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媽媽緩步回來,太太這邊已經在正殿旁邊的翠柏閣擺了齋飯,看見婆子丫頭們出出進進,趕緊迎了上去,接過了一個婆子手里的食盒進了房來。
翠柏閣正房中間都已打通,三間敞亮的廳堂連成一氣顯得寬闊舒適。
正中擺了兩桌,太太坐在主席,右手邊是榮姨娘,接著是鄭姨娘和陸姨娘,左手邊這里空了一個位,其次是大少女乃女乃和三少女乃女乃,二少女乃女乃坐在席尾,離得太太遠了,她也落得自在。
其余的小姐們和各房姨娘坐在一桌,有著各自的女乃媽和婆子們服侍。
太太瞧見喬媽媽上了食盒,用帕子掩了掩臉,笑道︰「靜虛師傅也坐吧,不用多禮了。」
那靜虛師傅站在太太身後幫著布讓,听了這話,掃了眼太太身邊的空座,挑了下眉,手里黏著佛珠,「阿彌陀佛,老朽哪里有能耐和太太同席,只要在身邊伺候著就行了。」
「你不用多禮,我們這也是來了你的地界,你只當是陪陪我罷了。」太太說著,喬媽媽已經明白,將靜虛師傅按壓在座位上。
「那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靜虛師傅頷首一笑,朝著眾人點了下頭。
大少女乃女乃坐在旁邊,蹙了蹙眉,抬頭卻對上了太太的眼楮,一時尷尬的笑笑,說道︰「不知五弟妹怎樣了,想著,是不是派人送點飯過去。」
太太沉了沉,囑咐喬媽媽,「派人做些可口的,來了這里至少也要嘗嘗這的齋菜,再命人熬一晚姜片糖水給她送去,囑咐她務必喝了。」
喬媽媽領意出去,派了吳貴家的去給璃韻送飯。
吳貴家的因為听說五少女乃女乃初來乍到手氣極闊,每次派事過去的人都能多多少少沾點什麼,所以心下抿嘴一樂,忙顛顛的去了齋房。
這邊用了齋飯,太太借口昨日睡得晚了今日又奔波,所以到了廂房去暫歇歇。
三少女乃女乃拉著靜虛師傅坐禪講道,太太看著喜歡,美言了幾句,靜虛師傅便拉著三少女乃女乃去了藏經閣小敘。大少女乃女乃陪著鄭姨娘陸姨娘也回了廂房休息,幾個小姐精力旺盛,好不容易出了府,所以拉著幾個小尼姑在後院游玩。
等到了廂房,榮姨娘隨後而至,身後跟著唐媽媽,遣了其他人,進到里間,坐在了太太身邊的杌子上,臉上表情嚴肅。
太太看了眼唐媽媽,深吸了口氣,問道︰「韻丫頭去了哪?」
榮姨娘舌忝舌忝嘴唇,低聲道︰「去了留香嫂子那里,派去盯著的人回來說,不過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出來了。」
喬媽媽遞上茶來,太太接過來,拿著茶盅蓋子的手不停晃動,繃著嘴唇氣得臉色發白,眾人一時都不敢言語。
「這個丫頭怎麼這麼不省心!」說著扔了茶盅,啪的一聲碎在地上,「她以為她自己是誰了,來了才多久,竟然就大著膽子查這查那去了!」
榮姨娘和喬媽媽對視了一眼,身子向前傾了傾,「五女乃女乃可能也是一時好奇,借著機會出去看看。」
「只她好奇,別人都是傻子麼?留香的事已經惹得老爺很不高興了,一再囑咐,這件事府里的人一概不許提,她怎麼就知道了!知道了還不說老生呆著,還跑出去,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了牙!」
太太有些歇斯底里,掃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盯著唐媽媽問道︰「跟著去的還有誰?」
唐媽媽立馬跪下來,頭垂得低低的,聲音啞啞,「有五女乃女乃陪嫁的丫頭流月,還有一個,看著像是梨香。」
「梨香?」太太疑惑的看向了喬媽媽。
「是李興的閨女,今年17,原不是給太太做針線的麼,後來大少女乃女乃隔三差五的央求她給繡個東西,所以一來二去就算是半個大少女乃女乃那邊的人。」喬媽媽一五一十的說完,見太太臉色更為不好,馬上改嘴,「我說了那丫頭幾次,後來去得少了,就留在咱院里做針線,給五爺屋里繡了不少東西,我這才撥了過去。」
太太點點頭,轉而想到,「上次听說李興家的和她閨女鬧起來了,就是梨香?」
「是,說是李興家的去找梨香問五爺和五女乃女乃的房里事,被梨香給罵出來了。」
太太哼了口氣,看向了榮姨娘,「這事你怎麼看?」
榮姨娘嘴角淺笑,慢慢說道︰「太太不用急,咱們都沒有查出來的事情,想著五女乃女乃也查不出,況且只坐了那麼會子功夫,也問不出什麼來。至于留香的事,雖說府里不讓宣揚,但是有幾個人不知的,稍稍打听便能听個大概。更何況,五女乃女乃是有本事的人,沛香那里她就能听個十之八九,再加上梨香,恐怕五女乃女乃心里沒有什麼不知道了,不過也和我們差不多,太太也不用太在意。」
