心,我不會動她一根汗毛。」
等回了堂屋,璃韻坐在東間的大炕上啜著茶,臉上雖平靜,心中卻翻江倒海一樣想著所有的事。
事出都有因。一件件事接踵而來,就必有個緣故。
三少女乃女乃說,樹大必招風……
二少女乃女乃唱《紅娘》,說眾人皆不能信……
沛香嚷著要回來,說留香不知從哪里懷了個孽障回來……
梨香的娘說,不定以後還要向誰回話去呢……
曾有大少女乃女乃的丫頭來找錦釧,錦釧當時說,多謝大少女乃女乃想著……
如今月嬋受了璃韻的罰去做海棠糕,竟然有人在她腳下抹了豬油,令她滑倒在鍋灶上毀了臉。連詣塵都有一時三刻懷疑了她,那麼其他的人就更會這樣去想。這就分明是在借著月嬋來誣陷璃韻,可是璃韻嫁到這崔府不過6天,何人又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非要這樣置她于死地。
況且這個人確是下了狠手,這樣狠毒的毒藥湯,即使前世沒有喝,灑了出來濺到臉上都會使璃韻失了這門親事……
這門親事?
是有人不想她嫁到這府里來……
歸根結底就是這個原因,那人不願璃韻嫁到這府里來,怕璃韻的一來到就會令這個人失去一些東西,而這東西肯定又是他想要死死抓住卻又未抓牢的,璃韻一來,他就不得不放手,便會失了這樣東西。
可是這樣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家財?因為詣塵是嫡子,所以以後這萬貫家財就都會落到璃韻手里?這個理由確是有,可也未免牽強,連璃韻還未嫁過來就起了滅口的念頭是否太過了?
那不然又是什麼?
人?五爺詣塵?因為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所以別人嫉妒,想要殺她泄恨?又能得到什麼呢?若是大家小姐斷不會使出這樣的招數來,若是丫頭們所為,就是死了五少女乃女乃也不可能娶一個丫頭為正房,那還不如來籠絡璃韻,也許還能立她為個姨娘。
思量著,靜蓮跑來回話。
「女乃女乃,柳兒的事,府里都知道了。」靜蓮立在璃韻身邊,看看屋內沒人,五爺又在書房,所以便細說了起來,「我娘說,柳兒的事那邊傳得是沸沸揚揚,連老爺都知道了,正在太太那里發火。大少女乃女乃已經去太太那邊了,還沒回,不知道怎樣了。」
璃韻只覺太陽穴突突的疼,擺了擺手,「行了,替我謝謝你娘,你也回吧,我也想想一會兒的對策。」
正這時,安媽媽臉色慘白的進來。
「女乃女乃,那個丫頭,頭撞到牆上踫死了。」
璃韻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