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人及時趕到的情況下,蔓延的火勢終于得到了控制,再過了一刻鐘,大火終于得以撲滅。
澤芸知道闖了禍,早早縮到了角落,埋著頭一聲不響,聞訊而來的陸氏和李雁珍卻是恨鐵不成鋼。尤其參與滅火的聶君霞,不僅臉上手上烏黑一片,裙子也被燒掉一截,形象全無。
村里人慶幸之余,大度地諒解了幾個孩子的無心之舉,提著工具紛紛離開。余下的或近或遠都是李家人,悶聲不吭又憋的一肚子火氣。
「澤芸,你說,怎麼回事!」
陸氏最先開口,以她對自家女兒的了解,她還不至于調皮到能引發一場火災,是以她很希望澤芸的回答可以盡早讓她月兌離干系。畢竟孫忻昭那小子在呢,八成又是他惹的禍。
可惜這次她注定要失望了。雖然事情起因的確是孫忻昭要帶她們烤地瓜,但起火的直接原因卻是澤芸和聶君霞粗心大意,讓帶火星的稻草飄了出去,又發現的不及時。
澤芸本就負疚的很,被陸氏這麼一喝,又驚又怕之下竟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嗚——娘,我不是故意的!」
陸氏呆住了,驚怒之下揚手就給了澤芸一巴掌,澤芸踉蹌退了幾步,一坐在地上,哭的更大聲了。
這一巴掌出乎所有人預料,在萊村誰不知道陸氏最疼這個女兒?對村里其他人不假辭色,卻獨獨寵極了這個獨生女兒,還教她看書習字,完全是當兒子一樣在教養,平素也舍不得她干一點重活。可是因為一場還未成形的火災,她竟然下的了手打了澤芸?
李遠鵬最先反應過來,他急忙跑過去抱起澤芸,輕拍著她的肩背好聲安撫,另一面卻怒視陸氏,「你說幾句也就算了,怎麼還動手了?」他心疼地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澤芸,「芸兒還那麼小,你怎麼下的去手!」
李雁珍原本還想責怪幾句,說澤芸把她女兒帶壞了,這會子卻不好再提,訥訥地上前也安慰了幾句,「小孩子不懂事,弟妹別氣。」
李雁茹最是清楚做娘的心理,她對孫忻昭就連說句重話都舍不得,何況是要動手扇他一巴掌?再看看陸氏的表情,很明顯剛剛也是氣極了,當下也主動站出來,「嫂子,這事不怪澤芸,是我不好,光顧著跟忻昭說話,一時疏忽了。」
旁邊其他人也紛紛上前安慰,大家七嘴八舌勸了幾句,便都打算息事寧人,打道回府了。
陸氏剛剛那一巴掌出去,也是後悔不已,眼看著澤芸哭的一臉慘相,更是心疼的緊,有心想要靠近她安撫幾句,李遠鵬卻警惕地抱著她退了幾步。
「芸兒,娘不是故意的。可是今天的事的確是你錯了不是?」
澤芸抽泣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埋首在李遠鵬懷里,不肯回頭看陸氏一眼,可她的話卻實實在在听了進去,半晌,她才紅著雙眼從李遠鵬懷中探出頭來,「娘,我錯了。」
澤芸認錯,陸氏氣消,其他人也沒有再揪著不放的道理,縱火一事便到此為止。可李雁珍和聶君霞卻落了心結。
到底是母女倆,兩人的心結也頗為相似。李雁珍自然是抱怨女兒不爭氣,丟了她的臉面;聶君霞自己呢?好歹也是個半大的姑娘了,今天如此狼狽,怎不叫她羞愧難當?
回到家換了衣服,李遠鵬踟躇著看著李雁珍,「大姐,現在要再去看看爹麼?」
李雁珍沉著臉,眼里卻閃過茫然。夫家背離,娘家又不收容,她還有哪里可以去呢?雖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爹也不能這樣狠心吧?
李雁珍換了一副哀色,轉過頭來看著她的大弟,「遠鵬,大姐要是有其他路可以走,也一定不會想回來丟人現眼!」她哽咽著黯然道,「可是爹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叫我怎麼再厚著臉皮去求他——」
李遠鵬本就是個老好人,何況家里幾個兄弟姐妹,小時侯就只有這個大姐照顧著他,如今大姐遇上了難處,他這個做弟弟的怎能不幫上一把?
