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雲來 第一卷 前程盡忘垂髫時 第十七章 陳家

作者 ︰ 清秋淡落

有那一剎那,陸氏幾乎覺得自己的心都停止跳動了,巨大的絕望和空虛襲上心頭。她好恨,恨自己為什麼要帶澤芸進城,進了城又不看好她;她好悔,悔自己剛剛,在澤芸拉著她衣襟想要跟她說話的時候,為什麼竟然沒有耐心跟她笑笑,安撫她幾句!

可是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已經沒有什麼人再阻攔在她面前,只要她再往前幾步,或許就能夠看見芸兒——可是她卻突然不想動了,只要不走過去,她就可以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的芸兒依然會對她笑,對她撒嬌。

可是不行,芸兒會害怕的。她才六歲,還那麼小。

陸氏抬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挪,她的心里猶抱著一絲僥幸,或者澤芸根本沒事,或者那些路人嘴里可憐的孩子並不是澤芸。

「娘!」

突然一聲清脆甜美的叫喊,讓陸氏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她睜大雙眼,四處搜尋,就在方才,她分明听到了澤芸在喊她「娘」?

「澤芸!芸兒?」陸氏毫無頭緒地四處張望,嘴里猶在叫喚著澤芸的名字。

「娘!娘!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又是一迭聲的呼喚,陸氏穩住心神,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在路邊,一身棗紅棉衣的澤芸正高興地朝她揮著手,而她肩上,還搭著一雙成年男子的手,順著看過去,竟是一個面貌俊秀的青年男子,觸及她的目光,也是微微一笑。

陸氏三步並做兩步奔了過去,一把摟住澤芸泣不成聲。澤芸被她緊緊押在懷里,覺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掙扎卻被死死按住,只能悶聲叫著娘。旁邊的青年男子看在眼里,也好意提醒,「這位夫人,我看令千金恐怕不太舒服。」

不舒服?陸氏一听連忙放開了澤芸,緊張地上下檢查,看她到底哪里不舒服。

「娘,您剛才摟的我好緊,我都喘不了氣拉。」

澤芸悶悶的抱怨,隨即拉著陸氏的手向她介紹剛剛幫了她的青年男子,「娘,剛才我被人群擠啊擠的,差點擠到馬路中央去了,幸虧這位哥哥及時拉住我!」

陸氏心一緊,這麼說剛剛澤芸的確是差點遇到了危險?她後怕的緊緊拉著澤芸,一面向青年男子福身道謝,「這位公子,小婦人多謝您方才救了小女!」她直起身,「不知公子貴姓?這等救命之恩日後定當重謝。」

「哦,免貴姓陳,草字之彰。不過是舉手之勞,重謝就不必了。」陳之彰說著臉上竟現出一抹慚愧之色,「說來慚愧,我也只來得及拉住令千金,可惜另一位孩子就沒能救上。」

陸氏心一沉,原來還是有人受害了,她不敢向事發地點看去,只暗自慶幸,幸好澤芸無事。

「陳公子大仁大義,值得欽佩。只是一人之力畢竟有限,哪里就能事事周全?陳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陳之彰卻絲毫沒有因此而緩和了臉色,看著澤芸欲言又止,「哎,家門不幸,方才那肇事的馬車其實便是我家的。我家二弟荒唐慣了,竟然在市街上也敢縱容下人疾駛!」

「啊!」陸氏不由驚呼了一聲,面色頓變,「這可如何是好,莫非陳公子要大義滅親?」

陳之彰一愣,「這——之彰沒有想過。」

「可到底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陸氏說著就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顯得有些氣憤,畢竟剛剛澤芸若不是僥幸被陳之彰拉住,受害的便是她了!

「人命?」陳之彰一頭霧水,隨即恍然道,「夫人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剛剛馬車雖然撞倒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可家人早已將他送去了附近醫館,我觀他還能走動,當無大礙。」他嘆了口氣,「至于補償的事,我稍後便過去與他們商談,必不會叫他們吃虧的。」

陸氏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原來根本就沒有出人命,倒是她杞人憂天了,于是再看著一臉純良的陳之彰便有些不好意思,訥訥道,「是小婦人誤會了。」

「無妨,是先前之彰沒有說清楚。」

陸氏低頭又福了福,「陳公子,今兒小婦人是與家人一道來的,就在旁邊擺攤,剛剛一時不慎,疏于看管,才叫芸兒跑了出來。承蒙公子救命之恩,請一定移步過去見見家人,順便喝口茶水,也好聊表心意。」

