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這兩天一直陰雲籠罩，進進出出的人都沒有笑容。下人們提心吊膽，看主人臉色，而主人們肝火正旺，自然不得開心顏。
不用陸氏多說，澤芸自己就敏感地注意到了目前的處境，于是乖乖的，也不鬧著要出門了。這天天高氣爽，多雲，微風，澤芸便獨自在院子里玩耍。
人間四月天，若是在家鄉，只怕這時候已經穿起了單衣，可在山東，卻仍然穿著三四層衣服，早晚仍嫌稍涼。澤芸記掛的各式水果還未到成熟的時候，如今又不得出門，難免便呆的有些憋悶。
可供消遣的實在乏善可陳，澤芸很快便玩累了，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發呆。她身量不高，視線有限，從這個角度望去，只能隱約看見不遠處回廊的下半段。這個時間並沒有人走動，于是冷冷清清的，只讓她覺得心涼。
小小少女，其實並沒有什麼復雜的心思，她的眼楮里看到的便是事實，她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便是真相。
「小芸！小芸！」
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澤芸疑惑地回頭，四處張望，卻尋不到人，她只當是自己听錯了，便繼續將臉貼在冰冷的石桌上，盯著那半截回廊發呆。
「小芸！小芸！」
于是那個聲音便又大了些，隱隱透著焦急，澤芸愣了愣，直起身子，卻依舊坐著沒動，這時陸氏從屋里出來，「芸兒，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澤芸于是又四處看了一遍，依舊沒有什麼發現，她努起嘴，「沒有啊。」
「砰——」話音剛落，頭上就被砸了一下，落在地上的是兩個鮮紅的櫻桃果，玲瓏剔透，可惜卻沾了灰。
「誰啊！」澤芸終于生氣，向著櫻桃飛來的方向撇了一眼，怒氣沖沖。
陸氏下意識地朝圍牆邊的那棵大樹瞅了瞅，走過去將地上兩個櫻桃撿起，擱在石桌上，「芸兒，想出去玩麼？」
「不想！」
澤芸的聲音有些大，顯然是剛才被砸出了脾氣。她氣呼呼坐回原位，鼓著腮幫子繼續生悶氣。
陸氏笑了，模模澤芸的頭發，意味深長，「難得回來一趟，若是你那些表兄弟來找你玩，盡可一道跟去，用不著整天悶在院子里。」
陸家不比李家，陸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繁衍下來便成了一個大家族。陸氏跟李遠鵬前幾天剛回來時還沒空去見過本家親戚，可這許多日，該見的也都見過了，有不少都是與澤芸年紀相當的孩子。說來也怪，陸家這一輩多是男孩，倒只有陸歡跟澤芸兩個女娃。
「誰要跟他們一起玩。」
澤芸滿不高興地嘀咕了聲，悶悶地趴在石桌上。她那些表兄弟，討厭死了，大的只會欺負她，一會兒說她笨，一會兒又嫌她累贅，小的麼只會像小尾巴似的粘著她，跟他們一塊兒，玩的又盡是些傻忽忽的過家家游戲，最氣人的是，每回都要她扮丫鬟，而陸歡扮小姐。
「怎麼，他們欺負你了？」
陸氏倒是從不干涉澤芸玩耍的，見眼下澤芸悶悶不樂的模樣，眉頭也不由皺了起來，莫不是那些渾小子沒輕沒重的，欺負澤芸了？
「沒有。」澤芸老老實實搖頭否認，她也做不來背後告狀的事兒，可是——「娘，為什麼每次跟他們玩，都要我扮丫鬟，歡姐姐扮小姐？」
「恩？」陸氏一時沒听清，呆了一下，好半天才醒過神，知道澤芸指的是玩游戲，不由有些為難，只能支吾道，「這——或許是你來的晚，他們跟你歡姐姐玩的熟了。」
是這樣嗎？澤芸將信將疑，「那我不要當丫鬟，我不跟他們一起玩了。」
「好，芸兒不想跟他們一起玩就不玩。」陸氏自然一口應承，她也不樂意自家女兒去做陸歡的丫鬟，即使只是玩游戲也不行！
「可是，他們現在都在外面等你呢。芸兒是不是該跟他們說一聲？」陸氏說著手往圍牆邊遙遙一指，正落在牆邊那棵大樹上，澤芸順著望過去，果見繁茂的樹蔭里，人頭攢動。
澤芸嘴角微翹，得了陸氏的應承，她仿佛突然就有了底氣，大大方方跑到圍牆邊，搖手招呼，「你們自己去玩吧，我不去了。」
「干嗎不去！」
「就缺你了，快來啊！」
樹梢上馬上探出幾個小腦袋，七嘴八舌地勸澤芸一塊兒出去玩，有稍微年長些的則問，「那明日出來麼？」
澤芸利馬來了神氣，雙手叉腰，得意洋洋道，「明日也不去，以後都不去了！你們自己玩吧！」
「啊？！」
頓時一片嘆惋聲，男孩們都泄氣極了。突然，一個聲音冒了出來，還帶著幾分猶豫。
「小芸，你還是出來玩吧，要是，要是你不喜歡當丫鬟，以後就都不用你當丫鬟了。」
澤芸听了有些心動，難道是讓歡姐姐給她當丫鬟？可是一想到她趾高氣揚的模樣，就覺得不可能，「那歡姐姐呢？」
「她啊，她這麼凶，以後我們都不找她玩了。」頓了頓，「還是你好。」
澤芸略有些失落，果然歡姐姐就不能當丫鬟嗎？不過能听到對她的夸獎，她還是笑的眉眼彎彎，「可是，我們玩什麼呢？哪里有小姐獨自出門，旁邊卻不帶丫鬟的呀。」
小男孩們听了也都覺得有理，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討論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結果，澤芸才剛剛轉好的心情馬上又沉了下去，「算了，這麼麻煩，我還是不去了！」說著轉身欲走。
「小芸別走！要不就玩迎新娘吧！」澤芸耳朵一動，腳步卻不停，後面的人急了，連忙大叫，「讓小羽做新郎，你當新娘，好不好？」
小羽？長的最好看的那個表哥？澤芸眼楮一眨，馬上就想起了小羽表哥笑的陽光燦爛的俊俏模樣，歡姐姐也喜歡他呢。
陸氏光是看澤芸笑的賊兮兮的模樣，就知道她已經被說動了。雖然她並不贊成孩子間玩什麼新郎新娘的游戲，可反正他們也不會在濟寧久呆，又有什麼關系呢？
「要去便去吧。早點回來。」于是陸氏柔聲對澤芸道，澤芸甜甜一笑，卻仍舊不急著跑出去，而是繼續和樹上的人對話。
「就我一個女孩子，我才不去呢。除非，除非你們再找幾個人來。」
「啊？」幾個男孩兒不由又是一陣失望，唧咕了一陣，應下了，「行，我們找隔壁的二丫她們來，那你趕緊出來吧。在小羽家見！」
樹上一陣騷動，那是男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爬下了樹，澤芸看著他們都消失，才慢吞吞走回屋里換衣裳，「娘，我要穿那件桃紅的裙子，在哪里啊？」