喬媽媽在一邊點頭,太太坐在大炕上,身子順勢歪了歪,喬媽媽趕忙搬過靠枕來。榮姨娘見太太有些倦,也看出她的火氣確實降了幾分,便帶著唐媽媽退了下去。
太太倚靠在一邊,閉著眼呢喃,「太精的丫頭啦,未免精過了頭!」
「太太說的是五女乃女乃?」喬媽媽坐在腳踏上,一邊捶著腿一邊問道。
「我本以為她病了一場能夠收收心,能讓她身上那些靈氣散散去,沒想到反倒增了不少出來。」
喬媽媽突然語重心長起來,「太太也得為五女乃女乃考慮考慮,畢竟月嬋的事還沒有過去,五女乃女乃雖說是病了一場,可這病她可是忘不掉啊。這是她吉人天相躲過了這一劫,萬一沒有,那……五女乃女乃咽不下這口氣也是常理。」
「你倒還替她說話了,是不是又拿了她的好處了?」太太嘴角一勾,瞥了眼喬媽媽。
喬媽媽立馬神色一緊,「太太就知道拿我打趣,還不是太太要我扮出這等貪財的模樣來。」
太太呵呵笑道︰「我不讓你扮成那等貪財的老貨,你如何能知道這麼多事?她們知道你貪財,給你些錢讓你幫著辦事,你也好打听,也省了我不少事。」
「奴才知道,這是太太精明,量誰也拿不準太太的脾氣。」
太太搖了搖頭,有些擔心,「韻丫頭怕是比我還精明啊,我也上了年紀,腦子也不如從前,本想塵兒娶了媳婦回來能貼心幫我,現在留香的事一鬧,韻丫頭再要收服也就不容易了。」
「五女乃女乃不是那見識短的人,會明白您的心思的。雖說當初對留香的事狠了些,不過留香一日不除,這府里也不能安寧。要做府里的主母,這點子魄力沒有,五女乃女乃也當不起來這個家。」
喬媽媽的話讓太太不禁莞爾,「就你是我肚里的蛔蟲!當初懲治了留香我也舍不得,但是她做出那等子不干淨的事我也不能留她。韻丫頭要查,讓她查,你說得對,畢竟是有人要害她,她咽不下這口氣就讓她自己查去,留香的事是被帶出來的,估計不多時也就過去了。你派個可靠的人去那里打听打听,看韻丫頭要怎麼查。」
「把錦釧喚來問問不就知道了?」喬媽媽不解,明明派了不少人過去,為何還要派人,那里眼線多了,難免五女乃女乃會發覺。
太太冷笑一聲,「錦釧?韻丫頭若是防著她,她根本也知道不了多少,留她在那里不過是掩人耳目,聲東擊西,韻丫頭自然會對其他人松懈些。若是沒防著她,估計錦釧也早就讓韻丫頭收拾服帖了,也早不是我們的人。」
喬媽媽心里咋舌,想到五女乃女乃是個厲害的人物,錦釧那樣的小角色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等咱回去了,讓李興家的來一趟,我得讓她再跑跑。」太太已經閉了眼,喬媽媽拿過一條薄被來輕輕蓋上。
小聲問道︰「可是李興家的因為她哥哥的事情,心可能向著大少女乃女乃那邊了。」
太太翻了個身,喬媽媽以為太太睡著,攆著步子退到一邊。許久,太太才沉吟了一聲,「我不能再露面了,讓鳳萍去前面闖,我也好再將韻丫頭拉回來。」
喬媽媽愣在一邊,太陽穴不覺又突突疼了起來。小心關了房門,喬媽媽躲到沒人的地方,將璃韻給她的那半兩銀子小心收進荷包里,掐著指頭算了算,好像已經攢了不少錢。
太陽西垂的時候,大家登車離去,返回崔府。
璃韻透過紗簾,看著恢弘氣派的大門,看到那些守在門口的丫頭婆子,感覺像是回了囚籠一般。
因為一路顛簸,太太讓她們晚上不用來請安,各自歇著。太太囑咐了璃韻兩句要照顧身子,璃韻福了身便攜著丫頭婆子回了倚荷苑。
剛進院門,見詣塵搬了太師椅正坐在玉蘭樹下看書。
微風徐徐,吹來陣陣花香,璃韻提著步子走過去,晚霞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
「這個時候看書,也不怕把眼楮看壞了。」
詣塵抬頭,笑容肆意綻放在嘴邊,「哪里看得下去,你不在,我不過耗著時間罷了。」
兩人攜手進了屋,錦釧流月忙幫璃韻換衣裳。詣塵掃了兩眼,發現璃韻身上的衣裳並不是出門那套,頭上釵環也除了不少,臉色更是難看,上前輕聲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璃韻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不過轉念一想,有些事情,問問本人也是好的。
「你可知我今天去了哪里?」
詣塵坐在月牙杌子上喝茶,隨口說道︰「不是陪著太太去了甘月寺,還能去哪?」
璃韻看收拾得差不多,讓流月她們都下去了,做到了詣塵旁邊,對上他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我去見了留香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