陳之彰沒有拒絕,禮貌上他也應當過去道個歉,便大大方方應了,跟著陸氏往回走。

陸氏幾步一回頭,好不容易走到自家攤位前,澤芸馬上就掙月兌了她,一直撲到聶君霞懷里去,旁邊幾人都是一愣,李遠鵬看到陸氏身後跟著的陳之彰,更是一臉不解。

待陸氏三言兩語將剛才的事簡單闡述了一番,李遠鵬也忙不迭對陳之彰道謝,接著趙氏和李三娘也客氣了幾句,聶君霞安撫好澤芸,才上前一步,微微福身,「多謝陳公子大恩。」

陳之彰一見聶君霞就愣了,他不是沒見過美貌少女,無論是富家千金還是鄉間丫頭,或者各有千秋,卻都沒有此刻聶君霞身上的這種獨特氣質,堅韌又溫和,羞澀又大方,臉上明明是恰到好處的笑容,卻總讓他無端覺得憂傷。

「不客氣。」陳之彰喃喃應道,有一剎那覺得自己的心都似乎淪陷了。

聶君霞听著覺得語氣不對,微微抬頭,恰恰見到陳之彰一臉迷茫神往的表情,臉上不由也飛起了紅暈。

李遠鵬已經在張羅著收攤,執意要請陳之彰去附近的茶館喝一杯,陳之彰正待拒絕,一個二八小童卻哭著跑了過來,「大公子,您快過去瞧瞧吧,那孩子的父母鬧起來了,可偏偏二公子就是不肯認錯,還說,還說——」

「說什麼?」陳之彰蹙眉,冷聲問道。

「說他們是故意訛他,陳家一分錢也不會出的!」

「豈有此理!」陳之彰臉色一沉,瞥了眼哭的滿臉花的小童,「你就不會勸著二公子嗎?哭什麼!」

小童一縮身子,小聲道,「小的哪敢,只是二公子也不听我的啊,我勸了幾句,他還把我給攆出來了,這不,我就跑來找您了。」

听著卻像是之瑞的脾性,陳之彰無奈垂眸,總還是得替他去料理此事,于是他朝李遠鵬拱拱手,「實在是家里有事,之彰這便告辭了,改日再請兄台喝茶。」

李遠鵬不好再攔,便只能看著陳之彰帶著小童匆匆離去。

「這位陳公子倒真是好人,只是他那二弟卻著實不象話!」

半晌,陸氏嘆息著下了結論。聶君霞抬眼朝陳之彰離去的方向瞄了眼,又慢慢低下頭。

旁邊的小販見人已經走遠了,才湊了過來,「嘿,這位陳大公子是好人不假,可到底不是嫡子,身份上就與他那二弟差了一大截,真真是可惜了。」

陸氏不解,連忙追問,聶君霞雖然低頭擺弄著手上香囊,耳朵卻也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一看你們就是鄉下人,也難怪不知道這陳家。」小販神秘兮兮地看看四周,見無人注意這邊,才悄悄把這市井流傳的陳家秘辛一點點道了出來。

原來這陳家便是武招縣首富,當家陳大老爺與陳二老爺一起住在陳家大院。陳大老爺有一妻二妾,這陳之彰便是二房生的長子,當時倒是頗得陳大老爺喜愛,二房母以子貴,倒是過了一段好日子。只是好景不長,在陳之彰出生後第三年,大房也懷上了,待孩子呱呱落地,竟也是個大胖小子,這可把陳大老爺高興壞了,取名陳嘉,其意不言而寓。

次年,一直未有生養的三房也生下一女,取名陳悅,至此,陳家兒女俱全,又加夫妻和睦,一時間倒也傳為美談。

卻說這陳之彰長到八歲,一直無病無痛的二房竟然就這麼去了,年少的陳之彰便也被陳大老爺轉到正妻名下撫養,後來陳之彰去了寧越州念書,只逢年過節才回來。陳嘉便成了名副其實的獨子,陳家上下都寵著他,養出了他如今刁鑽古怪的小霸王脾性。

不過陳之彰倒也爭氣,今年不過區區十七稚齡,便在秋闈中考中了舉人,喜報送回陳家,陳大老爺望眼欲穿地盼著他的舉人兒子回來,陳之彰卻以溫書以待來年春闈為由,直到今日方才返鄉。

「原來這個陳家哥哥也是舉人!」澤芸听的似懂非懂,卻獨獨把陳之彰的舉人身份听明白了,當下沒來由的有些不高興。

聶君霞卻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只是可惜了這樣品貌出眾的陳公子,幼年喪母,還不知道他怎樣難過呢。大家族從來少不了爭斗,表面上妻妾和睦的陳家,只怕也未必像表面上這樣干淨。

(這天氣,哎,傾盆大雨外加電閃雷鳴,昨天便沒有更新。本以為今天也就好了,可大白天的也沒消停過。秋的電腦幾開幾關,才總算補完這一章,讓大家久等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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