「大姐!自家兄弟,客氣什麼!你盡管先在我家住下,有我一口吃的,絕不讓你和佷女挨餓就是!」
陸氏默不作聲抱著澤芸回了屋,李雁珍眸中閃過喜色,「那真是太謝謝了!」
聶君霞垂眸坐在一旁,眼楮卻略過了門檻,飄到了院中。舅母一定是不高興的吧?雖然她什麼都不說,可看她家情形,只怕過的也不寬裕。
微微咬唇,聶君霞心想,自己執意要跟娘回來是不是做錯了?她留在聶家,至少不用眼睜睜看著娘受盡冷眼蜚語,又或者,她還可以偷偷拿出點財物資助娘。可是,如果自己也繼續留在聶家,被孤身掃地出門的娘恐怕當時就會瘋吧。
嘴角漫過苦笑,是啊,她的娘,真是會瘋的。
「舅舅,我跟娘絕對不白吃白住。那,我會做些繡活女工,應該也能換些錢吧?」
李遠鵬愛憐地看著她,「自家人,說什麼客氣話!你平常就多陪陪澤芸吧,這孩子,如今心真是野了,今天竟然還跑去放火——哎!」
聶君霞不敢應話,今天的事她也有很大責任,畢竟表弟表妹都還小,怎麼說都是她的不是。
屋里陸氏抱著澤芸坐在床上發呆,剛剛李遠鵬說的話到底有些傷人,有他一口吃的,便不會餓著大姐和佷女?那她呢?芸兒呢?他把她們母女置于何地?
陸氏很不想對這些枝末細節斤斤計較,可心里卻是沒來由的難過的緊。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她家相公就是這樣一個人,老實巴交,又極其孝順,對家里的兄弟姐妹從來都是多方維護。說白了,她這個外人,哪里能跟他嫡親的兄弟姐妹們相提並論!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該給澤芸添身新衣裳,便是她自己跟遠鵬,也有幾年沒穿新衣了,如今又添了兩人,便又是一份開銷,當真叫她急的頭發都要白了。
澤芸在陸氏懷里窩了半天,抬起頭來看到自家娘親呆滯的表情,不由有些害怕,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襟,軟軟喚了聲「娘」。
陸氏回過神來,手掌輕輕撫過澤芸脊背,「芸兒要乖,知道麼?」
澤芸懵懂地眨眨眼,「娘,我以後一定听話,不淘氣。」
陸氏失笑,重重嘆了口氣,「好了芸兒,大姑姑和你表姐大概是要在咱們家住下了,以後你都跟娘睡。」
澤芸歡呼著想要跳起來,卻礙于場地限制,跳不出去,陸氏一把按住她,順手刮刮她的小鼻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盡想著賴著娘,羞不羞?」
澤芸嘟起嘴,「可現在是大姑姑和表姐佔了芸兒的床啊。」
陸氏無言,「我看你還是到私塾去吧,多看幾本書也是好的。」至于家里,既然聶君霞都主動說要幫忙了,自然不能叫她們兩個白吃白住。
好歹,過年的開支得做出來吧。
陸氏的如意算盤倒沒有打錯,李雁珍自小便有一手好繡工,少時便拿了自己繡的東西去集市販賣,後來嫁入聶家,做了大少女乃女乃,閑暇工夫更是都花在了女紅上面。而聶君霞由她悉心教導,又年輕肯干,手上的工夫更不輸于她。
相比之下,陸氏的繡活便顯得粗糙了些。
可是話說回來,李雁珍和聶君霞一個貴婦一個小姐,有的是時間精力慢慢磨蹭,她陸湘琴卻是指著這點活計養家糊口的,如何能相提並論?
離下次趕集的時間還有半個多月,這也是年前最後一次集市了。除了要把能換錢的東西都賣了,還要再扯幾尺布,買些年貨準備過年。時間真是趕的緊。
聶君霞向陸氏打听了以往她的繡活布匹賣出的價格,覺得有些不對,「可是以前我們買的帕子繡鞋,卻比這要貴。」
陸氏不以為然,「若是城里自然能賣的高些,可是我們去趕的集市不過是十里之外的鄉里,就圖個便利,哪里指望能換上多少錢。」
聶君霞看看李雁珍,「可是舅媽,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賣城里去呢?」她揚起臉,微微露出一個笑容,「我們還可以做些荷包香囊,那個更金貴些,也賣的出錢。城里人都喜歡那個!」
陸氏有些遲疑,「縣城離這兒可是好遠呢,沒有三天趕不回來。我們卻要住哪兒?」
聶君霞一愣,她卻沒想到這一茬,還是陸氏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也好,趕明兒我問問村里人,大家伙兒把要賣的東西集一集,趕輛車去!」
想到這兒她自己先笑了,「對,就這麼辦,有了馬車,咱們晚上也可歇在里頭,就不用擔心住宿問題了。」
「怎麼,村里還有馬車嗎?」。
陸氏嘿嘿一笑,「自然是有的。麻雀雖小,可五髒俱全。你別看萊村這麼個山溝溝,該有的卻一樣不少。若說這什麼驛站,是叫這個吧?前些日子中了頭名解元的顧佑,就是披紅掛彩,被縣城里的衙役一路護送到驛站。」
「只是這馬車租用估計也得不少銀子吧?不行,君霞啊,你可得好好跟我算算,到底咱們的繡活賣城里能多賺幾個銅板,要是少了可劃不來!」
聶君霞看著風風火火的陸氏,眉眼一彎,甜甜應道,「是,大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